第030章、往事難忘不能忘
去到帝城,安非洛一反常態,對顏卻清不理睬,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在旁人看來他又恢復到以前不聞不問的狀態,只是他抓着書籍泛白的手和不斷攛動的腳趾暴露他內心的不安。
顏卻清撫着對安非洛細柔的頭髮說“師兄,不能再逃避了。”
安非洛低頭垂眼,手抖得更厲害了。
顏卻清扶着他的肩膀,強迫他看着自己“這不是避過去就行的,我來找你,就是要徹底解決那件事。”
“你不說,以爲我還不知道嗎,因爲在乎所以纔會逃避,就像二十年前你不辭而別。”安非洛不安的挪動身子。
顏卻清嘆氣“我沒怪你,那個時候我們都太弱了,但這次,我們不單有彼此,還有咳咳,愛人。”說這句話可不太好意思。
華落笑,第一次覺得顏卻清非常順眼。
修染表情依舊冰冷,心卻如春天一般,明媚燦爛。
安非洛怔怔的望着抓住自己的兩隻手,不知想了什麼,微不可查點頭。
顏卻清整個人鬆了口氣,安非洛抽回自己的手一個人走開了,華落難得沒有跟上,擔憂的看了一眼,貞馬上醒目地跟了上去。
顏卻清對緊張的華落說“他,已經好很多的了。一開始他除了我,所有人都不能接近,因爲,他經歷太多,這次我來帝皇國,就是爲了師兄。”看着華落“我不知道你和師兄的事,但我知道你愛我師兄,否則師兄不會平安活到現在。”
華落哼的一聲諷刺“你知道還讓他一個人在外面,你有什麼資格讓他這麼信任你。”他很妒忌,活了二十多年他頭一回這樣妒忌一個人,十年了,他一心一意精心呵護的人兒,從來沒對他這麼笑過,沒主動過,憑什麼這個人能,只憑他們一起長大,是他師弟?
顏卻清沒有生氣“他愛你。”
華落心加速狂跳,這句話要是寶貝親口對他說,那該有多好。
“三十年前,我四歲,師兄六歲。你們永遠猜不到我是在哪裡遇到師兄的。”顏卻清想起這些就紅了眼睛,抓着杯子的手泛白,杯子破裂猝不及防扎傷了他的手。
修染馬上幫他止血治癒,很心痛“不想說不要說了。”
顏卻清握緊修染的手,堅定的說“我是不想說,但三十年了,這件事要有個了結。”
華落交叉雙腿,緊握着雙手,抿着嘴,心有些不安。
“我不知道師兄的真實身份,我永遠都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顏卻清沒有父母,從小他一個人自力更生,直到遇到迷糊的之卉。陰差陽錯被之卉收養,居住在書山中。
二十六年前,居住在舞之境與天玄國交界處,如今叫酒鎮的一座山上,名叫書山。那時小顏卻清出外打獵,陪同他的還有之卉的靈寵,異獸小藍。
顏卻清爲了更美味的肉,竟走入一個叫陰風喪的地方,名曰其名,這裡的陰風大盛,久留者將被陰風侵蝕,周圍沒說草就連石頭都難得一見,就在這樣的地方,顏卻清看到一個大坑,整個人都嚇住了。
坑裡有一團黑黃的東西,定睛一看是個人,一個瘦骨如柴,黑黃的小孩蜷縮成一團,懷裡一塊不知什麼東西,黑乎乎的,他卻很珍惜。
華落一聲不吭,但項頸上的青筋都在隱隱蠕動。
小清看了周圍,沒人,問小藍,小藍也說周圍沒人,但坑有結界,不過這結界對他來說不是問題。
很快小藍破了結界,沒有危險讓小清下去救人。坑裡的味道不好聞,不過小清看的出這個小孩有將坑打理過,看得出小孩在這裡不短時間,沒有隨地的糞便,髒亂。
應該說坑裡沒什麼東西。
小清小心翼翼走到小孩身邊,小孩緩慢睜開眼睛,無神看着他。
顏卻清蹲下身子,不敢離太近,怕對方害怕,微微一笑,“你好,我叫顏卻清,你可以叫我小清,不好意思我擅自進來這了。”
小孩一直沒有反應,顏卻清想,不會死了吧,有些焦急,這個時候小孩綻放一個笑容,潔白的牙齒,潔白的眼睛,宛如他的心,一片純白,黑白分明,永遠。
藉着一動不動,後來顏卻清才知道不是他不想動,是他沒力氣動。
將孩子背在身上,顏卻清才發覺這孩子有多瘦,瘦的只剩一把骨頭。
很自然善良的之卉收養了他,從此書山又多了一個瘦瘦的小孩,最喜歡粘在小顏卻清後面。
兩年之後,小孩才慢慢會說話,他說自己叫安非洛,父親不要他和母親,母親帶着他離開,可突然有一羣紫衣人要抓他倆,中間的事他不太記得了,總之他和母親分開,他被囚禁在地坑中長達二年之久。
是什麼人如此冷血,囚禁一個幾歲的小孩,又是怎樣的堅持與頑強,在那樣的環境獨自生存下來。
安非洛說,沒人理他,三、四天扔下一個水壺,要是倒黴沒有接住水壺接下來他將喝自己的尿液,吃的更是,他也不知道他自己吃的是什麼,能不能吃,有無毒,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身體一落千丈,有時連睜開眼睛都做不到。
經過十年來的治療,身體好了很多,甚至有洪級的修爲,但紫衣人這個噩夢不散。
他們趁之卉不在抓走安非洛,那個時候顏卻清遇上一個機遇得到陰陽二極鏈,實力遠非宙級修爲那麼簡單,雖仍舊不敵紫衣人,但叫援兵還是可以辦到的。
可,沒想到的事,這成爲顏卻清最大的悔恨。
之卉抱着孩子拼命往書山跑才躲過一劫,但受傷慘重,她腦袋被人擊中,記憶思維發生混亂,兩隻本命靈寵失去修爲回爐重造。
之卉爲救回安非洛被打成重傷,神智出了問題,
顏卻清心脈被毀,或許天不亡他,鎖靈用了一種秘法救了他,但他醒來,鎖靈已變成嬰孩,他心脈受傷,幾乎失去修煉的資格,即便日後經大地之母療傷,修爲天賦也大打折扣。
安非洛更加悽慘,身體、心靈都受了重創,眼睜睜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自己出事,本就身子不好,精神受創,要不是青衣留下天材地寶衆多,而之卉清醒了片刻,他將被心魔吞噬。
醒來後,他們將之卉藏在書山中,那裡很安全,除了他們三人及靈寵無人知道,就算知道,也輕易不能闖入。
可那些紫衣人一直在附近徘徊,顏卻清和安非洛決定離開書山,告別之卉,因爲安非洛在,紫衣人不會放過他們。
接着他們一邊逃脫追殺一邊查兇手,線索沒有反而九死一生,兩人一起進入了目使府,可在安非洛進入帝皇國後下落不明,至此再沒出現,就連一封信也沒寫過。顏卻清幾次尋找都無果,要不是魂燈未滅,他都要瘋了。
魂燈,將自己的心血滴入魂燈中,只要人不死,魂燈就不會滅。
顏卻清明白,他是擔心牽連自己。
“對不起。”安非洛出現在衆人面前,彎下腰對他們說,眼淚不由自主的滑落。
這句話是對華家人說的,安非洛不是無情無義的人,他知道誰對自己好,但長久以來的心魔迫使他不敢迴應他人的情,他怕歷史重演。
華落心痛這樣的安非洛,有他在,自家的寶貝根本不需要向任何說對不起,即使是他的父母親,可安非洛一直很痛苦,只是他霸道的忽略。
安非洛並不要求自己人見人愛,但他十分渴望回報他人的恩情,要不然他不會一直留在自己身邊,一開始時爲了救命之恩,可後來燁家軍和皇宮的人對他照顧關懷,絆住他的,是這些人點滴的恩情。
其他人都不說話,在座都知道,安非洛十足的怪胎,華落掏心掏肺的也不見安非洛露出什麼歡喜的表情,當他們以爲安非洛對誰都是木頭模樣,殺出顏卻清,才顛覆一直的看法,同時不解或憤怒——對你無微不至一個笑容一句話都欠缺,養不熟。
安非洛的世界與衆不同,他人懂得常識與日常的相處方式,他不知道,不懂得在別人眼裡很正常理所當然得事情爲什麼要這樣做。他的世界自成一體,別人不懂得他覺得他怪異瘋魔,他也不懂得其他人。
安非洛的生活恪守固定的儀式,他要在固定時間做固定的事,在某些事情上表現得重複刻板。要在固定時間看書,每餐有固定的食譜,要在固定的時間睡覺。他只穿一款衣服,只用一種碗筷,這些都源於他的恐懼心理。
他能迅速地數清掉落在地板上的上千根牙籤,卻不能識別他人的感情,能把滿天星在腦海規整,得出預言,卻不能對喜愛的人清晰表達自己的情感,能記住書上的每一個標點符號,卻只能對別人木着一張臉,一成不變。
傻子天才他無數聽人說起過,而他最渴望的卻是對每一個在乎自己的人微笑。
他一直封閉的世界,因爲顏卻清暫時的搭建,偶爾與外人連接,餐桌上安非洛第一次哭了。
顏卻清不知道師兄出世時有沒哭,但這麼多年來是第一次看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