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牀上爬起來說道:“小雪,反正你也不用睡,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雪點了點頭,於是我們一人一鬼穿過樓上的走廊,往外走去。二樓有個內環的陽臺,可以看到一樓大廳的情形,沿着螺旋形的樓梯能夠通到一樓。
突然,我們眼前的燈光一亮,大廳裡的燈光全部亮了起來,牆壁也顯得特別白,像是剛剛粉刷過一樣,樓下人來人往,仔細看過去,裝束有些像是二三十年代的上海灘,女的穿着長長的無袖百摺裙或者是旗袍,男的則一是西服和燕尾服,還在襯衣的領口上系一個蝴蝶結,看起來很傻,配合他們那嚴肅的紳士表情,就顯得更傻了!
有人在聊天,有人在跳舞,還請了漂亮的歌手在唱歌,氣氛十分熱烈,這時候,臺上突然出現一名燕尾服男子,拿過畫筒說道:“好了,謝謝各位來賓的捧場,我知道,你們其中很多人肯賞臉,不是看着我雷某人的面子,而是孟鳳仙小姐,現在有請孟鳳仙小姐!”
聽那姓雷的人說話,才知道剛纔那位歌手只是暖場,不知道衆人期待的孟鳳仙又是怎麼樣的絕色呢!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舞臺側邊的小幕布吸引住了,就在這時,我發現身邊有幾道目光也看向側門,回頭一看,才發現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許多的人,或男功女,扒在紅木扶欄上向下望去。
有的人嘴裡還低低地喊着“鳳仙,鳳仙!”那門幕仍舊不動,似乎有些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意思。
終於,門簾後的人似乎被大家的城意所感動,緩步走了出來,頓時引起人羣中一陣騷動,跳舞的人停止了跳舞,在談論的人也停止了談論,都看向今天的主角——孟鳳仙,孟鳳仙淺淺一笑,走上了臺,她穿着一襲紅色大花的無袖旗袍,青蔥五指優雅地調整了話筒,輕輕地唱起來:“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細唱,月下的花兒都入夢,只有那夜來香,吐露着芬芳……”
唱的是一首《夜來香》,聲音優美動,引人遐想,樓下跳舞的男男女婦跟着旋律跳起舞步,似已深醉其中,歌聲,舞者,紅酒看起來那麼協調,這一定是一場舉辦的十分成功的宴會吧!
李小雪跟我打了個招呼說:“十三,我也要下去跳舞!”
還沒等我去阻攔,她就已經蹦蹦跳跳地下樓去了,竄進了人羣之中,隨着節奏起舞,李小雪就像是一顆石子,擊中了呈現着完美畫面的電視屏幕,瞬間一切的美好都消失了,品酒談天的人變成了骷髏,下巴一張一合的,腐朽的牙齒一顆一顆往下掉,跳舞的人像是被機械驅動一般,做着各種艱澀的動作,看得人牙疼,而臺上的孟鳳仙微笑地看着這一切,漸漸地,她的目光轉向了我,不知何時換唱了另一道歌: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淚灑相思帶,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這一副場景,配上這曲子,真的讓人有些傷感,是啊!今宵別離後,何日君再來,酒杯前暢言歡笑,轉眼間骷髏白骨,人生無常,一至於斯。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感慨,過了一會兒,當孟鳳仙的目光望向別處時,我才慢慢有了一些自己的意識,我插,李小雪就在一堆死人裡起舞,到處是白骨腐屍,她竟然渾然不知,隨着音樂翩翩起舞,沉醉其中。
這時候,那些白骨腐屍們似乎發現了他們之中的異類,紛紛將目光轉了過來,將李小雪圍在其中。
李小雪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那些白骨腐屍已經將她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了嚴實,她伸出手向我喊道:“十三救我……”
看着伸向她的無數鬼爪,我不由地大驚,要是被這些鬼爪給爪住,小雪非得被扯成幾十塊不可!我隨手甩了幾張符下去,同時解下腰間的桃木劍,沿着旋轉樓梯衝了下去。這時候,一隻鬼爪突然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順手將它的鬼手給擰了下來,回頭一看,扒在二樓護欄上的看客們也都變成了乾屍骷髏,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那隻將鬼手搭在我肩膀上的正是走在最前面的那隻。
他見鬼手被我擰掉,另一隻手又搭了過來,我沒有猶豫,直接擰起他一把扔向一樓的鬼叢之中,頓時將幾隻鬼砸成灰飛煙滅。
我沿着旋轉樓梯飛速往下衝去,跑着跑着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不是通下樓下的嗎?怎麼到了一片樹林之中?而且身邊的兩顆樹我認識,正是鬼宅裡的那兩棵老樹嗎?怎麼到這裡了?小雪呢?我滿腦子的疑問,卻沒人替我解答。
這時候,我看到了孟鳳仙,她就掛在其中一棵樹上,一條紅綾繫着她的脖子,舌頭吐出來很長,一陣風吹來,她就像是樹上掛着的果實一樣,搖搖晃晃的,她似乎已以掛了很久了,脖子被拉得異乎尋常地長。
她在我的頭頂上飄蕩了幾個來回,微笑着問我:“我美嗎?”
我感覺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有一股想吐的衝動,都變成什麼樣了?還美!我不僅想起一個詞來:“死要面子!”
我離她遠一些說:“我知道你是他們的頭,李小雪沒有得罪你們,快將她放了吧,我的身份你也知道,這些迷惑人的反把戲跟本難不住我!”
“是嗎?”孟鳳仙咯咯咯地笑起來,向我嫵媚地一笑說:“那我就偏要迷惑你!”說着從樹上輕飄飄地落下來,捧着自己的腦袋往下按了按,被拉長的脖子頓時恢復了原樣,從地上撿起一顆顆的牙齒按回嘴裡,不一會兒,一個貌美如花,優雅如玉的女子出現了,甚至比在臺上時還美上幾分,婷婷嫋嫋地向我走來。
我掏出一張驅邪符,向她扔了過去,她伸手接住,上上下下地看了看,說道:“這是你寫給我的情書嗎?可是我一個字也沒有看懂,還是不要了,不如你親口告訴我吧!”
說着話以一個女人最爲優雅的姿態,將黃符撕得粉碎,繼續向我走來。
我的額頭冒出了汗珠,這是什麼情況?我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想也不想,抽出桃木劍向他刺了過去。
桃木劍穿過了她的身體!就在我以爲大功告成的時候,她的身體輕輕一扭,桃木劍就斷了,我看着手裡殘缺的劍柄,不能置信地看着她一分一分地將桃木劍從身體裡抽出來,隨手扔到一邊,笑呵呵地說:“愛之深,恨之切,我不怪你,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就在她的手將要觸及我的臉蛋時,我狼狽地躲開了,連滾帶爬地往後退,心裡驚駭莫明,我手裡的法器,竟然全部失去作用了,這是怎麼回事?我將所有的黃符向她扔了過去,眼睜睜地看着她一張一張地將黃符撕碎,她似乎有些不大樂意了,質問我道:“你這樣躲我,是嫌我長得不好看嗎?”
話還沒說完,一隻眼珠就突然出了眼眶,她連忙將眼睛塞了回去,又將臉皮正了正心痛地說道:“我這麼打扮,可都是爲了你!”
我嚇得轉身就跑,媽的,黃符,法器都沒用了,似乎只剩下逃跑一途了,當我再次轉身的時候,我的心更涼了,從樹林的四面八方,走出來無數的“人”,他們有的手裡還捧着酒杯,一邊走,不是地啜飲一口杯中暗紅色的液體,那紅色的液體流進嘴裡,雙從只剩下頸骨的脖子上沿着垂下來的鎖骨往下流。有的人跳着舞往前走,似乎今天的宴會意猶未盡,仍要一邊走一邊回味。
李小雪也在其中,她目光陰毒地盯着我,一步一步地靠近,嘴裡幾乎沒有語調地一遍一遍地重複道:“你爲什麼不救我,你爲什麼不救我……”
捉鬼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懼意,這種懼意不是來自敵人的強大,而是來自無所依憑。法器,咒符通通沒用,我要僅靠一副拳腳去擊倒這麼多的鬼魂嗎?即使我可以擊倒他們,又用什麼來對付他們的鬼術?這時候我終於武俠電影裡那些高手武功被廢生不如死的場景了,明明你可以橫掃千軍,笑傲武林,但是現在連一個地痞都打不過,隔壁家的阿三都能來踩你兩腳,多麼悲哀啊!
眼看他們一步步逼近,我的心如死灰。突然我想到了什麼,我盯着李小雪看,認識小雪這麼久了,她是什麼品性我很清楚,雖然有些鬼頭鬼腦,但是爲鬼單純善良,這時候怎麼會倒戈相向?會用那麼陰毒的眼神看我?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但是什麼問題還看不出來,心裡想道,即然法器和咒符都失效了,就不如用人身體自然的法器吧!
據說鬼怕污穢,所以家裡一直說要是遇到不乾淨的東西,或者鬼打牆,撒泡尿能起做用,眼下不管有用沒用,先試試吧!總比等死的好。
於是我伸手就去解褲腰帶,也不管有多少女鬼正盯着我的重要部位在看,正要一泄如注的時候,突然覺得臉上一痛,我翻身就坐了起來,捂着臉罵道:“哪個王八蛋打我?”擡頭看到老王八蛋賤兮兮的表情。
我趕緊拉上褲子說:“你大半夜不睡覺,來我房間幹嘛啊?”
老王八蛋嘿嘿笑道:“我怕我不來看看你,你就要尿牀了!”
我頓時有些臉紅,拿被子遮住身體說:“我只是覺得有些熱,所以……”覺得自己都快編不下去了,於是改口道:“老傢伙,快說說,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老王八蛋輕聲說道:“你仔細聽聽!”
我傾耳細聽,聽到一些很奇怪的聲音,似乎很好聽一樣,但又聽不大清。
老王八蛋提醒我道:“十三,記得守住一點元神,不然會陷進去的!”
我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時候,一種若有若無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讓人聽得見,卻聽不清,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聽。
這時候,我彷彿聽到了倒酒的聲音,彷彿聽到了杯盤相撞的聲音,似乎還有輕柔的音樂,歌手輕輕地吟唱,彷彿就在隔壁,又好像離得很遠,聽聽十分悅耳,偏又聽不清楚,我將耳朵貼在牆上,終於聽清楚了。
那聲音彷彿就來自牆裡,依稀唱的就是《夜來香》,聽着那一聲聲動靜的吟唱,我不禁爲之迷醉,跟着輕輕地哼了起來:“聞這夜來香,夜來香我爲你歌唱,夜來香我爲你思量……”
我彷彿看到,在這歌聲裡,有人翩翩起舞,有人優雅地品着紅酒,有人暗中勾搭,也有人在綿綿地說着情話,只有一個人,在那裡忘情地唱着,這是屬於她的舞臺,她要將一切都帶進她的世界去!
我正聽得入神,突然感覺手臂似乎被蚊子叮了一下,伸手去拍,沒有拍中。這時候那聲音正唱到***的地方,蚊子又叮了我一口,我還是沒有拍中,歌聲漸漸地快要結束,歌唱的人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這時候我要更加用心才能去聽清她唱的什麼。
這時候,我感覺蚊子一直叮着我不放了,伸手一拍,頓時嚇了一跳,我的媽呀,哪來那麼大的蚊子啊?
我回頭一看,我的手掌,正拍在老王八蛋的拳頭上,而我的手臂,已經被他擰出來一個大大的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