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

衆人俱驚。

雲懿霆也傻眼了。

若胭眨着眼看她,雲懿霆抿着脣與她對視,臉上風雲變幻,極其多彩,直到若胭撲哧笑起來,才怔了怔,風停雨歇。

李氏全家卻嚇得夠嗆,連連作揖,直呼“小兒無知,冒犯二姑奶奶和二姑爺,贖罪贖罪。”

那乳孃更是雙腿一軟,直接就跪了下來,既知若胭是梅家二姑奶奶,這京州還有誰不知道旁邊的雲懿霆就是侯府的二少爺呢,這位閻王爺可得罪不起,這阿爹是胡亂喊的麼?

“無妨。”雲懿霆輕輕一笑,看看那孩子,又側過臉看若胭,緩緩的道,“有個孩子叫聲阿爹,也不錯。”

李氏一聽這話哪有不明白的,雙手合十,笑道,“阿彌陀佛,太太在天之靈,必然保佑二姑奶奶和二姑爺早生貴子。”

在祭禮上說這話,多少有些怪異,但此時此景卻無人在意這些,雲懿霆理所當然的點點頭,絲毫不見臉紅,若胭便是再遲鈍,也羞得滿臉通紅,忙輕咳兩聲,走開兩步離雲懿霆遠些,岔開話題問起李氏的近況。

李氏只道一切安好,到底又含了淚黯然傷懷,“老婦耳目閉塞,太太走時竟不知情,直到數日後上街才知,趕上山來,卻聽靜雲師太說,太太早已歸蜀中去了,此生再不得見了,只痛悔難忍,恨自己早不知情,也好靈前一送。”

李氏兒媳突然插言解釋,“好叫二姑奶奶得知,委實不是婆母疏淡,那幾日小兒高燒咳嗽,全家只顧着請醫照料,不想太太竟去。”

若胭自然是不怪罪的,少不得又安撫一頓,只說“大娘念舊之心,母親泉下有知,也當謝過,再無怪罪之理。”

李氏指了指旁邊憨厚不語的兒子,道,“二姑奶奶哪裡知道太太的好,老婦當年獨自拉扯他,溫飽難顧,是太太好心收留,做了大少爺的乳孃,此後一邊奶大少爺,一邊奶他,老太太嫌老婦寒酸,幾次要將老婦趕走,都是太太求情,又屢屢送衣送錢,才容得我母子活到今日,老婦在梅府住了數年,有什麼看不見、聽不到的?奈何人微力弱,無可奈何,只得辭去,原想着他如今長大成人,老婦往後也能腆着臉與太太多來往幾次,不想太太就這麼去了,連給我們個報答的機會也沒有,怎不叫人痛心?”

若胭原本對杜氏的往事極爲好奇,總想探知些陳年舊事,看看杜氏是怎麼度過的時日,自她死後,那些好奇之心也變成骨灰,全沒了瞭解的慾望,知道又如何,人已經死了,除了氣憤和悲憫,還能如何?已經沉寂的,就讓它們繼續沉寂吧。

“太太走後,老婦去過梅府,想見見大少爺,卻被拒之門外。”李氏長嘆一聲,悲愴的低下頭,一口口奶大的孩子連見也不見她,想來就心生悲涼。

若胭卻知真相,梅承禮根本不在府裡,早就不知去向了,拒絕李氏的,應當是張氏,又不好明言,畢竟梅家對外一直瞞着梅承禮的行蹤,只好寬慰道,“大娘莫怪,大哥哥許是專心讀書,早就吩咐了不許任何人打擾,因此不知是你老人家過去,許是新買的丫頭們不認識您,也是可能。”

李氏點點頭,略微寬懷,“二姑奶奶這樣說也在理,聽說大少爺秋闈上了榜,老婦自然也是高興的,老婦也不敢計較大少爺見與不見,只是得聞傳言,說大少爺也未來祭拜太太,這才心酸悲痛,想去問個明白,只是被堵在門外,說梅家之事,不勞外人多嘴。”

若胭不知這話是誰說的,總是張氏吩咐的沒錯,杜氏的後事辦在半緣庵,人盡皆知,梅承禮沒有來送行之事,當時興許無人知,事後總能傳出去,難免被人詬病,李氏既受杜氏大恩,又自認曾奶過他,要當面問個緣故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梅家唯恐外人得知大少爺離家出走,怕掃了顏面,將消息捂得死死的,不願李氏多事,自然不會有好話打發。

兩人又說了些話,若胭見天色不早,小孩子又直往乳孃懷裡拱,怕是站久了無聊,就別過,目送她一家子遠去,再看雲懿霆,正歪着頭在端詳自己,神情若有所思,一時沉浸在與李氏的對話中反應不過來,只心亂亂的拉着他進殿裡去。

雲懿霆嘴角輕輕一勾,目光流轉,盪漾起圈圈漣漪,只是若胭滿腹心事,沒有看到。

跨入殿內,只見許明道與佟大娘正在說話,不見雲歸雁和許明玉,若胭猜想兩人在廂房,就徑直去找,果然見兩人聊的和諧,雲歸雁正邀請許明玉去雲府玩,說是“我回去就給你下帖子,明玉你哪天得了閒就來,切不可拘束。”

許明玉笑道,“歸雁放心,既然盛情相邀,我怎麼會拘束推卻,過幾日自然去拜訪。”

若胭走進,三人又說了會子話,見時辰不早,便相攜而出,雲懿霆和許明道等人已侯在院中,普安師太也在。

若胭問起李氏,普安師太點頭道,“阿彌陀佛,李施主樂善好施,又虔心向佛,往年便時常來上香禮佛,杜施主西去後,更是常來,每每悲慼難止,其心可表。”

若胭唏噓,更感念李氏懷舊之意,心想杜氏在梅家再無人認同,處處遭排擠,這世上也總有感她恩德之人,如巧雲,如從敏,亦如李氏。

衆人辭過,纔出門而去,到山門外,又是一番辭別,尤其雲歸雁,拉着許明玉笑着說了好些,又叮囑了幾次,臨轉身時,又緋紅了臉向許明道行了個禮,這才折回車上。

進了侯府,雲歸雁才拉着若胭悄悄的說,“若胭,你這位表姐,正是燈會我見過的那女子。”

若胭輕笑,“我猜就是,你瞧着如何?”

“很是可親。”雲歸雁讚道。

若胭笑道,“我也如此覺得,你們倆倒是一見如故,日後來往多了更好。”

雲歸雁目光一閃晶晶亮,隨即垂頭輕笑,“正是,我瞧着是個大方不俗的,可常邀來相聚,你們姐妹倆也可一見,又或者,我們可同去你表姐的住處,一起玩耍。”

若胭一滯,呵呵一笑,應付了過去,心嘆,邀請明玉過來倒是無妨,要是自己跑去古井衚衕,雲懿霆估計要吃了自己,還是作罷了,也不知他今天和許明道都說了什麼,看着倒是雲淡風輕的、和睦友愛的,怎麼對我就那麼嚇人呢?

與雲歸雁分道回到瑾之,洗漱換過衣裳,再看雲懿霆,依舊散開衣襟在凝目打量自己,眸光流動着淺淺的妖氣,不由得就嚇得漏了一拍心跳,緊張的上前爲他繫腰帶,吶吶的問,“三爺在想什麼?”

“嗯?”雲懿霆看住她,揚眉反問,“你猜我在想什麼?”

若胭垂頭,“不知道。”

雲懿霆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擡頭,四目對視,“果真不知?”

若胭茫然的動了動脣,不知如何回答,卻見雲懿霆一聲輕笑,俯身在她脣上輕輕一啄,又蹭到她耳後,低低的笑道,“你這個傻子,你該知道的。”

若胭更糊塗了,他這段時間古怪的很,喜怒無常,自己哪裡猜得出他的心思,只求他別多心,驟然間變成暴君就不錯了,再想不出該知道什麼,忙細細的回憶一遍剛纔在半緣庵的言行舉止,確信自己沒有表現出與許明道的親近,大約不會是因爲這個原因吧,瞧他這神色,也不像是帶怒,莫非還有什麼高興事?一時更摸不着頭腦了,只好傻傻的瞪着他,茫然搖頭,“三爺心裡想什麼,不如直說,我笨……”

“的確是笨。”雲懿霆低低的道,突然張嘴含住她的耳朵,不輕不重的拿牙一咬,細細的疼痛與暖暖的瘙癢同時傳來,從敏感的耳垂瞬間通過大腦,流傳到全身,每一根神經都酥麻難耐。

“哎喲。”若胭低喊,慌亂的扭頭閃避,卻被他一胳膊圈住脖子,動彈不得,不偏不倚就送到他面前,額抵着額,鼻子頂着鼻子,他餳眼迷濛,水霧中閃動異樣的光彩,恰如江面上薄薄的晨曦後透出朝陽,朦朦朧朧的,卻又華光萬丈,一時癡住,呆呆的看着,卻聽他輕輕的笑,一口就咬住了她的脣,細細的輾轉纏繞。

若胭癡呆呆的被他吃了一通,紅着臉去推,雲懿霆卻又一路遊走到她腮邊,親暱的低語,“若胭,我越來越覺得,有個孩子叫爹,真不錯。”

若胭恍然,差點沒跳起來,剛“唔”了一聲,就被他一把摟緊腰肢,一個旋身就跌倒在榻上,緊接着就被蓋上一個厚重的真皮大被子,軟綿綿的陷進去,也不知是陷進榻上,還是陷進被子裡,總之,瞬間就被包裹的嚴嚴實實,連氣也喘不上來,只能掙扎着攀住他的脖子。

“三爺。”若胭被他吻的迷迷糊糊的,咕噥一句,這樣不好,纔出卒哭祭,還在服孝呢,要是這緊要時期有了身孕,可真要被人唾罵了,可是看這位爺的架勢,壓根就沒把禮教放在眼裡,也對,他的所作所爲從來是不合常規的,誰能奈何他?但自己不一樣啊,我可做不到他那樣厚臉皮,真要傳出什麼去,羞也要羞死了。

“在瑾之,我說了算。”雲懿霆扶正她的腦袋,不許左右躲避,手掌一路向下,帶着一串火,沿着身體迎風燃燒,瞬間就燒了個透,雲懿霆沉悶的哼了一聲,呼吸急促滾燙,嚇得若胭死死的抓住他的手,急聲求饒。

恰在此時,就聽曉萱在門外稟道,“主子,三奶奶,二夫人身體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