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蘇生背靠在石壁上吐一納三,若若躺在蘇生的大腿上打着鼾,李師師坐在一塊石頭上,雙手杵在膝蓋上託着下巴,看着火堆,不知在想些什麼。
漆黑夜色中,一個赤腳僧人緩緩向山洞火光處走來,他身上袈裟襤褸,若不是腦袋上的戒疤明顯,此時倒更像是一個乞丐。
僧人走到山洞門口,見蘇生三個人已經睡着,便默默盤腿坐了下來,沒有打擾。
一夜無事。
次日天微微亮,當蘇生睜開眼看到離自己不到半丈遠的位置坐着一位老僧的時候,整個人陡然精神起來。
出門在外,蘇生從不敢完全睡死,總是會留出兩分心思用來提防,可昨天一整夜,蘇生竟然對這個僧人的到來毫不知情,甚至到現在都摸不清他的境界如何。
這隻能說明一點,他的境界在文豪境之上,甚至更高!
蘇生知道如果他是帶着惡意來的話,不會一直等到自己甦醒,所以第一時間並未有所動作,只是端坐起來細細打量着僧人……
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蘇生皺起了眉頭,一時竟然想不起來。
一直到老僧睜開眼,蘇生才陡然反應過來。
寧長生!
那日在白風城前送了一場造化給自己的那個苦行僧!
蘇生立馬站了起來,雙手合十施禮。
“見過大師。”蘇生如是說道。
寧長生微微頷首用來回應蘇生的禮數。
“路過此地,看到火光便走了過來,施主不介意吧?”
蘇生忙搖頭。
聽到聲音,李師師和若若也從睡夢中醒來。
李師師看到寧長生的第一眼就露出了敵意,那支用來描摹臉皮的畫筆不知何時握在了手中。
蘇生重新坐了下來,滿是不解道:“大師爲何也會在此地?”
寧長生直言不諱道:“來找人講道理。”
蘇生正要說話,李師師突然一臉嚴肅道:“你是誰?”
一瞬間殺氣異動!
但下一刻!
“這……這是怎麼回事!”李師師看着手中沒有半點元氣的畫筆驚諤道。
蘇生見狀,也試圖牽引着天地元氣,但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山洞外的元氣就是進不了山洞裡面,就連氣海之內也是一片平靜。
寧長生緩緩道:“施主不必擔心,我沒有惡意。”
李師師聽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蘇生,見蘇生點頭後,才收回了那根畫筆。
寧長生繼續道:“看來那滴血已經被你完全吸收了。”
“披雲山上真是大師安排的?”
“順手爲之罷了,我十幾年遊歷天下,做過不少這種事,施主不必記掛在心上。”
蘇生又問:“大師剛纔說來這裡是與人講道理,不知那人是誰?”
“譚檀”
蘇生只覺得這名字陌生,可李師師卻嚇了一大跳。
“羅漢譚檀!”
蘇生立馬反應過來:“十大魔頭中排名第八的譚檀?”
“沒錯。”
蘇生再次確認道:“大師找他講道理?”
“嗯。”
“可他是大漠的魔頭啊……”
“我知道,所以纔來的。”
“那爲何?”
寧長這才解釋道:“身爲佛門子弟,卻妄自殺生,我想超度他。”
超度!!!
蘇生忙問道:“大師剛剛不是說與人講道理嗎?”
“先講道理,再超度他。”
“和尚能殺人?”
“殺一人可救天下人,當然能殺。”
蘇生又道:“可佛不是說……”
話纔剛開口。
寧長生直接打斷道:“佛說錯了。”
蘇生目瞪口呆,身爲佛門弟子,卻敢說佛錯了?
李師師在一旁不敢說話,但卻聽的心驚肉跳。
李師師雖說也是大大漠十大魔頭之一,但相比起其他八位來說,卻是‘善良’了不少。
公主將軍重瞳子,刺客瞎子金牙老,加上排名第八的羅漢,這七個人可都是視人命爲草芥的人物,而排名第九的酒鬼和墊底的李師師卻只殺貪財忘義、好色無情之人,相比之下,李師師的魔頭之名可真的就有點名不符實了。
氣氛尷尬許久,寧長生又將目光放在了若若身上,他注視許久,突然主動問道:“她不像是人…她是?”
“你纔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若若立馬反駁。
蘇生滿頭黑線的解釋道:“她叫若若,是我從妖獸森林中帶出來的。”
“妖獸森林麼?”寧長生搖搖頭小聲嘀咕道:“不像……”
“不像什麼?”
“什麼也不像,倒和你有些相同。”
蘇生的興趣被勾起來了,連忙追問道:“哪裡相同?”
“不可說。”
一盆涼水又把蘇生的興趣給澆滅了。
若若滿臉不高興。
“時候不早了,貧僧告辭。”
蘇生起身相送,走動山洞外,寧長生停下腳步道:“最後再問你三個問題。”
“大師請說。”
“殺一個壞人能救一個好人,你殺不殺?”
蘇生沒有絲毫猶豫:“殺。”
“殺一萬個壞人能救一個好人,你殺不殺?”
“殺”蘇生還是很果斷。
“有一魔頭同時追殺兩撥人,一撥人有百餘人,另一波人只有母子二人,你最多隻能救其中一撥人,你會怎麼選?”
蘇生當場就愣住了。
“殺人容易,救人難”寧長生看着蘇生一臉呆滯的樣子,並沒有繼續等答案,而是一個人慢慢走遠了。
蘇生遲鈍半天,突然擡頭喊道:“大師,到底該怎麼選?”
寧長生早已不在視線當中。
已經在幾裡地之外的寧長生,坐在一處高坡上,先是看了看高坡底下的村莊部落,然後又望向了北方,許久後喃喃自語道:“馬上就知道答案了。”
……
高坡底下的部落只有不到百餘人,常年以牧羊爲生,部落裡以老人和小孩居多,精壯青年只有少數,所以在更北邊的大草原上,常常受到別的部落的排擠,所以只能搬到了這個荒原上來。
部落組長是一個姓阿古泰的老人,此時他正帶着部落裡的一羣人站在鐵籠子前面,商量着怎麼處置這個吃了十多頭羊的‘罪魁禍首’——白狼。
“族長,我聽說白狼的毛皮和牙齒很值錢,不如我們把它殺瞭然後將它的毛皮賣給那些商人?”部落裡的一個年輕人建議道。
阿古泰看着白狼脖子上的鐵環,許久都沒有說話。
可週圍的人卻都急的不行,被這頭白狼咬死的那十幾頭小羊本來是要換成下半年過冬的物資,可現在卻全部死了,眼前着秋天馬上到了,沒有過冬的物資,近百族人很難在北方的荒原上存活下來。
“族長,不如就聽旗木得吧,要不然今年的冬天我們熬不過去了。”
一羣人紛紛附和。
阿古泰長嘆息道:“可白狼脖子處的鐵環上卻刻着‘白氏’兩個字,萬一真是皇室,如果我們殺了這個白狼,可能連這個夏天都熬不下去!”
“白氏的東西怎麼可能會出現在荒原上,族長,你一定是搞錯了。”
“是啊,這裡離朝歌都還有幾百裡地呢。”
一個站在人羣后方的小孩突然說道:“就算真是白氏,只要我們大家都不說出去,又會有誰知道?”
“是啊族長,巴波兒說的沒錯。”
“族長……”
密密麻麻的近百人全都在寧長生眼皮子底下,雖然高坡有百丈高,但他們的聲音寧長生卻聽的一清二楚。
“我觀人間百態。”寧長生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