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愣了愣,看向正跪在地上低着頭的朱從三。
殺人可不是件小事情啊。
顧知怔愣了一會兒,極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她這幾年到處跑,什麼樣的事情都見過,到還不至於被這件事情嚇破了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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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朱家待了幾年了,對於朱從三自認爲是有幾分瞭解的,這個大哥生性憨厚,脾氣也是出了名的好,若不是被什麼事情惹急了眼,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
身側的乾孃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可是眼下顧知也沒有心思先去安慰,問清怎麼回事纔是最重要的。
顧知深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線平和,以免亂了大哥的心,在本就混亂的事情上再扯出一些亂子來。
“大哥,你先告訴我這中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陳氏抹着眼淚,指着朱從三斷斷續續地說道,“到底,怎麼回事,你,你快和你妹子說啊。”
鄉下的女人鮮少遇到這種事情,又攤在自己的兒子身上,此刻早已經沒了主意,下意識地將顧知當成了主心骨。
朱從三重重地嘆了口氣,縱然看起來還心有餘悸,說話幸好還算利索,“是,是那個叫柳邵謙的……我今天去給阿蓮送東西,正好碰見……”他頓了頓,臉上的肌肉一下子緊繃起來,還帶着微微的顫抖,他咬着牙說道,“正好看見那畜生對阿蓮動手動腳的,差點,差點……”
心愛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遭受到了這種屈辱,他若是什麼都不做,還當什麼男人,娶什麼媳婦?!
朱從三順着一口惡氣繼續說道,“我追着他跑到了湖邊,打了他一拳,沒想到他一滑,就掉進了水裡了……”
只是,越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就越小,到最後已經有些哽咽了,將自己的臉埋在粗厚的手掌裡。
“我,我沒想到他就這麼死了……”
朱陳氏驚訝地瞪圓了眼睛,眼中通紅的血絲清晰可見,“是……是那個柳邵謙外地來的那個書生?”
朱從三點點頭。
顧知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卻是恍惚了一下。
柳邵謙是前兩天來到碧水鎮的,是個讀書人,聽說身上的盤纏丟了,所以在秦蓮鄰居的家裡投宿,那鄰居家裡只有一個心善的老人,覺着柳邵謙人也不錯,就讓他在自己家裡先住了下來。
柳邵謙長得白淨好看,爲人也是風度儒雅的,之前顧知甚至還想着也許可以找人牽個線什麼的,畢竟她還沒嫁出去不是,可是誰知道線還沒牽,沒想到就遇到了這麼一檔子事兒。
披着良善書生模樣的人,竟然是個好色的衣冠禽獸。
知道了前因後果,顧知鬆了口氣。
她不害怕大哥殺人,她害怕的是大哥無緣無故的殺人和殺害無辜的人。
此時大哥雖有錯,但還罪不至死,只能說是當時腦子發熱,不小心犯下了過錯,可這事萬一捅了出去就不一定了。
“這,這個畜生啊……害了我們一家啊……”聽完了朱從三的話朱陳氏哀嚎了一聲。
朱從三看着顧知沉默下來的樣子,以爲顧知是怪他了,當即咬了咬牙,站了起來,“我這就去衙門,把事情說清楚了。”
說着,朱從三這便就要去了。
顧知立刻反應過來,趕忙拉住朱從三,“你走了,乾孃怎麼辦?我怎麼辦?”
朱從三僵在了原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妹子說得他何嘗不知道呢?
他還在的時候,尚且可以護着她們,若是他不在了……
朱從三眼裡的紅還沒有褪去,便又添上了一層。
顧知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站到了朱從三的面前,面容平靜,“大哥,我問你幾個問題,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
朱從三不疑有他,只是從心底裡信任這個年紀小小的妹子,“問吧。”
顧知定了定心神,將事情快速地濾了一遍,問道,“你去給秦姑娘送東西,有人看見嗎或者,有人知道嗎?”
朱從三搖搖頭,“沒有。”
顧知點點頭,“那這件事情,除了你和秦姑娘,還有其他人看見嗎?”
朱從三甚至沒有仔細回想,便乾脆利落地搖頭,“沒有人看見,這個時辰……一般人家都睡了,那老人家也不知道。”
這老人家說得便是柳邵謙投宿的那一家了。
秦姑娘是從外地來的,也沒什麼家人,全靠大哥照顧着,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住,這件事情既然沒有人知道,那麼便好辦多了。顧知想。
“大哥先不要着急。”顧知看向朱從三,心中有了思量,說起話來比之前平和了很多,不知不覺間朱從三也漸漸鎮定了下來,“我再問大哥最後一個問題,那柳邵謙,是不是真的死了?”
朱從三嚇了一跳,“妹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別急,”顧知安慰般地朝他笑了一下,“我就是想要確定一下……你仔細地想一想,會不會你走了之後他又爬上來?”
朱從三仔細想了想,點頭,“死了,好半天都沒動靜,”說到這,他嘆了口氣,“其實我本來想下去撈他的,可是阿蓮哭着要投河自盡,我總不能看着她去死啊……”
顧知微微一愣,“你說秦姑娘?”
“嗯。”
顧知微微皺了眉,她在這個時候鬧着投河……
朱從三似乎意識到了顧知在想什麼,說,“阿蓮只是太難受了,我勸了半天,好不容易纔讓她放棄投河的。”
顧知搖搖頭,打算先不去想這個,對朱從三說道,“大哥,這件事情你權當做不知道,其餘的交給我就是了,若有人問起,你只說沒見過他就好了,其餘的一概不要問。”
朱從三大驚,“妹子,你要做什麼?”
一旁哭泣着的朱陳氏此刻聽到了,也趕緊說道,“你可不能胡來啊!”
顧知看了看兩個人,笑了笑,“放心吧,我有辦法。”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妹子年紀輕輕的,辦事說話卻比他們要穩妥得多,是以朱從三早就不知不覺地相信她,出了問題,也第一個想要問問她。
現在她說了這話,好像真的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
朱從三還是猶豫,“那屍體怎麼辦?萬一被發現呢?”
顧知看向朱從三,聲線平靜,“這條河是向下流的,速度又很快,沒個幾天屍體應該就被衝到很遠的地方了,下游多沙石,免不了磕磕碰碰,一張臉認不出什麼來,就算被發現了,大哥咬死不知道就可以了。 ”
顧知頓了頓,看到了朱從三眼中的那一點痛苦和愧疚,抿了抿脣,說道,“大哥……”
朱從三抹了抹臉,“妹子放心,我沒事兒。”
“秦姑娘現在怎麼樣了?”沉默之後,顧知問道。
朱從三嘆了口氣,眼裡還掛着淚水,“還在家裡呢,我不讓她出去,怕被人看見。”
顧知想了想,說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她吧,同爲女子,我可以好好勸勸她,另外,你們的事情,也要好好談一談。”
朱從三連連點頭,“好好好。”
女子和女子說話,總比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好得多。
他嘴笨,萬一哪句錯了,可能便是一輩子的缺憾了。
顧知轉頭撫了撫朱陳氏的胳膊,說,“乾孃,這些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天涼,回去歇着吧。”
朱陳氏還有些不放心,“要不我和你們一起去?”
“沒必要,”顧知搖頭,“況且,乾孃,你若是去了,那秦姑娘也許就真的和大哥沒可能了。”
朱陳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我,那我……”
顧知安撫地笑了笑,“回去歇着吧,實在睡不着,就在屋子坐着,等我們回來,一切都會沒事的。”
好說歹說,顧知將朱陳氏勸了回去。
顧知:“我進去拿樣東西,大哥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朱從三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路上,朱從三忍了忍,還是問了一句“真的沒事嗎?”
顧知篤定地點頭,“沒事。”
就算有,大不了她去抗就是了,也是還了朱家養育的恩情,但無論如何,她大哥絕對不能出事。
承了別人的恩,才得以活了這麼多年,所以萬事,她都要以大哥和乾孃爲先。
這是顧知活過來的那天便告訴自己的。
秦蓮住的地方距離這裡並不算遠,走了大概一刻鐘的樣子便到了。
朱從三擡手敲了敲門,“阿蓮!阿蓮!!”
門內傳來低低的哭聲。
“朱大哥,你不要再來找我了。”門內的女子聲音顫抖,濃重的哭腔讓人心顫不已。
朱從三一聽這話便慌了神兒,連忙拍門,“阿蓮,你這是說得什麼話!快把門打開!!”
沒有說話聲,只有抑制不住的哭聲,斷斷續續地。
不管朱從三怎麼拍,秦蓮都是鐵了心一般不開。
朱從三回頭無措地看着顧知,“妹子……”
顧知上前一步,輕輕敲了門,比朱從三拍門的聲音輕了很多,怕嚇到裡面那個女子。
顧知輕聲說道,“秦姑娘,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些什麼,我也知道,你現在很痛苦,可是秦姑娘啊,我大哥他……痛苦一點也比你少。”
朱從三聽到顧知的話,低着頭轉過了身子,一下子蹲在地上,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哽咽。
顧知沉默了一下,纔開口,“這事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大哥的錯,是那該死的畜生的錯……”
說道最後那一句,顧知的聲音都有些抖了。
世俗從來不肯承認對錯,只是一味指責,讓那些無辜之人承擔不該有的悲痛,可明明,他們也是人啊。
門內的哭聲逐漸大了起來,後背撞擊在門上的聲音叫人一顫。
顧知蹲下來,朝着門內跌坐在地上的女子說道,“秦姑娘與大哥已經這麼多年的感情了,眼看就要成親了,難道要爲了一個畜生,放棄這麼多年的感情,放棄大哥嗎?秦姑娘,你真的忍心嗎?”
“你走吧!走吧!!”門內的女子聲音嘶啞,卻還在大聲說着,“不好再來了,求求你們,不要再來了!”
顧知一噎,敲門的手緩緩垂了下來。
朱從三也站了起來,將蹲在地上的顧知拉了起來,“算了妹子,你先回去吧,你勸不了她……”
世事無常,這樁婚事恐怕……
顧知嘆了口氣。
朱從三抹了一把臉,強打起精神,推了顧知一把,“回去吧。”
顧知想要什麼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嚥了回去,在朱從三的注視之下走遠了。
至於回去——
自然不是現在。
顧知走着走着,確定朱從三看不見自己以後,身形一拐,拐進了附近的巷子裡,又拐了一個彎到了秦蓮家的後面。
看着不太高的圍牆,顧知伸手估量了一下,比自己高一些,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這麼想着,她退後幾步,然後跑了起來,藉着力道,腳一蹬一下子竄到了牆上。
她得去判斷一下,秦姑娘會不會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