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的腦子一直昏昏沉沉的, 整個人處於一種矛盾又膠着的狀態,一方面她感覺自己清醒着,可另一方面, 卻又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眼睛, 她似乎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對不起”, 可卻聽不清是誰說的, 也不知道爲什麼要說這樣一句話。
顧知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感覺到了一陣晃動,眼前是一片狹小的空間,她擡眼, 看見了對面正坐着閉目養神的何延之。
何延之聽到動靜,睜開了眼睛, 目光平靜地看着她。
顧知在一瞬間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我到底還是沒防備他。”睡了一個晚上, 顧知的聲音有些沙啞, 她笑了一聲,有些淡淡的嘲諷和無奈。
“越是親近之人, 越容易被騙。”何延之一反常態地情緒有些不大對勁,朝着她微微揚了揚下巴,“桌上有茶,潤潤嗓子吧。”
顧知靠着車壁坐直了身子,伸手把那茶端了過來, 只是要到嘴邊之時, 不經心地擡了一眼, 發現何延之的目光正落在她手中的那杯茶上。
不知怎麼的, 顧知下意識停了下來。
何延之意識到顧知的注視, 把視線移開了。
顧知看了他一會兒,倏地打開馬車旁邊的窗子, 把一整杯茶水都倒了出去,回過頭來,看見何延之有些詫異的目光,顧知平靜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大人別怪我多慮,只是剛剛被人騙過。”
何延之“嗯”了一聲,又補充道,“沒多慮。”
顧知的手一頓,有些無奈地看了何延之一眼,“我還以爲何大人不會插手這種事情呢,那,這事您一開始也知道嗎?”
何延之搖頭,“我沒想插手,一開始也不知道,只是……”
顧知:“盛南橋跟你說了什麼?”
何延之:“嗯。”
顧知沉默了下來,何延之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她問,便主動開口,“你不問他說了些什麼嗎?”
顧知扭頭轉向窗外,聲音有些僵硬地彆扭,“沒什麼可問的,反正都是一堆歪理,不敢直接跟我說,要不然也不至於用這種法子。”
說的似乎也有幾分道理。何延之心想。
剛剛把茶水潑出去的時候,顧知沒有注意到外面,此刻把簾子掀了,想要看看外面,“我們這是要去哪?”
她的聲音平靜,短短几息,便已經認了現在的情況。
何延之:“永安郡王府。”
顧知再次沉默了下來,何延之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淡淡開口,“從這跑出去,沒有地方可以遮蔽。”
顧知:“……”
顧知:“能跑嗎?”
何延之看了看顧知手中的杯子,“這只是一種溫和一點的方式,當然還有強硬一點的。”
顧知正在想着那個強硬的方式是什麼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何延之微微皺眉,敲了敲車壁,向外面問道,“怎麼回事?”
外面的人似乎在說些什麼,過了一會兒,車簾被人掀開,一個黑衣男子站在馬車外面,對着馬車裡的兩個人行了個禮,“在下是永安郡王府的侍衛,奉王爺之令問姑娘一句話。”
盛南橋將他們送去永安郡王府,自然是提前和沈清打了招呼的,可誰知道,永安郡王府還沒到,沈清卻派人攔住了他們。
這到底什麼意思?
顧知:“什麼話?”
男子微微垂首,“姑娘是否願意去郡王府?”
顧知一愣,沒有想到沈清派人帶來的竟然是這麼一句話。
“若我說不想,王爺就可以放我離開嗎?”顧知問他。
男子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遞到顧知的面前,“王爺交代,若是姑娘不願,那無論多高的牆都攔不住姑娘,所以,若是姑娘想好了,便讓我將此物交予姑娘。”
顧知伸手接了過來,玉佩放在手上有些溫潤的觸感,不知道爲什麼,覺得這東西有些眼熟,“爲什麼給我這個?”
男子搖頭,“在下不知。”
顧知將東西遞給何延之,“大人可見過?”
何延之接過來看了一會兒便遞還給了顧知,“沒見過。”
何延之轉頭看向那個侍衛,“這位姑娘的事情,託付你們主子的那位可知道?”
男子:“在下不知。”
那就是不知道了?!
何延之皺了眉,不禁有些疑惑。
沈清這到底是要幹什麼?盛南橋讓他保護顧知,他卻偏偏派人送來這樣一句話?
顧知想了想,將玉佩收了起來,“王爺還說了什麼嗎?”
男子:“玉佩給了姑娘,便是姑娘的東西,不是別人的了。”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奇怪,給了別人的東西自然是別人的,爲什麼還要單獨再說一遍呢……
顧知有些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好。”
男子拱了拱手,“在下該說都說完了,姑娘若想要離開,在下可以幫個忙。”
然而,顧知卻搖了搖頭,“不必了,京中之事王爺不該插手,若是被有心人發現……總之,替我多謝王爺的好意,”顧知對着那男子笑了笑,“剩下的事情,我心裡有數。”
男子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顧知,然後又很快地低下頭去,“是,在下告退了。”
顧知微微頷首,“多謝。”
那男子離開之後,車伕方纔開口詢問,“二位,這事現在……小郡王那裡怎麼辦?”
顧知看了那人一眼,站起身竟然直接從馬車上面跳了下去。
何延之:“顧知?!”
顧知對那車伕說道,“剛剛的話你也聽見了,小郡王那裡我會去交代,這個你不用操心,安心將何大人送去就可以了。”
至於何延之……
何延之:“你要自己去?”
顧知:“嗯。”
顧知轉頭看向他,何延之嘆了口氣,說道,“京中永濟醫館的陳大夫,有事去找他。”
顧知笑了,“多謝何大人相助。”
何延之搖頭,只是面容有些嚴肅,“沈清此舉瞞着盛南橋,定有他的目的,”何延之頓了頓,只是說了句,“萬事小心。”
顧知對着何延之行了個禮,“多謝何大人了。”
何延之遂將車簾放下,只說道,“都是命數。”
盛南橋做了這些,最後還是敗在了最關鍵的地方。
不知道盛南橋若是知道此事會怎麼做。
馬車離開了,站在原地的顧知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所以京城要去,只是一時之間,她不能讓盛南橋發現她去了,否則,定會被同樣的方法再送出京城一次。
顧知站了會兒,突然開口,“你爲什麼還在這?”
身後的樹叢發出響聲,那個侍衛走了出來,“王爺給姑娘備了車。”
顧知一愣,隨即笑了,“他想到的倒是周全,不過,你剛剛爲何不說?”
男子只說“這是王爺的命令”,其他的一概不提,不知道是爲了防着車伕,還是爲了防着何延之。
不過不管是哪一個都不重要。
顧知:“我之前說的話,並不是隨便說說,怎麼去京城,我自己心裡有數,不勞王爺費心了。”
男子猶豫了一下,點頭,“好,在下會回去覆命。”
顧知:“也不要跟着我。”
男子頓了下,有些詫異,但還是回答道,“是。”
顧知看了他一眼,順着大路,朝着另外一邊走去,走了不遠,她回過頭來,猝不及防地問道,“這玉佩是誰的?”
男子微微一笑,“在下不知。”
顧知慢慢地“哦”了一聲,一笑說,“嘴倒是嚴得很……若有朝一日需要物歸原主,可以找我。”
男子搖頭,“恐怕不需要了。”
顧知一怔,男子已經轉身離開了。
不需要物歸原主……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