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一大幫或穿長衣,或穿短衫,或戴帽子的人,正直勾勾的盯着我看,目光中都透着驚恐。而我自己,則很想挺身站起來,可是卻無法做到…驚呆之下,一切又變的模糊了…剛纔的情形,是那個老頭兒的記憶,可是,怎麼他死後又躺在了地上,還想站起來?那些人又是幹什麼的?我決定再看看…
當我收懾心神,排除雜念,一切又變的清晰,只見人羣忽然散了開,三口薄皮棺材被人擡着,搖搖晃晃的進入到院子裡,其中一口落在了我旁邊。隨着棺材蓋子一開,幾個壯男同時俯下身,有擡胳膊的,有擡腿的,把我給擡了起來,顫顫悠悠的放進了棺材裡。我心裡面隱隱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喂,你們要幹什麼,我還沒死呢…
這些人不管不顧,擡起棺材蓋子,扣在了上方,我被隔絕在了無盡的黑暗裡…(我明白了,這個老頭子死後,他的魂魄原本飛了起來,可是不知怎麼又回到了屍體裡,肯定是那個王道仁搞的鬼)
那種令人恐懼絕望的黑暗,持續了好一陣子,忽然好像有雨聲,我似乎聞到了雨的腥氣。這時候,我感覺自己可以活動了,鑽出棺材,輕飄飄的站了起來,兩邊看去,我看到了那個老太婆,站在我旁邊的棺材裡,眼睛直勾勾盯着宅院門口…
我也看過去,就在此時,大門一下子開了,一箇中等身材的男人,撐着把破舊的雨傘走了進來。那男人剛把門帶住,轉過身,老太婆旁邊另一口棺材的蓋子便彈了開,那個年輕女人直挺挺的從棺材裡跳了出去,掐住了那男人的脖子。雨傘掉落,兩個人,不對,是一人一屍,摔在地上,翻滾在一起。
隨着翻滾,那女人脖子上的傷口一張一合的,有蛆不斷從裡面爬出來…她死掐着那男人不放,很快,男人停止了掙扎。忽然間,一團人形的東西從那男人的頭頂鑽出,飄飄往上升,那是人剛死後,出竅的魂魄…
那男人的魂魄飛過牆頭,在樹枝上撞了一下,掉落下來,又回到了身體裡…我往上一看,那樹枝上好像有東西,但看不清是個什麼。
這個時候,那男人像是做夢一樣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揉揉眼睛,衝着我看了看,又看了看那老太婆,嘴巴在說着什麼。說了一陣,他抱起那女人,走進了廂房裡…
影像來到這裡,突然由第一視角跳轉爲了第三視角,是那個老頭兒由當年的回憶裡走了出來,再次以一個局外人的方式回憶後面的事。後面我就不詳述了,那男人第二天意識到自己已死,屍體倒在地上,魂魄再次離體…此後,一家四口的鬼魂便在這宅院裡東遊西蕩,到處徘徊。‘他們’從這間屋飄到那間屋,一時又飄去廁所,可就是進不了那座東廂房,也出不去宅子,看來那廂房以及宅院的外圍都被人佈置了東西。
有一天晚上,來了幾個全身上下漆黑,行爲詭異的人,也不知是鬼卒還是陰差。東嗅西嗅的圍着這座宅子轉了一圈,然後走了。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少天,那個中年男人,王道仁,再次出現了,他揹着鋪蓋捲來到這座宅子裡。當天晚上,王道仁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打散了老頭兒的兒子,兒媳,還有他老婆的鬼魂。老頭兒的鬼魂沒被打散,而是被王道仁給鎮在了正屋的屋頂上,因此,後面發生在這宅子裡的一切,老頭兒全部都知道。
他看到王道仁住進了那座東廂房裡,隔三差五的,會有人過來找他批八字算命。直到有一天,來了兩個山民打扮的人,把那王道仁給請走了。
臨走的時候,王道仁布了一個局在這宅子裡,他在宅院的東南西北四方,各埋了一些東西,然後,往宅子的正中釘了一塊石碑,把這老頭兒的鬼魂也一起釘在了那裡。
從此,老頭兒便彷彿和這座宅子合爲了一體。王道仁走後沒幾天的晚上,來了一個偷東西的賊,當那賊走到正屋門口,面朝石碑的時候,老頭兒忽然不受控制的開始回憶他兒子當年被他兒媳掐死的經過…於是便出現了那種‘鬼影像’,把那賊給嚇得屁滾尿流的跑了。
王道仁走後,就再沒回來過,後來,幾個紅衛兵小將住進了這座宅子,也是被那種鬼影像嚇跑了。
這座宅子一天比一天荒涼,逐漸的,和我們眼下所見的差不多了。這一天,從外面來了一個胖子,是胡永生那個舅舅!他一進來,就在這院子裡東拜西拜,拜完直接進了那座東廂房,第二天一早才離開的…我心裡面浮想聯翩,這人跑過來幹什麼?
忽然,影像又是一變,變成了晚上,又是誰要來了?我目不轉睛的盯着宅院門口,大門開了,一個熟悉的人走了進來…居然是晨晨!我差點叫出來,看向她旁邊那男的,感覺有些眼熟,仔細一打量,那不就是我麼?
沒錯,那個就是我,可是,和平常照鏡子的感覺一點也不一樣,以一個外人的視角,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打量自己,那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我的心跳開始加速,我知道,那晚的情景就要重現了…
這樣看晨晨,好像更漂亮了,她當時在賓館洗了澡出來的,一直來到這鬼宅裡,她的頭髮都還沒幹,水水潤潤的披着。當‘她’從我身邊經過時,我差點沒忍住想要伸手去抱她…
就這樣,我眼睜睜看着自己帶着晨晨進了正屋…最後,兩個人一起過去東廂房的窗邊,在那裡聽,晨晨像蛇一樣盤住了我,我彷彿又回到了當時那個時候,臉變的燙熱…晨晨越盤越緊,忽然身體變的僵直,她開始搐動,持續了好一陣子,晨晨從我身上癱軟下來,就在此時,我看到有一團東西‘嗖’的一下從她背後鑽出來,不見了…
當‘晨晨’衣服溼貼在身上,和那另一個‘我’,再次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突然產生一種感覺,我覺得晨晨根本就不是影像,而是現實中存在的,不受控制的,我朝她抱了過去…萬萬沒想到,我這一下抱住了一個實體!就聽晨晨尖叫一聲,我也一聲尖叫,眼睛一花,那另一個‘我’不見了,低頭往下看,聶晨正在我懷裡!我急忙鬆開她,‘噔噔’往後退…
“冷雨你怎麼了?”聶晨驚問。
“我…你怎麼…”我驚恐的上下看着聶晨,忽然發現,她的衣服變了,頭髮也不是溼的。
看向四周,我看到了被我扔在草窩裡的鏟子…我反應了過來,我此刻已經從那鬼老頭兒的回憶世界裡面出來了,只是不知那鬼老頭兒去了哪兒,那口棺材也不見了,可是,晨晨怎麼會在這裡?
聶晨好像明白了我的心思,她說:“我在賓館裡左等右等你也不回,好擔心你,我就猜你肯定過這裡來了,所以我就打車來找你。結果一進來,我就看到你站在這院子的正中,像是發癡一樣一動不動,也不知在幹什麼,喊你也不答應。我就走過來,你忽然衝着我看,然後一把把我給抱住了,嚇得我魂差點沒飛掉…”
我連連拍着胸口,心說,原來是這麼回事。
可能有朋友會問,你不是把這宅子給封了嗎,那晨晨爲什麼還能進來?我封的只是氣場和磁場,不妨礙人進出的。那爲什麼你之前還擔心自己進來就出不去了?我要破這個局啊親愛的,一旦把這個局破了,還沒等我往外逃,估計就死了…
眼下,這個局沒必要再破了,因爲我已經知道,晨晨之所以中邪,是因爲有一種東西從她身體裡跑了出去,不知是她的陽壽還是‘生氣’,想要徹底的救她,必須要給她尋回來,還回身體裡,可是,跑哪兒去了呢?
那個鬼老頭兒沒再出現,應該是回到了那塊石碑的底下。把宅院外圍的符撤了,解開地盤八門,我們回到了宅子裡。至於天盤八門,不用解,天一亮自己就會解開。
趟着草往東走了幾步,聶晨把鏟子往地上一扔,說:“坐下歇會兒吧。”
“好…不,別坐這裡!”
“爲什麼?”聶晨愣問。
我朝左右看了看說:“這裡死過人,當年,那個女人就是在這個位置被王道仁抹的脖子!”
聶晨聽着害怕,“那不坐了…”
來到東廂房的窗口底下,我們坐了下去,聶晨讓我抱她,說剛纔被我嚇死了起碼一百萬個腦細胞,我要補償。
抱着聶晨,我把我的所見講給了她,聽完以後,聶晨揉着髮梢說:“這麼說,那個女人在死時,肚子裡已經懷了王道仁的孩子?”
“應該是這樣。”
“那照這麼看,被養在這裡的,是那王道仁還沒成形就被他親手殺死的孩子嘍?既然這樣,那王道仁爲什麼還要設局讓那個無能的男人在被掐死以後又上…又…又和他老婆的屍體那個?”
我也想不通,兩人沉默不語,忽然,聶晨道:“冷雨,我有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
“那個假山神!‘他’既然指派王道仁的‘孩子’去山東抓你,那麼莫非,‘他’就是王道仁?是那個王道仁佔據了孫廟村的那座山神廟?!”
我和聶晨大眼瞪小眼,我之前也是這麼想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實在有點匪夷所思了,孫廟村的人死後拜廟,拜的是那個叫王道仁的?!
距離天亮還有一會兒,忙碌了大半夜,我的精神十分疲憊,聶晨也沒睡好。靠在一起,我們睡了過去,睡着睡着,我突然一下驚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