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迎駕（下）
章延闓何曾想這位一上來就問這樣的問題，他都已經聽到了，自己再要口是心非未免有些阿諛奉上之嫌，到不如坦誠些的好。
他哈哈一笑：“若是皇上此番問起來，在下是一定要滿口盡忠的，否則，回家抱孩子去吧。不過，至於客人面前，說說實話到無妨。這爲皇上盡忠的話也就是嘴上說說，盡忠也是有條件的，是要在我這原有的基礎上，再往上升升，才能肝腦塗地。”
化名賈化的皇帝看着毫不掩飾自己的章延闓，到是微微一笑：“你到是坦白。你就不怕這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地？”
章延闓不以爲意的一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皇上又怎麼知道？”
皇帝點點頭：“你到是灑脫。”
章延闓自嘲道：“若沒這心思，不就早氣死了。就我纔來濟寧，那幫子商人，對我是前倨後恭的，讓他們做事就沒錢，可包養婊子一千兩都嫌少的。你讓我怎麼了？跟婊子置氣？到顯得我小氣了。沒法子，只好藉着這回皇上南巡，榨他們。”
皇帝不由一笑：“我也聽人說了。只是你這樣怕是要樹敵不少。已經有不少的人蔘你，說你私自閉鈔關，攔民船強佔商戶貨物，與民爭產；又借接駕爲由，夥同自家哥哥斂財。”
“他們要聯手告我？”
“豈止是告你，比告你更狠。”
接駕的官員一個個都站在碼頭上，陣陣江風將他們吹了個面青鼻子紅，卻沒有一個人敢動一下。世芸隨着那名官員上了船，章延闓就跪在甲板上，烏沙帽已經被除去。這樣的狼狽。
衙役打快馬回來，還未停穩，便從馬上滾了下來，撒丫的往後堂奔：“太太，太太，聖駕……聖駕……大人讓您接駕！”
“他孃的。是他們先招惹我的。當時我就說有話好說，你應了我的條件，我也不理他們那破事。現在反倒是他們有理了。愛告就告去。我得罪的人多了，我不理他們，看他們能生什麼蛋出來！”
汪老爺則是在想，皇上在濟寧駐蹕，也就是說，他等着呼啦啦的一大串的人終於走來，艱難的爬起來，氣喘吁吁的指揮着家人：“去，快回去準備接駕。”
那人進了船艙，不一會兒，只聽着一陣腳步聲，再聽到有人道：“朕，方纔接到一張訴狀，狀告濟寧知州章延闓在鄖縣知縣任上，粉飾太平，挪借他鄉錢糧爲己所用，造成鄖縣逋賦上萬。章延闓。”
呼呼啦啦的一羣人下來，原本還擡着頭的人全數低下頭，一個個只能瞄見那走過的靴子，只瞧着其中一隻靴子同旁人不一樣，心裡便道，這說不定就是皇上，我瞧見皇上了。
“好了，又沒真的告你，你自己辯解什麼？難道皇上就會聽信他們一面之詞？”章澤闓挑了簾子進來，對着皇帝作揖，“弟妹已經預備好飯菜了，讓我來叫你。吃飯再說，你到餓着客人了。”
世芸腦海中的思緒不住的翻滾着，到停在那裡沒了動靜。
姓汪的同人合夥來陰他啊。林侉子好大的手筆啊，居然能將姓汪的說動。
“上菜吧。”
皇帝笑道：“他們自然有他們的辦法。你這麼着，到落了下乘。”
章澤闓笑道：“我出就我出。”
那人道：“奉旨。着濟寧知州章延闓家眷取濟寧知州章延闓所欠上津縣欠條一看。”
那人道：“章夫人？”
他到失誤了。他太自大了。賠了夫人，又折兵。
皇上沒露面，只是把知州大人叫上了船，再然後……龍舟上的侍衛突然下來，再然後，只聽得道：“起駕濟寧知州府。”
突然鄉宦士商前來接駕的人羣中，突然有人站了起來：“那日，章大人帶着首飾上豐源當，小民親眼瞧見的。豐源當出脫了三千五百兩銀子出去。”
那人面目表情的來到她的跟前：“你便是濟寧知州章延闓的家眷？”
皇帝笑了笑：“這就不用，待會再吃好了。”
這邊錢明方進也進來了，章澤闓道：“坐坐坐。賈大人，您上座。這是我大哥，在我這過年。這是我的師爺，錢明。這是我的學生，方進。如今也跟着我，也是個師爺。這位是賈大人，侯爺的至交。”
章延闓看了章澤闓一眼：“若是你出銀子咱們這就叫得意樓搬桌酒席過來，可是是我出錢，你也曉得，我還欠了一屁股的賬呢。”
到是那個衙役，一見到世芸愣在那，扯着大嗓門道：“太太，太太，這回子皇上的聖駕已經下了龍舟了。眼瞧着就要……”
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聖駕的來臨，她又不敢發問，更不好打發人去看看，一直到一名大臣領了一羣人來，世芸才覺得有了希望。
錢明方進唬得站了起來：“大人……”
面聖，她也去？爲何還要拿着那個什麼欠條。再看那人亦步亦趨的姿態，世芸只覺得這裡頭出了什麼事。難道說，章延闓讓自己拖着，就爲了間面上，告御狀不成？
“大人，這是……”她想送東西過去，可是瞧那人的補子，是個三品官的模樣，也不是那種隨手一點小錢便收的人。
“哦？還清？”
章延闓磕了頭：“回皇上，臣業已還清所有空虛。”
龍舟到了濟寧到也停下，衆人紛紛伸着腦袋只希望皇上能露個面兒，汪老爺更是期盼皇上御駕能到濟寧歇上一二日，自家早就修整一新，只等聖駕入住。
剛吃了幾口，門上的衙役匆匆忙忙的進來：“大人，龍舟還有二十里就要到了。”
“回皇上，臣在鄖縣任上所欠糧食，連本帶利還了三千兩銀子。臣爲了還虧空，偷了內眷的陪嫁首飾，當了三千五百兩銀子，當票亦在。如今已經還了四百兩，這是還款字據。”
“是。”
章延闓放下筷子，對着皇帝拱手：“對不住了，在下要去接駕了。先生，小方，你們陪賈大人用飯。“
章延闓見皇帝開口了：“那就吃飯。賈大人，您嚐嚐這個，不要看是小菜，卻是我們濟寧的名菜。”
皇帝聽了不由哈哈一笑。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人真的是怕老婆。
一聽御駕還有二十里便到，濟寧城的人蜂擁而出，路面瞬間叫看熱鬧的人給搶佔了，那馬車都擠不開了，惹得那些個老爺太太少爺小姐暗暗着急。
家人送了菜上來，章澤闓一看，就八個菜，中間的那兩個葷菜怕是得意樓的，其他的都是素菜。這……
什麼也做不了，只有硬着頭皮了。
“可是，這卻分文未有，豐源當亦無你當東西的存根。”
皇上來了，要住到知州府裡！
世芸只覺得不那麼真實，她一時愣在了那裡不曉得要做什麼準備。
那人道：“本官只負責傳旨取東西，旁的一概不曉得。還請夫人速速取了東西，同本官一同前往。”
章延闓將手指捏的脆響：“對付他們那些下三濫自然是要我這下乘的。我說句不恭的話，若是皇帝派了正二八經的人來，還不叫這些王八蛋饒進去了？不過，你既然問我了，我還是先說句爲自己辯解的話。我是擅自關了鈔關，可是我也多受了幾千兩的稅銀。這纔是一日呢，就幾千兩，一月，一年呢？這些人逃了稅銀落在了自己的荷包裡，國庫卻空了。他們這才叫與民爭產。至於接駕……”
章延闓悄悄的指了站在一旁伺候的順兒：“這有錦衣衛呢。這小子嘴長，一準給我漏道後頭去，那菜還沒端來，我到要先吃筍子炒肉。”
“你有何可說？”
那人跟在她左右一步也不挪來，她進了內室，他也一同入內，見世芸開了妝奩，便搶身上前：“本官幫夫人。單據便在這裡？”
皇上點點頭，他本來有些不習慣，隨後想到，一般朱家來客，都會讓師爺在一旁陪侍，自己並未表明身份，旁人哪裡曉得要如何。
世芸微微一怔。
告狀，不是章延闓告的御狀，而是旁人告了章延闓。章延闓明明已經誤筆，將五萬斤寫成五十萬，他們也認下了，爲何還要捅到御前，或許是說，逼章延闓還錢只是個鰲頭，其實最終的目的就是爲了在聖駕前告狀，可是爲什麼要告章延闓？
章延闓點了點頭，忙換了官服，騎上衙門預備的馬匹，翻身而上往那邊去了。
世芸點點頭。
開中門，命掃趕緊打掃。再想着，若是皇上真要在濟寧城住下，也會到汪家去，世芸也就沒打掃屋子，只將章延闓的外書房，同內堂清掃出來，自己則換上了六品誥命的服色，帶着人在大門外等候。
“這樣就很好。”
“臣在。”
章澤闓只覺得心虛，他一再告誡自己，一定要自然的說話，要顯得根本就不曉得對方的身份，可是，這自然真是自然不起來。
世芸站在章延闓身邊，緊張的看着他。
那人取了匣子，便請世芸同他一同前往。
一石激起千層浪，居然有爲數不少的人站了出來。而這些，居然是大多數的商人，章延闓往那邊一瞧，這其中大半是與汪家有利益糾葛。這……
這實在是意想不到的事情，他當初聯合這些商人無非是要壓制以汪老爺爲首的鉅商，卻沒想到，在不斷的利益中，這些人居然向他靠攏，更在皇帝面前維護了自己。
皇帝起駕濟寧知州府，鄭濬等着衆人離去，走到章延闓身邊，往他手心塞了一團東西，只深深的瞧了他一眼，便緊跟着離開。
這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