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生意（上）
胡財主這日得了一樁大生意，居然有人要運糧，而且是出了平日的三倍價。他對這個女僱主很是感興趣，這女的從商到是非常少見。旁的都好說，只是有一點他不大滿意，僱主居然要求從鄖縣去西安府。鄖縣哪裡是一般人敢去的地方，還是運糧食，就不怕半道上被人截了。他委婉的表示了鄖縣一路比較難走，若是路上遇到了難事，他不好交待。可是那位女財主卻是一再的表示，即使是路上出了事也不用他賠償，一切都由她自己承擔，除非是船工出錯。胡財主歡喜的很，很久沒遇到這麼爽快的人了，平日裡若是他這麼說，那人定會商討來商討去，怎麼也要挽回個二三成的，卻沒想到這個人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這麼爽快的人居然還是個女人。但他是個謹慎的人，雖然喜歡這樣的生意人，但是心裡卻打了兩個來回，這樣痛快的事，怕不是那麼好辦，更何況還是個女人。他怎麼都覺得這裡頭透着奇怪。想了想，他決定驗貨。貨他是安安全全的送到了，可是，若是送到了地方，對方驗貨，發現這裡頭並不是什麼糧食，那就是他賠。
那女人也爽快，帶着胡財主去糧店看糧。這是她在武昌府訂下的，並說明，若是不信，從此時到送裝上船，胡財主可以派人一路驗看。
糧店是武昌城數一數二的大糧鋪，胡財主家的米也都是從這家買來的，怎麼不相信。就是到了船上，還是驗看無事。胡財主這才命人開船。
天有不測風雲，這船到了離鄖縣出事了，兩船相撞，沉了。
胡財主腦子一陣熱，出大事了，他的船，隨即又問：“死了多少？”
管事的慶幸的道：“人都沒事。可巧那周邊有人施救，一個都沒事，全救上來了。”
胡財主這纔好過了一些，連聲道：“沒死就好，沒死就好。”死了，他要賠出幾百兩銀子，這是要他又放一筆血啊。不出一個月，他的船隊連着出了兩次事，看來要拜拜了。
胡財主跑到禹王廟打蘸，三牲六畜，又做了一個大法事，這才心安。
可是，沒幾日，那運糧的女人來找他，不說讓他賠糧食，只叫他說明，爲何會兩船相撞，怎麼會出事。
“你是……叫什麼……”
章二奶奶卻跟見到了救星一般，撲了上去：“差爺……”
他原是寬慰那女人的，卻不想那女人聽了，突然翻臉，扯着他：“打雷？你說出去誰信，打雷？你也有嘴說。”
“章二奶奶，莫要去見官，見官對你能有什麼好。哎。你先前也說了，說是船工說是因爲打雷，就不再追究。這是你說的。我們白字黑字寫明白的了。”
胡財主一下愣住了，半響說不出話，這叫什麼跟什麼，怎麼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變臉：“小娘子，你這是……”
胡德才紅了臉，硬着麪皮兒道：“在下是武昌府的。”
那女人還在哭：“我……我好容易……”
胡財主端了茶讓女人順氣：“吃口茶。”
胡財主上去便要扯她，卻瞧着對面一個衙役着裝的壯漢來。
那衙役一手攔住他：“哎哎哎。你說什麼，你說什麼呢？”
女人失笑：“我哪裡有那個夫妻，還有……”她說着便住口了，只是低着頭。
“是，章二奶奶。真的是打雷。我不是同您說，我這一月損了兩艘船麼？都是因爲打雷。”胡財主講的無比的真，十分的誠懇。
船工們收了銀子，嘴巴一致收緊，只說是意外。
女人深深的嘆了口氣，幽幽地道：“話是這樣，可是我怎麼能跟你比。你那是父親，而我那是……”
“什麼小娘子，叫我章二奶奶。小娘子，你瞧着我男人不在想沾我便宜麼？”突然那章二奶奶捂住臉哭了起來。
那年輕的官兒面上一紅，想了又想，爲難的道：“本縣在鄖縣沒親戚。”
胡財主腦子靈活着呢，不等那章二奶奶說什麼，自己便一個箭步的躥了過去，扯着她罵道：“你個小娼婦。我讓你跑，吃了老子的，用了老子的……”
女人到也寬限，不再追究這些，到最後她提出，胡財主同她一起去鄖縣，當面問起船工。
胡財主心中暗喜，口裡卻勸慰着那不住哭泣抹淚的女人，他就是天生的心軟，見不得旁人哭，尤其是那女人，哽咽的模樣，着實讓他難受不已。況且這小娘子還頗爲年輕，容貌頗爲秀麗，到還有五分眼色，他心裡癢癢的，那憐香惜玉的心更深：“小娘子莫哭。你家相公也是的，這樣的事怎麼能讓你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出來做呢？這女人該養尊處優的。”
胡財主原本還好言好語的應付着，可是那女人人卻是不依不饒的，只要他說明爲何是兩船相撞。胡財主這纔想起來，他們當時的承諾是若是他的船工出錯，就要他全額賠償。
胡財主見那女人停了哭，笑了笑：“我哪裡是會勸人，我說的都是正理。我當初頭一次單獨跑船的時候也出了差池，我當時也怕的跟什麼似的，生怕我父親不再看重我。可是我父親知道了，反而寬慰着我，之後還把差事交給我。”
胡財主笑了笑：“哪裡能因爲一次的事就熄了爭強好勝的心呢？這做生意的哪裡有一帆風順的事。就像我，我這個月還損了兩艘船，死傷了多少夥計，我若是若你這般我這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那女人天天上門，胡財主總是很有理由，他也不躲，每次人來都熱情迎接，只是所有的話都一樣：“我的船工掉到江裡。如今的江水冷，人救上來一個二個都不行了，要好生調養。這麼一路我哪裡敢把他們叫回來，若是他們有個好歹，我這心裡也過不去啊。咱們都是當老闆的，爲人父母的。”他見對方是女人，估摸着有二十歲，便以天倫爲由勸慰着，“這夥計就是咱們的孩子，咱們的命根子，哪裡不珍惜啊！”
胡財主是多麼聰明的人，這樣的事也不過是略想想就清楚了。這女人不是那位當家二爺的正室，而是小星，也難怪這樣的在意這次的事情。他做生意多年，也結識了許多外地生意人。這些人都是家裡有了正室，自己在經商地則另娶一房，這就是兩頭大。可是這女人是不願意的，畢竟還是妾。所以就想着一比高下。
女人哭道：“我家二爺好容易派了我這麼樁差事，哪裡知道這頭一次就做毀了。我這爭強好勝的心都沒了。”她咬着下嘴脣，滿臉的不甘。
“在下胡德才，乃武昌府人，做些小買賣，小的如今經營一艘船隊。叫昌隆號。”
知縣的雙眼頓時亮了：“這……多謝慷慨。”說着，那師爺居然伸手問他要銀子了。他做掏又掏終於弄出了二百兩銀子。
胡財主本還要拒絕，可那女人卻提出來去盤纏他付，若是船工說意外，他再不追究。
胡德才見這個官兒不上鉤甚是不滿：“在下見此處破舊，願意捐銀二百兩修葺縣衙。”
胡財主擺出一副哭臉：“還要再等等，我的船工都還沒有回來，我這裡還要向他們詢問，問清了纔好回覆您是不？我知道您急，我也急啊。您信任我，才把貨物交到我的手中，可是，哎，這樣的事我們都不想發生。是是是。我一定給您個交待。我那負責管船隻的管事已經叫我攆了出去了。待事情查明，我一定負責，該賠的我賠，該罰的我眼都不眨。”
胡財主面上頓時不好。這章二爺……衙役認識……或者說，這裡頭有什麼貓膩。不待他全部想明白了，那衙役便把胡財主一揪：“好哇。你居然拐賣婦人，同我見知縣大人去。”
“堂下何人？爲何見了本官不跪？”
章二奶奶冷笑道：“什麼白字黑字。你還真當我是傻子。這天地下有那麼傻的人？船工是你的，你叫他們怎麼說就怎麼說，該怎麼樣都是你說了算。我有那麼傻？笑話。我曉得了，你是要賴的。咱們見官去。”她擡腳便出去。
胡財主聽了道：“那就更不打緊啊。尊夫該更心疼你纔是。”
“這哪裡能怪你。最近天氣不好啊。這哎，這打雷也是沒辦法的事。哎。你還是節哀吧。”
章二奶奶一口啐到他的臉上：“呸。你當我是個女的，就不曉得事理了？打雷，你先是說兩艘船是撞在了一處，這又說是打雷，你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咱們就去見官。”女人說着便出去。
胡財主立馬拍案同意。只要船工一句話，船工說什麼那還不是由他一個人定，說着便派人去傳話，讓那些個船工嘴巴都逼緊了，若是到時候胡說半句話，他絕不饒他們。
胡財主賠笑着道：“官爺。這是我那見不得世面的小星，腦子有毛病，什麼都不曉得。”
胡財主哪裡怕見官，死無對症，就是見官有怎麼樣。這女人見官是要臊皮的，丟人的還是他。這鄖縣本來就沒什麼商戶，稅收也沒有，自己這樣大的生意人去，那是給縣太爺送錢的，他還是要巴結自己的。
那衙役一聽到這麼說樂了：“呦。我還是頭一次聽說。章二爺什麼時候換了模樣了。”
這威武都沒有，只有個縣官，只有個師爺，再有就是兩個衙役。再看看這破破爛爛的地方，哪裡是什麼衙門。胡財主放肆的在那大堂上直愣愣的站着。
“那本縣在武昌府就更沒親戚了。”
胡財主拱了拱手：“晚眷生胡德才見過縣老爺。”
女人抹了淚：“胡老爺到是會寬慰人。”
知縣挑了眉：“你是昌隆號船行的老闆胡德才。”
胡德才心中一喜，想來這知縣大人也是知道自己名諱的，忙道：“小的正是。”
但見那知縣一拍驚堂木：“來人，將這個魚肉百姓，糊弄鄉民，胡作非爲的奸商拿下。”
“大人，大人，冤枉啊！”
知縣笑着道：“胡老闆，本官這裡可是接到了船伕家人的訴狀，告你……這你還是自己看吧！來人，帶原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