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和蕭四郎到前院時,太夫人已經在正院邊的廣廳中設了香案。
這次來的內侍是個年紀不大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白白淨淨的見人三分笑,析秋進去時他正在和穿着麒麟藏青袍服的蕭延亦說着話,見蕭四郎和析秋進來隨即笑着擺開手中的拂塵,笑着道:“大都督和夫人到了,那灑家就開始宣讀聖旨了!”
蕭四郎上前立在蕭延亦身邊,抱拳道:“原來是範公公!”然後三個人又說了幾句。
女眷也是按品級着的霞披,只有蕭延箏和五夫人穿了平日的正裝,析秋走過去和太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以及蕭延庭和五夫人,蕭延箏見過禮,這邊鑫哥兒和敏哥兒來拜見過她,一家人就在廣廳中按品級輩分依次跪了下來。
析秋餘光看了眼範公公,他手中拿着的是一軸紅,明黃等色的五色織錦,上書奉天誥命四個端正大字。
範公公打開犀牛角卷軸,照本宣讀聖旨,析秋聽着大意大概是大都督是良將,對社稷有功,其與髮妻婚事乃聖上御賜,聞得其妻溫柔恭良,恪守謹德……敕封爲二品誥命!
“四夫人,請接旨吧!”範公公笑着收了卷軸,目光就看向析秋。
析秋微垂着頭,雙手接過五彩的誥命文書,又接過一方托盤,托盤中承置着珠冠霞披,她恭恭敬敬的磕了頭謝了恩。
“恭喜大都督,恭喜都督夫人!”範公公雙手抱拳朝蕭四郎叉了叉,蕭四郎也起身回禮,道:“勞您跑一趟,還請移步到外院喝杯茶。”
範公公就笑着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又朝太夫人行禮:“老夫人,灑家告退了!”
太夫人連忙笑道:“有勞公公了!”範公公忙說不敢當,這邊又轉身和二夫人行了禮,和大夫人打了招呼,就隨着蕭四郎和蕭延亦去了外院。
待他們離開,太夫人滿臉溫和的看着析秋,微微點頭道:“稍後便去祠堂,原是想新婚第二日便帶你去見見你父親,老四卻說要等誥命下來一起供到祠堂去,才拖到今日……”說完,她頓了頓又道:“你稍後回去換了衣裳,要隨老四去宮中謝恩。”
太夫人這是在和她解釋,爲什麼一直沒有祠堂拜過蕭家祖先,又指點她稍後還要去宮中謝恩的,析秋笑的很感激,點頭道:“謝謝娘,兒媳明白了!”
太夫人就點點頭,二夫人也笑着過來:“恭喜四弟妹!”析秋笑着回禮,大夫人則挽着太夫人的胳膊,淡淡的朝析秋點頭:“恭喜!”
析秋也笑着還了禮!
五夫人額頭上纏着白布,穿着一身正紅大朵福貴牡丹花紋的立領褙子,頭上朱釵環繞步搖叮噹,臉上泛着青黑色,聽說昨晚她和五爺一直跪在太夫人門口,直至早晨太夫人才喚了她們進去,這還是冬日裡,在外面跪了一夜怎麼會好受……她走過來,很僵硬的朝析秋行了禮,聲音低低的透着一絲酸氣:“恭喜四嫂!”這個家裡的女人,只有她沒有封誥命。
蕭延庭臉色也不好看。
稍後等蕭四郎回來,析秋就隨着他和衆人一起移步到蕭府東北角上的祠堂,析秋看着明牆灰瓦卻透着莊嚴肅穆的祠堂時,心裡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敬畏,等看到放着一排排壘了十五六層高蕭家祖宗牌位時,也不由暗暗感嘆……與佟家單薄的祠堂比起來,蕭家不愧是百年大族!
這時的人比的是出身,嫡庶或是功勳侯爵,若是身份地位相同,就會去比祖宗……
有時朝代更迭戰亂不斷,有時天災人禍百姓死傷無數,大家顛沛流離的連飯都吃不飽,哪裡還記得祖宗是誰?!所以,但凡祠堂中祖宗牌位越多,若是能推排到前幾十上百代以前,那就說明這個家族實力雄厚源遠流長,是名門世家!
析秋垂着眉眼接過線香,和蕭四郎並肩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給磕了頭,析秋拿眼去看最前面的一排相對比較新的牌位,她看到“先考蕭公寧震之位”的字樣,看來這應該是老侯爺的,她又迅速掃了一眼旁邊的……
旁邊兩方新上的牌子,有蕭延炙和佟析華的,太夫人看着就紅了眼睛,由蕭延箏扶着在一邊擦着眼淚。
沒有蕭三爺的。
析秋暗暗疑惑之時,這邊蕭延亦已經在族譜上,拿了羊毫端端正正在蕭四郎的旁邊寫上蕭佟氏,而她的下面也立了一個名子,蕭懷敏……原來蕭家到敏哥兒這裡是懷字輩。
待寫了族譜,蕭延亦又將析秋的誥命文書放在文案上,和大夫人當時的誥命並排而立。
一衆人行過禮又悉數退了出來,隨着太夫人就回了她的院子裡,吳媽媽帶着紫薇上了茶,又到裡間捧個楠木掃紅漆單銅釦的四方匣子出來,擱在太夫人左手邊的炕几上,太夫人看了眼匣子拿過來遞給析秋:“以前的首飾,你幾個嫂嫂我也都給了,這是你的,拿去吧!”聲音依舊是淡淡的,但比以前的冷漠,似乎多了點什麼。
現在纔給她,這算是太夫人認可了她這個兒媳嗎?
析秋接過匣子朝太夫人行了禮,又交給春柳拿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着。
二夫人看了眼神色淡淡的大夫人,見她沒什麼反應,她就站了起來,從自己身後的丫鬟手中接過一個小小的雕牡丹刻絲花紋的寶盒:“去年太后娘娘賞的,如今我轉送給弟妹,恭喜弟妹!”
析秋笑着站起來:“這怎麼好意思。”二夫人就把盒子放在析秋手中,笑着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是一家人,弟妹得了誥命是府中的喜事,理當恭賀慶祝。”
析秋沒再推辭,朝二夫人行了禮:“謝謝二嫂!”
五爺朝五夫人看去,瞪了眼五夫人,五夫人就很不甘願的站起來,勉強笑着走來朝析秋笑着道:“四嫂,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個是家兄送來,說是龍泉官窯出的鈞瓷,還望四嫂不要嫌棄!”說着,就打開手裡捧着的紅木鏤空匣子……
析秋就看到裡面躺着個手指大小的鈞瓷鼻菸壺,顏色很絢麗,紫中藏青,青中寓白,白裡泛紅很精緻漂亮,她沒接卻是笑着道:“怎麼能要五弟妹的東西……”
五夫人就撇了撇嘴,又看眼五爺,笑着將匣子塞在析秋手中:“四嫂不要客氣了!”說完,也不再說話,轉了身就回到五爺身邊坐着。
析秋笑着謝了!
太夫人就眯着眼睛看了眼五夫人,笑着對蕭四郎和析秋到:“時間不早了,你們早些去宮裡吧!”
析秋和衆人打過招呼,就和蕭四郎回了自己房裡,析秋換了珠冠霞披着了二品誥命的正裝兩人又坐車去了外院,在儀門前上了馬車,一路到了宮門外,又下了車隨着引路的內侍,在一個空空的殿裡略侯了會兒,待內侍回來他們便如上次一樣先去了太后的宮裡,小坐了一會兒又去了皇后的宮中,析秋謝了皇后賞香薰,兩人又聊了會兒,這邊東昌伯的世子夫人抱着孩子進來了。
世子夫人許是剛出月子,顯得很豐腴,白白淨淨眼睛很大顯得很有靈氣,她朝皇后行了禮,才轉頭來看析秋,皇后那邊已經笑着道:“這位是蕭四夫人!”又看着析秋道:“這是東昌伯的沈夫人。”
析秋就上前朝沈夫人行了禮:“沈夫人!”這邊沈夫人抱着孩子過來:“四夫人!”
析秋的目光就落在她懷中的襁褓中,笑着恭喜沈夫人:“恭喜沈夫人喜得麟兒。”沈夫人也還了禮:“四夫人新婚,我正好在月子裡也不得去討杯喜酒喝,是我該恭喜四夫人!”
“都喜,都喜!”皇后笑着道:“快把小伯爺抱來我瞧瞧。”
伯爺?看來正如蕭延亦所說,聖上封了沈世子的嫡子爵位?
沈家如今正可謂是風頭正勁,集萬千富貴寵愛於一身啊!
沈夫人就小心的把孩子交給走過來的女官手中,女官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去給皇后看,皇后伸着頭很高興的道:“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和世子好像!”
沈夫人掩面而笑。
析秋微微笑着安靜的坐在一邊,看着皇后又逗了會兒孩子。
待女官把孩子抱出去交給外面候着的奶孃,皇后才戀戀不捨的轉過頭來笑着道:“有個孩子真是好,軟軟的就覺得有趣!”又看向析秋:“蕭四夫人改日生了,可也要抱來我瞧瞧,我可喜歡孩子了。”
析秋看着笑的孩子一樣的皇后,目光又落在她的肚子上,迅速紅了臉低下頭。
沈夫人就笑着回道:“娘娘,四夫人害羞了!”皇后掩面而笑。
三個人又圍繞着孩子說了許多,有女官伺候皇后吃藥,析秋就借勢退了出來。
前面有女官引着,析秋和沈夫人並肩走了出來,沈夫人笑着看着析秋道:“在家聽婆母提過四夫人,說您德才兼備,溫柔恭順,今兒終於有幸見了……比婆母說的還要好,四夫人往後若得了空,一定要常去府裡走動走動。”
“一定!”析秋笑着道:“太夫人爲我及笄禮做了主賓,一直也未得了機會去拜會她老人家,若是得空一定會去。”說着又道:“沈夫人若是得空也去侯府串門纔是,兩府離的近,您若是來就讓人捎句話來,我去接您!”
“不敢當。”沈夫人笑着道:“必定常來常往。”
兩人說着就走到宮門口,遠遠的就看到蕭四郎站在宮門口,沈夫人就停了腳步:“世子還未出來,我在這裡侯一侯。”
“那我陪着您吧。”析秋笑着說着,沈夫人忙擺着手:“不用,這裡風大,況且大都督正在等着您,我在側殿坐一坐便好了,您快去吧,別讓大都督久等了!”
析秋看了眼蕭四郎,他正負手立在馬車邊,她笑着回頭和沈夫人行了禮:“那我先行一步,失陪了!”
“慢走。”沈夫人目送析秋,看着析秋的背影,她回頭對身邊抱着孩子的奶孃道:“都說蕭四爺不顧門楣,娶了一位庶出的做正妻,如今看來,四爺對四夫人感情比傳聞中還有好啊。”語氣中有淡淡的羨慕之意。
她說完,目光柔和的去看奶孃懷中的孩子,臉上才綻開滿足的笑容來。
蕭四郎見到析秋,上下打量了一通,蕭四郎問道:“沒事吧?”析秋就搖搖頭,回道:“沈夫人抱着孩子去了,陪着皇后娘娘聊許久!”
蕭四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兩人前後上了馬車,析秋就問蕭四郎道:“四爺,沈世子的嫡子封了爵位?”
“嗯!”蕭四郎點頭道:“封了承恩伯,早上與你誥命文書一同送出宮的。”
析秋聽着就沒有說話,蕭四郎看着她,就摟了她的腰,問道:“在想什麼?”析秋擡手託了託頭上重重的珠冠露出疑惑的表情:“妾身在想,本朝有無先例,父無爵位卻先封了兒子的。”
蕭四郎脣角一勾,便笑了起來,擡手颳了析秋的鼻子:“總有人開創新河做這第一人的!”
析秋認同這個話,道理也沒有錯,便感嘆道:“聖上對皇后娘娘果然是三千寵愛啊!”同樣姓沈,她想到已逝的先皇后,沈家作爲當年二皇子奪嫡的先鋒軍,成了馬前卒滿門傾覆與歷史的長河中,而東昌伯的沈家,接了外家的接力棒結局卻是截然相反!
從來人都是隻看見新人笑,哪會記得舊人哭!
“在想先皇后?”不期然的,蕭四郎低低的開口問道。
析秋一愣,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蕭四郎在她開口前猜到她心中所想,析秋擡頭看着她,點頭道:“只是感嘆一下,同姓不同命罷了!”
是在感嘆自己的命運,還是在感嘆兩位沈氏皇后的命運?
蕭四郎目光微微一閃,摟着析秋的手一緊,就順勢要把她搬到自己腿上坐着,析秋一推他紅着臉道:“妾身戴着珠冠呢。”
蕭四郎擰了眉看了眼析秋頭上重重的珠冠,嘴脣動了動沒有再強求,析秋就笑着擡頭看着蕭四郎道:“妾身還沒謝謝四爺呢。”蕭四郎挑眉:“謝我什麼?”
“謝謝四爺爲妾身請的誥命。”析秋眼底露出笑容,略施了脂粉的臉上遮去了平日的一分靈氣,他滿意的點點頭,伸着臉在析秋的對面勾着脣角問道:“那你可想好了怎麼謝我?”
析秋臉頰一紅,卻故作鎮定的問道:“四爺要妾身怎麼謝?”蕭四郎想到他的櫃子裡,整理的整整齊齊的衣物,早上起來擺在牀頭的衣裳鞋襪,他笑着在析秋耳邊道:“拿你自己來謝我罷!”
“四爺!”析秋面頰通紅:“這裡是馬車,車裡車外可都聽得見。”
蕭四郎哈哈大笑,笑聲滿是喜愛愉悅……
兩人到了侯府去太夫人那邊打過招呼,蕭四郎去了外書房,析秋則先回了房裡,換了身上穿着霞披,春雁笑盈盈的接過來又細細的熨燙妥帖,用架子掛在吹風等晚上再收回來仔細收好。
析秋看着春雁道:“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怎麼不多歇一日。”春雁躺了兩天,她吩咐了院子裡的丫頭婆子,無論是誰都不準提。
是以,春雁至此都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事。”春雁笑着坐在析秋的腳邊,要給她捏腿:“奴婢都歇了兩天了,若是再歇人也歇懶了。”
析秋拉她起來,看着春雁清秀的眉眼,笑着道:“平日裡跑腿的事就讓紫陽和寶珠去跑一跑,你沒事就待在我身邊,陪我說說話,管管房裡的事就行。”
碧梧在一邊收拾桌面,也回頭笑着道:“讓我跑也行!”
春雁臉上有一瞬的錯愕,隨即便笑着點頭道:“好,奴婢聽夫人的。”又笑着去和碧梧說:“這可是你說的,往後的事情就都讓你去跑!”
碧梧笑着點頭不迭:“行,儘管吩咐。”
這邊春柳進來,手裡端了托盤上面放着幾個金燦燦的金桔,她笑着道:“您不在的時候,太夫人那邊的紫薇姐姐送的,說是應天那邊讓人快馬送到京城的。”她又送到析秋面前:“小姐您看,上面的葉子還在呢。”
應天來的華大奶奶一行人,昨天早上已經回去了。
碧梧也伸着腦袋,咂着嘴道:“哎呀,這麼小的桔子,奴婢還沒見過呢。”春柳就點點她的額頭,笑罵道:“瞧你嘴饞的樣兒,這東西不常見,你若見過那真是稀奇了”
碧梧撅着嘴在一邊看着金桔,眼睛直髮綠。
析秋看着一盤子小巧的金桔,上面的確還掛着翠綠的樹葉,她笑着道:“送了多少來?”春柳就道:“半框子,其餘的奴婢收着呢。”
“一半送回去給姨娘和大少奶奶吧,另外一些你們留着去吃。”春柳聽着一喜:“好,奴婢下午就送回去,也順便把喜訊告訴姨娘,姨娘定會很高興的。”
她說的喜訊,是析秋封了二品誥命的事。
析秋沒有反對,又補充道:“去看看三少爺在不在,若是在家讓他來府裡一趟。”春柳聽着一愣,問道:“夫人是有事找三少爺?”
“嗯。”又拿了早就讓春雁包好了硯臺出來:“把這個帶給七少爺,順便問問他這兩日都在做什麼?”說是考了試就來找她,怎麼隔了好幾日也不見人來。
春柳拿了東西回道:“奴婢知道了。”
這邊碧槐帶着兩個媽媽提着食盒進來,問道:“夫人,飯擺在哪裡?”
“去外院問問四爺在哪邊吃。”碧槐點點頭,放了食盒就出去了,過了半刻鐘,她回來道:“外院說四爺不在府裡,說是沈世子來了,四爺和沈世子一起出去了。”
析秋挑了挑眉頭,按時間算沈世子應該是從皇宮出來直接就來侯府的吧?!
“那我們自己吃吧。”析秋讓人擺了飯,在次間吃過又和春雁面對面坐着繡了會兒花,正準備歇午覺,這邊蕭四郎回來了。
身上淡淡的有股酒氣散發出來,走路時步履也有些踉蹌,析秋迎過去扶住他:“四爺喝酒了?”
“嗯。”析秋給他解着釦子,蕭四郎就順勢摟住她,彎着腰半個身子靠在析秋身上……
帶着酒味的氣息噴在耳邊,析秋讓了讓嗔道:“正幫您脫衣服呢。”說着,就看到春雁和碧槐還在門口,析秋的臉瞬間紅了,努力去推蕭四郎:“四爺,妾身扶您去洗個臉。”
春雁和碧槐低着頭,飛快的關了房門退了出去。
蕭四郎就低聲笑起來,握住析秋的手,煞有其事的點頭道:“嗯。去淨房。”說着,拉着析秋的手就要進淨房。
析秋想到那個晚上,就面紅耳赤,轉身往櫃子邊走:“妾身給您去找衣裳。”蕭四郎就擺着手,眉梢微挑滿臉的笑意:“那我們一起!”
竟有副無賴的樣子。
這是析秋第一次見到他喝的微醺的樣子,眼神清明,走路雖有些不穩卻不至於跌跌撞撞,她擰了眉頭問道:“是和沈世子喝的嗎?”
“嗯。”蕭四郎回道:“說是聚聚!”
析秋嘆了口氣,決計不再和他一起進淨室,將他扶坐在炕邊,自己進去打了熱水出來給他擦了臉,又扶着蕭四郎在牀上躺下:“您睡會兒,妾身過去給您煮些醒酒湯。”
蕭四郎卻是手臂一帶,將她拉到牀上:“不用。陪我一起睡會兒!”說着,竟然是翻了個身,將析秋放在他胸口,讓她趴在他身上,又拍了拍她的後背道:“不許動!”
析秋瞪着眼睛,就看到蕭四郎勾着脣滿臉上都是滿足的得意笑容……
過了許久,蕭四郎斂了面上的笑容,淡淡的說道:“聖上要將黃達從遼東召回來……”他聲音很輕,析秋很努力才聽清他說什麼。
析秋隨即一愣,黃達,是遼東總兵黃達吧,當時蕭四郎和沈季帶兵去追岱欽時,是黃達寫的奏摺進京的……
“四爺不高興?”析秋悶悶的問道。
蕭四郎撫着她的後背,閉着的眼睛睫毛動了動,回道:“沒有,客觀的說黃達是如今朝中,鎮守遼東的最佳人選。人有所長,軍績之上別的事情也較之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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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黃達的人品或許不怎麼樣,但是作爲將領行軍打戰他還是合格的。
析秋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道:“聖上是不放心黃達,所以纔將他召回來放在眼前?”
蕭四郎沒有說話,析秋趴在他的胸口,就聽到他發出淺淺的鼾聲。
等析秋醒過來時,身下已經沒了蕭四郎,她揉着發酸的脖子問道春雁:“四爺什麼時候走的?”春雁笑着回道:“夫人睡着了,四爺就走了,說是去衙門晚上會回來吃飯!”
析秋點點頭不再說什麼,起來梳洗後,佟全之就來了,他穿着一件青褐的直綴,高高壯壯的,圓圓的臉上已經有幾分男子的擔當,他抱拳笑着道:“六姐姐,你找我什麼事?”
析秋讓了坐,問道:“讓你來,可耽誤你功課了?”他每日都要去練拳,如二夫人所說他真的很勤奮。
“沒事!”佟全之道:“我這兩日都在家中看書呢。”
析秋聽着露出錯愕的表情來,佟全之就羞澀的摸着頭,憨厚的笑着回道:“……師傅說我書唸的少了,便是以後當將軍也要會寫奏摺纔是。”
佟全之的夢想便是統領千軍萬馬,殺伐與戰場之中建功立業!
“原來是這樣!”析秋笑了起來,很難想像佟全之拿着書是什麼樣子,她道:“二嬸嬸回保定了?我也沒來得及去送她……”
佟全之回道:“前兒走的,娘讓我告訴六姐姐,若是得了空就和大都督一起去保定,那邊雖不如京城,但有山有水比起京城來,卻要愜意許多……”
二太太能這麼想,析秋很高興,畢竟從高處跌落下來,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承受的。
“還沒恭喜您呢。”佟全之笑着道:“聽說大都督給六姐姐請了誥命!”說着一頓又問道:“大都督可在府裡?上次他可是答應我,若是我贏了他,就推薦我進軍營的。”
析秋挑了挑眉:“這會兒可能在外院的書房裡,你若是想要找他,等待會兒我讓你送你過去……你要去軍營,聖上不是開了武科,你怎麼不去試一試?”
佟全之就滿臉不屑:“那有什麼用,真正的武功是要在戰場上見分曉的,怎麼能和那些文弱書生比,考個功名又能如何!”
析秋無語,不知道二太太要是聽到他這番言論會怎麼想。
佟全之這邊不知道析秋所想,就問道:“六姐姐找我什麼事?”
“我有事想請三弟弟幫忙。”析秋面露鄭重看了春雁,春雁會意立刻帶着人出去,又小心的把門關上,她和碧槐守在了門口。
房間裡,低低的傳出析秋和佟全之的說話聲……
約莫了過了半個時辰,佟全之纔打開門,抱拳對析秋道:“六姐姐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托。”
“麻煩三弟了,不管事情成不成,你自己定要注意安全。”佟全之滿不在乎:“不過小事一件,我和五城兵馬司的劉副統領可是忘年之交,昨晚我們還在一起研討拳技呢。”
析秋依舊是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才讓佟全之離開,又對春柳道:“送三少爺去外院找四爺。”
佟全之就隨着春柳出了院子,一路去了外書房。
稍後春柳回來,笑着對析秋講外院的事情:“四爺讓三少爺五招,可五招還沒到三少爺就已經輸了。”想到佟全之的表情的,春柳己掩面咯咯笑個不停。
“三少爺還在外院?”析秋笑着停了手裡針看着春柳問道。
“走了。”春柳答道:“說是還有事要辦,和四爺切磋了幾招,就匆匆出了門!”析秋笑着點點頭,又問春柳:“你回去,姨娘和七少爺都還好吧?”
春柳滿眼裡都是愉快的笑容:“我以爲姨娘不知道,還想着邀功呢,誰知道府裡面都傳遍了,姨娘可高興了一日說的話平時幾日說的都要多,大少奶奶也說明日就過府來給您賀喜呢!”
析秋就笑了起來:“可見到七少爺了?”春柳搖搖頭:“說是書院裡有個先生病了,他留下來照顧先生,等過幾日再回府。”
“你回頭在庫房將從佟府帶來的燕窩和人蔘,三七包些讓人送去給七少爺!”也不知是哪位先生病了!
春柳點頭應是,又道:“夫人,奴婢剛剛出去時,正好在側門碰到金大瑞家的,說是要進來給您請安。”
析秋眉梢微挑,問道:“怎麼又沒進來,都說了什麼?”春柳就露出戲謔的笑容,掩面道:“奴婢瞧她的樣子,像是在門口等了有半天了,說是聽說您封了誥命想進來給您賀喜的,可想您事情肯定多,就在門口和我說說也行。”說完一頓又道:“奴婢聽着她說了半天才聽出她的本意來……”
“哦?”析秋端了茶喝了一口,金大瑞,鄒伯昌幾人自領了差事,一兩天沒消息傳來,恐怕是有了分歧,金大瑞家的才故意在門口等春柳,想探一探她的意思吧?!
春柳笑着道:“奴婢瞧她的意思,恐怕是想去通州,那邊的田好產量也高,幾個人正爭執不下呢。”
兩個莊子,三戶人家,若是都想去莊子裡,那倒是不好商議。
不過去莊子有去莊子的好處,莊子裡地多留在那裡平日裡養些雞鴨能貼補貼補,田埂上也能種些豆子果樹什麼的,比起看宅子莊子裡雖累,但總是收入穩定些。
析秋正要正說話,太夫人房裡的紫薇來了:“四夫人,太夫人請您過去。”析秋擱了手中的鞋樣子站起來,笑着回道:“這就去。”
說着,進了內室換了件衣裳,就帶着春柳和碧槐出了門,路上,她彷彿不經意的去問紫薇道:“可說了什麼事?”
紫薇笑着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不過瞧着太夫人很高興的樣子。”
析秋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等進了太夫人的院子,紫薇給她打了簾子到暖閣裡,太夫人正和吳媽媽在說話,見析秋進來就笑着點點頭,指了前面的杌子對析秋道:“坐吧。”
析秋就在太夫人指的杌子上坐了下來,太夫人端了茶喝了一口:“找你來,也沒有旁的事,就是今兒府裡山東莊子裡的管事媽媽,年底趕着來交租,說起她的大兒子今年十八了,一直也沒娶媳婦,想求我給他在府裡指個丫頭,我便想問問你那邊,可有合適的丫頭。”
析秋聽着一愣,府裡那麼多丫頭,太夫人怎麼會好好去問她身邊有沒有合適!?
太夫人見析秋沒有說話,便又道:“那小子我也見過,人長的憨厚老實,是個能吃苦的,平日裡話不多但種田卻是一把好手,丫頭配給他不會吃苦!”
析秋忽然明白,太夫人指的是春雁。
“娘!”析秋笑着問道:“這是件喜事,只是可惜我身邊沒有合適的……”一臉惋惜的樣子:“若不然嫁去山東倒真的很好。”
太夫人表情微微一頓,看了析秋一眼,便嘆了口氣道:“那我便讓你二嫂在府裡給她瞧瞧吧。”這件事彷彿不打算再提了。
“二嫂定是有辦法的。”析秋笑着說着,心裡卻提了起來,太夫人這一次是真的一時興起提到春雁,還是真的有意想把春雁送出府去?
不管太夫人是怎麼想的,這無疑也是給她提了個醒。
太夫人微微點頭,一時就冷了場,正好敏哥兒和鑫哥兒讓由各自奶孃抱着從碧紗櫥裡出來,鑫哥兒看到太夫人就伸開手摟着太夫人的脖子,太夫人就看到鑫哥兒新換的衣褲,回頭去問奶孃:“又尿了?”
奶孃就尷尬的點點頭。
鑫哥兒將臉埋在太夫人脖子裡,擡着小臉悶悶的道:“祖母,鑫哥兒是不是很笨。”
太夫人就拍着鑫哥兒的背笑着道:“鑫哥兒很聰明,怎麼會笨呢!”鑫哥兒就昂着頭,眼淚汪汪的看着太夫人道:“敏哥兒是弟弟,可是他就不尿牀,可是我……”
“沒事,沒事!”太夫人安慰了幾句,可鑫哥兒依舊是嘟着嘴滿臉的不高興,泫然欲泣的樣子,一直賴在太夫人身邊,奶孃過去要鑫哥兒也不願意鬆手。
吳媽媽怕太夫人一直抱着身體吃不消,也想過去接,鑫哥兒卻是張開嘴哇的一下委屈的哭了起來。
“沒事,沒事!”敏哥兒撲棱着小腿從炕上爬過去,像大人一樣摸了摸鑫哥兒的腦袋:“你別哭了,從今晚開始,我夜裡就喊你起夜好不好?!”
鑫哥兒不聽,小臉紅紅的哭的地動山搖的,滿院子裡就聽到他的哭聲。
太夫人皺着滿臉的心疼。
“娘。”析秋走過去試探着對太夫人道:“我來試試吧。”
太夫人一愣,看着析秋,析秋就笑着朝太夫人點點頭,太夫人目光頓了頓……
“鑫哥兒乖。”析秋試着伸手去抱鑫哥兒:“四嬸嬸抱抱好不好?”鑫哥兒不聽緊緊摟着太夫人的脖子,析秋就去拉鑫哥兒的手,邊拉便讚歎道:“鑫哥兒的力氣真大,是個男子漢。”
鑫哥兒哭聲一頓,析秋乘機將他從太夫人身上抱過來。
鑫哥兒癟着嘴看着析秋,析秋笑着抱他坐在杌子上,將他放在腿上,拿了帕子給鑫哥兒而擦眼淚:“鑫哥兒剛剛摟着祖母的脖子,力氣可真大,四嬸嬸都快拉不動了。”
“真……真的?”鑫哥兒紅着眼睛擡頭不確信的看着析秋。
析秋很認真的點點頭:“是,鑫哥兒是個小男子漢!”說完,就見鑫哥兒又癟了嘴欲哭的樣子:“我不是男子漢,敏哥兒纔是,男子漢不會,不會……”
“鑫哥兒不要哭。”然後又挨着鑫哥兒耳邊小聲道:“我們每個人小時候都會尿牀,就是男子漢小時候也會尿牀哦!”
鑫哥兒聽着眼睛一亮,歪着頭看着析秋道:“那四叔和二叔還有五叔小時候也尿牀嗎?”
析秋一頓,就拿眼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就擰着眉頭看着鑫哥兒,見析秋看過來就鬆了眉頭,笑盈盈的看着她們道:“是,你二叔,四叔還有五叔小時候也尿牀。”
鑫哥兒終於停了哭,彷彿知道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睜着眼睛問道:“祖母,您說的是真的嗎?”太夫人就笑眯眯的點點頭。
“四嬸嬸。”鑫哥兒又天真的看着析秋:“您小時候也尿牀嗎?”
析秋倒沒什麼,這邊太夫人聽着卻是一愣,正要斥鑫哥兒,敏哥兒卻是皺着小小的眉頭喊鑫哥兒:“鑫哥兒,不要亂說話!”
鑫哥兒就縮了縮脖子,有些怯生生的看着析秋。
“也尿過。”就在太夫人和敏哥兒以爲析秋不會回答時,她卻笑着摸着鑫哥兒的頭,認真的說道:“四嬸嬸小時候也尿的。”
鑫哥兒就歪在析秋的懷中咯咯的笑了起來。
太夫人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析秋,眼底就露出一絲笑意來,吳媽媽也是滿臉的笑:“沒想到鑫爺這樣喜歡四夫人!”
敏哥兒坐在太夫人身邊,看着正各自笑的開心的析秋和鑫哥兒,眼底滿是疑惑的樣子。
正在這時門簾子一掀,蕭四郎大步走了進來,見房間裡笑聲融融,析秋抱着鑫哥兒不知正說着什麼,正笑的眉眼彎彎,他的心情也不由愉悅了一分,問道:“說什麼,這麼開心。”
太夫人讓吳媽媽給蕭四郎上了茶,這邊不待他坐下,鑫哥兒就從析秋的膝蓋上跳下來,獻寶似得朝蕭四郎道:“四叔,四嬸嬸說她小時候尿過牀!”
“鑫哥兒!”析秋沒料到鑫哥兒會說,而且還是當着蕭四郎的面,即便是開玩笑,她的臉也忍不住紅了起來。
蕭四郎看着析秋雙頰緋紅,滿臉羞澀的垂着頭,脣角也勾出高高弧度。
太夫人看在眼裡,微微嘆了口氣。
等蕭四郎和析秋離開,太夫人就和吳媽媽道:“瞧着老四對她是真的上了心,我還瞧過他對誰這樣過。”
“可不是。”吳媽媽笑着道:“瞧四爺笑的,奴婢可從來沒瞧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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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蕭四郎的名字~他真的米有名字。在文的後面我會解釋他爲什麼沒有名字。這其中有個很大的原因,連着最後的秘密。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