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簾子掛起來,方嬤嬤額頭上滾滾的汗珠落下來。
她抹了汗熱的越發的難受看着二夫人道:“郡主,您這是何苦,這大熱的天您架了爐子烤,這要是熱出好歹來可怎麼是好。”
“我心中有數。”二夫人攜了方嬤嬤在椅子上坐下,讓紫鵑給方嬤嬤倒了杯冰鎮的涼茶:“你喝口歇一歇。”又轉頭對紫鵑道:“先將爐子提出去吧。”
紫鵑應是,將房間的窗戶開了一條縫,又將爐子提了出去。
方嬤嬤這纔好受一些,二夫人看着她問道:“祖母身體如何?侄兒還好吧?嫂嫂怎麼樣?”一連串的問題,二夫人急迫的看着方嬤嬤。
方嬤嬤終於舒服了些,回道:“太后娘娘鳳體安好,小主子也好的很,今兒早上太醫剛剛去請了平安脈,一個奶孃的奶水都不夠他吃的,郡王妃也是一切安好。”
二夫人聽着鬆了口氣,拉着方嬤嬤道:“我數月未出門,沒有見到祖母更是連嫂嫂也沒見上,侄兒出生我這做姑姑的卻是……”說着紅了眼睛,又道:“祖母可有話讓您帶給我?”
“郡主。”方嬤嬤看着二夫人慘白的不見一絲血色的臉,心裡隱隱作痛,想到往日二夫人如蝴蝶般穿梭在宮廷中,笑聲清脆不知多討喜,可這不過兩三年的光景,就成了這樣,瘦骨嶙峋哪裡還有往日半分的雍容氣度。
她嘆了口氣回道:“太后娘娘讓我告訴您,您儘管安心養着身子,一切的事有她!”
二夫人聽着先是一喜,隨即又覺得方嬤嬤話中有話,問道:“嬤嬤可是有事瞞着我?”若是按以往,太后就該直接下懿旨讓她進宮參見纔是,這會兒不但只讓方嬤嬤來看她,還帶了這樣一句話。
養着身子?一月是養一年也是養,哪裡有底?
方嬤嬤知道承寧郡主自小聰穎,但凡有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不由小聲道:“……郡王這次出去得了一座鹽礦……”她小聲和二夫人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道:“所以太后娘娘讓您再等一等,她自有辦法讓太夫人自己鬆口。”
二夫人聽着眉頭卻是越擰越緊:“哥哥他……真的?”方嬤嬤立刻壓住了二夫人後面的話,便頗有深意的點了點頭,又道:“太后娘娘吩咐,眼下郡王妃和皇后娘娘前後都誕下一子,郡王府如今正是烈火烹油之時,讓您切記萬事不可太過張揚。”
二夫人凝眉點了點頭,這些道理她自然懂,但心卻依舊是越提越高,想到種種可能便又看着方嬤嬤道:“那祖母打算怎麼做?太夫人這次是鐵了心的,自那次事之後便再沒有見我一次,恐怕祖母出面這件事也不好辦。”
“郡主別急。”方嬤嬤按住二夫人,自袖子裡拿出一封信交給她,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二夫人臉色鉅變脫口而道:“……章?”
方嬤嬤無聲的點了點頭,小聲道:“只要侯爺和郡王綁在了一起,侯府裡的人誰還對您不敬?”一箭雙鵰!
二夫人沒有說話,緊緊攥住了手中的信,她忽又站了起來,在房中走了兩步深思了片刻,忽然停了腳步轉目看着方嬤嬤道:“侯府可不只侯爺一人,蕭四郎若是一意孤行,該如何?”
“郡主不用擔心。”方嬤嬤也站了起來:“打斷骨頭連着筋,蕭四郎和侯爺可是親兄弟,他怎麼可能置侯爺和侯府的安危不顧呢!”說着她走道二夫人面前又道:“有宣寧侯,有蕭四郎,這是再好不過的事兒了,您可沒瞧見,便是前幾日蕭四夫人一個小生辰,沈家可是送了一方半個炕幾大小的麻姑獻壽青玉石……可見沈家對蕭四郎和侯爺的重視,我們有這層關係,自是不能斷了!”
二夫人臉色沉了下來,卻是抓住析秋收壽禮的事兒道:“出聲低賤便就是出生低賤,小小的庶女眼皮子就是淺,沒見過好東西,見到這些好東西哪裡有不收的道理。”說完又想到析秋深藏不露的手段後面的話便有些說不下去了。
方嬤嬤沒有說話,只看着二夫人等她的答覆。
二夫人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便轉頭和方嬤嬤道:“勞您回去告訴祖母,就說承寧心中明白了應該怎麼做。”
方嬤嬤微微點了點頭,她來之前就知道,承寧郡主必定會以以大局爲重:“郡主,三日後宮中還會有太醫來給您請脈,此人可信。”說着頓了頓看了眼門口,聲音略提高了點:“太后娘娘還讓奴婢帶了許多藥材補品,您定要好好養着身子,改日奴婢再來看您。”
“方嬤嬤慢走!”說着聲音虛弱的去喚紫鵑:“送方嬤嬤出去!”
紫鵑在外面幫方嬤嬤打了門簾,方嬤嬤朝二夫人點了點頭,便出了門。
二夫人則拿着手中的信緩緩的靠在了牀上,腦中不停去想方嬤嬤剛剛說過的話,眼睛也漸漸眯了起來。
紫鵑送走方嬤嬤回了房裡,二夫人看着她問道:“方嬤嬤走了?”紫鵑應是,二夫人便問道:“侯爺可在府裡?”
“去衙門裡了。”紫鵑應道:“夫人要請侯爺?那奴婢派人了去側門候着,等侯爺回來就來報給您?”
二夫人凝眉點了點頭,揮手道:“你去辦吧!”
紫鵑應是出了門。
二夫人用了午膳,直到天黑時分纔有婆子來報侯爺回來了,二夫人讓紫鵑去請侯爺,紫鵑三兩步就去了外院,隨後卻一個人轉了回來,她稟道:“侯爺說外院還有事要處理,二夫人若是有事就讓奴婢轉告便是。”
就是他沒空來見她。
“沒空?!”二夫人冷笑一聲看向紫鵑道:“去,傳了連翹來!”
紫鵑一愣,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連翹是二房的妾室,二夫人即便被禁足,可一日她沒有出府就一日還是二夫人,讓連翹來問安立規矩實在太正常了。
“等等。”紫鵑轉身出門,二夫人又喊着她道:“去將爐子提進來,門窗關好!”說完,就躺在了牀上,滿臉病弱的樣子。
紫鵑應是,又將爐子重新燒了起來提進房裡,關了門窗纔去後院喚連翹。
連翹聽見便是一愣,隨即想到二夫人的意思,她笑着和紫鵑道:“勞紫鵑姑娘稍等,我去換身衣裳。”
這個要求很合理,紫鵑便點了頭道:“還請姨娘快些,夫人等着呢。”說着,轉身先出了門!
不過是和她一樣的丫頭,用了手段也不知怎麼迷了侯爺的眼,竟就讓她爬上牀了,比起當日的藤秋娘她都不如,下賤東西。紫鵑心裡罵完又想到當初二夫人說要給她開臉,如今卻是……
她心裡越發的不痛快。
連翹回房去換衣裳,對身邊服侍的小丫頭菱兒吩咐道:“這會兒侯爺該回來了,你在外面瞧着,我若是一盞茶的功夫還沒有出來,你就去外院找侯爺,就說我身子不適求侯爺來瞧瞧。”
菱兒見連翹鄭重其事的樣子,心裡也慌了神立刻點頭應是:“奴婢記住了。”
連翹咬了咬牙,換了衣裳就帶着另外兩個丫頭去了二夫人房裡。
紫鵑候在房門口,見連翹進來打起簾子道:“王姨娘來了,夫人在裡面呢。”連翹本家姓王。
連翹提着裙子進了房裡,才進門迎面便是一團熱氣撲了過來,她這才發現臥室的正中位置上,正架着炭爐子在烤,幾扇窗戶也是關的密不透風,她才站了一刻身上的汗就已經簌簌的流了出來,溼了裡襟。
雖臨近中秋可外面氣溫依舊很高,這會兒還關了門窗生了炭爐……
“夫人!”她用帕子抹了汗小聲走到牀邊上去看二夫人,就見二夫人沒有反應,她又喚道:“二夫人!”
連喚了幾聲,二夫人這才慢慢的睜開眼睛,看向連翹又重新合上了眼睛,漫不經心的道:“嗯。你來了,坐吧!”連翹看着她就有些膽戰心驚的,以往她在太夫人房裡,沒少和二夫人打交道,二夫人早先對她們還算照顧,她還得了幾次賞,這會兒她的身份變了,再看到二夫人不由有些心虛。
可又想到自己身上的傷和所受的屈辱,背脊又挺了挺屈膝應了,在二夫人牀頭的杌子上坐了下來,小聲謝道:“謝夫人。”頓了頓想說什麼,可二夫人不開口她又不敢去問。
裡衣溼透了,連翹只覺得連頭髮都貼在了臉上。
二夫人閉着眼睛輕淺呼吸着,臉上卻不見汗出來,連翹不由想到府裡的人都在傳二夫人得了寒症,最是怕冷的,便是最熱的夏天也會冷的無法出門。
她坐在牀頭胡思亂想,熱的有些坐不住。
想了想她忍不住喊道:“夫人,您可要喝點水?”
“嗯。”二夫人應了一聲,眼睛依舊沒有睜開,連翹越發的不知道她喚自己來幹什麼,只得站起來去桌子上倒茶,抓了兩個茶壺中的一個便倒了茶捧在手裡拿給二夫人:“夫人,您喝茶!”
二夫人撐着手坐起來,連翹將茶遞給她,二夫人接了喝了一口,猛的臉色一變,想也沒有想就將手裡的杯子朝連翹身上砸了過去:“你長沒長腦子,是不是想要我趕快死,這樣涼的東西我能吃嗎?”
連翹被突然而來的變故嚇的一愣,便直接跪在了牀前:“夫人息怒,奴婢不知道夫人不能喝……奴婢見桌上兩個茶壺……”
“住口!”二夫人打斷她的話,氣怒的道:“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你也知道兩壺茶,卻偏偏倒了冷的給我!”說着眯了眼睛,就見道連翹嚇的不由自主的朝後縮了縮肩膀,她眼底露出滿意來。
二夫人攏了被子在身上,指着連翹道:“去將爐子給我提到牀邊來。”
連翹見她不再提茶水的事,立刻如蒙大赦走過去將爐子提過來放在牀邊,二夫人卻又看着她道:“溫度不夠,你將爐子提高一些!”
連翹額頭上的汗順着眼瞼一直流下來,她幾乎熱的睜不開眼睛,可不得不依言提着爐子,提的高高的站在牀前,二夫人滿意的看着她又重新躺了下來,竟再次閉上了眼睛:“不要放手,就這樣提着!”
“是!”連翹提着熱騰騰的爐子,站在那裡,身上被烤的熱烘烘的,她就覺得自己快被烤透了。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她眼前就開始熱的一陣陣的發黑,步子也開始不穩,手臂更是抖個不停。
她在想,若是脫了身上的衣裳擰乾,便是連半桶水也能擰的出來。
不一會兒,她站着的地方,地上都被印汗水溼了一塊復又被炭火烤乾,如此周而復始……
連翹怯怯的去看看二夫人,見她彷彿睡着了一樣,復又轉頭去看門口,期待菱兒能將蕭延亦請來。
嘴脣乾裂,她舔了舔嘴脣,試着喊道:“夫人!”想要將爐子放下來。
二夫人卻忽然睜開眼睛,目光如炬。
連翹一怔,將要放下的路子又重新提了起來。
搖搖晃晃中,連翹眼前黑影不斷重疊,猛然一個趔趄她提着爐子就一頭栽在了地上。
二夫人睜開眼睛,看着地上躺着的連翹,撒開的熱煉似得紅彤彤的碳散在一邊,她又重新閉上了眼睛,嘴角勾出一絲笑意來,正在這時門簾子被人掀開蕭延亦大步走了進來,他甫一進門便是眉頭一擰,視線就落在了昏迷過去的連翹身上。
三兩步走過去,見連翹臉色發白氣息微弱顯然已經熱暈過去了,他拿了桌上的茶壺,試了水溫就給連翹嘴裡灌了幾口水,又回頭對外面吩咐道:“來人,將王姨娘擡出去!”
有兩個粗使婆子進來擡了昏迷不醒的連翹出去。
蕭延亦目光冷冷的看向牀上躺着的二夫人,他慍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侯爺,您怎麼來了!”二夫人這才睜開眼,彷彿才知道蕭延亦來了一樣,強撐坐起來:“連翹呢?怎麼不見連翹!”
蕭延亦根本不聽她說什麼,負手而立冷目看着她:“你找連翹來,不就是要見我,說吧,你有何事?”
“侯爺,您誤會妾身了。”二夫人滿臉虛弱的樣子搖着頭道:“侯爺擡了連翹,妾身作爲侯爺的正妻自是要見一見,想和她說說話而已。”
蕭延亦已經不耐煩和她說話,負手朝外走:“房裡的事自有人去管,你歇着吧!”
“侯爺。”二夫人還是喊住了蕭延亦,俯在牀上看着她,面色白如蠟紙:“妾身有事想要和侯爺說。”
蕭延亦停了腳步,回頭看着二夫人,二夫人想了想道:“妾身想求侯爺休了妾身。”她說完朝蕭延亦看去,就見蕭延亦眉頭幾不可聞的皺了皺,二夫人目光一轉又道:“妾身身子一日比不過一日,妾身想着時日也不會多了,所以求侯爺休了妾身,將來侯爺婚娶也不會因爲妾身而有所影響。”
他前面已經逝了一位髮妻,若是二夫人再不幸早逝,外間還不知怎麼去傳,對蕭延亦的名聲定然影響很大,二夫人這麼說倒也沒有錯。
若是平時,蕭延亦或許還有觸動,但是現在……他看着二夫人就道:“你明白,以你的身份我是無法休妻的,你無需拿這樣的話來試探我。”說完一頓,又道:“我說過,你安心住在後院,正妻之位永遠是你的。”
二夫人聽着心裡就是一怔,他的意思是不是說,若非她是郡主,他就會休了她?
緊緊攥了拳頭,面上卻是紅了眼睛,道:“如此,太爲難侯爺您了,妾身自求離去,將來在郡王府無論生老病死都與侯爺無關。”餘光去看蕭延亦,他卻沒有半分的動容,反而是衣袖一揮大步朝門外走,二夫人卻是突然從牀上跑下來,自蕭延亦身後將他環腰抱住:“侯爺,侯爺若是連休書也不願寫給妾身,那妾身就只有一死了。”
蕭延亦緊緊皺着眉頭,滿臉的厭惡:“放手!”他冷冷的道:“你要鬧到何時才肯罷休!”
二夫人搖着頭淚流滿面,她緊緊抱着蕭延亦將臉貼在他身後:“侯爺,妾身不是鬧,相反的妾身是深愛着侯爺,所以便捨不得侯爺爲了妾身爲難,妾身自請離去,太后娘娘那邊,妾身也會去說,絕不會給侯帶來半點影響。”
蕭延亦伸手去掰她的手:“荒謬!”二夫人的手卻是在他身上胡亂遊走:“妾身只求侯爺給妾身留最後一點體面!”
手指被掰開,二夫人卻是手背一轉攏進了袖中。
蕭延亦看也不看她,大步朝外走:“瘋子!”半句話也不想多說。
二夫人看着他的背影,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還是她認識的,深愛的蕭延亦麼,何時變這樣冷漠無情?
心思轉過她又笑了起來,他對她何時又有情過,她跌坐在地上,手就碰到方嬤嬤送來的信,她緊緊絞住手指,站起來對外面喊道:“紫鵑!”紫鵑應聲進來,二夫人吩咐道:“去看看侯爺去了哪裡。”
“侯爺去了外院。”紫鵑想也不想就回道:“奴婢親眼看到侯爺去了外院。”
子夫人眼睛一眯對紫鵑道:“給我更衣!”
“夫人,您這是?”二夫人可是三個月沒有出門了,今兒怎麼會想要出去,侯爺和太夫人雖沒有派人守在院子門口,可到底還是下了禁足令,她甚至連二夫人能不能出院子都不知道。
“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二夫人斥道。
紫鵑不再說什麼,而是服侍了二夫人穿了衣裳,二夫人扶着紫鵑在三個月後第一次出了門。
月牙掛在樹梢,院子裡守着門的一干婆子丫頭皆是瞠目結舌的看着她,如見了夜叉鬼魅一般沒有人敢出聲詢問阻止,二夫人就扶着紫鵑頭也不回昂首闊步的出了門,有婆子飛快的拐出門去給太夫人報信。
二夫人腳步飛快的朝凌波館而去。
歷代侯府的印章都鎖在凌波館中,凌波館四周暗中都有侍衛把守,想要暗地裡闖入那是不可能的,便是身懷武藝的高手也不定能闖進去,她原想讓蕭延亦寫休書而將私章拿出來,可剛剛蕭延亦根本連說話都不願和她說,她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正大光明的從凌波館門口進去。
“夫人。”紫鵑彷彿知道了二夫人的目的,緊張的連腿都在抖:“外面許多守衛,不會讓我們進去的。”
二夫人冷眼瞪她:“閉嘴!”說着,看着幽暗的只有院外掛着一盞燈籠的凌波館,冷笑道:“我自有辦法!”
太夫人讓人直接去通知蕭延亦,二夫人突如其來的動作讓他們都有些摸不着脈路,好好的爲什麼要去凌波館?
蕭延亦卻是以爲二夫人依舊是扯住剛纔的話題不放,帶着人直接朝凌波館而去。
紫鵑見到蕭延亦便跪在了一邊。
蕭延亦站在凌波館的門口,看着守門的侍衛道:“二夫人呢?”侍衛低頭應道:“在裡面。”
蕭延亦面色就是一變,侍衛彷彿感受到他的不悅,立刻回道:“二夫人手持了侯爺的令牌。”蕭延亦冷了臉手便在腰間摸了摸,果然他的令牌已不在。
承寧,她到底想幹什麼!
蕭延亦大步走進了凌波館內。
等他進了書房,便在門口愣了一愣,原本整齊的書桌被翻一片凌亂,書架上擺着的書也明顯被翻動過,牆上掛着的幾副畫都歪在了一邊,書桌的牆上原掛着的疆域圖,更是被撕扯着掛在一邊,搖搖晃晃的只釘了一角,露出疆域圖裡面的美人圖,正巧笑倩兮的看着他。
“承寧!”蕭延亦怒喝一聲走了進去,纔看見坐在地上的二夫人,她瞪着眼睛呆呆的看着牆上的美人圖,嘴角上還掛着笑容,嘲諷的笑容。
蕭延亦三兩步過去,看也不看二夫人,伸手便將牆上的畫摘下來,卷在手中才喝道:“來人,將二夫人送回去!”
“蕭延亦!”二夫人忽然尖叫一聲,見到門口進來的侍衛便怒喝道:“滾,沒有我的命令你們誰也不準進來!”
侍衛依舊停在門口,看向蕭延亦,蕭延亦看着歇斯底里的二夫人亦覺得他們要談一談,至少要知道她無緣無故偷了他的令牌到書房來目的爲何!
他揮揮手,侍衛應是退了出去。
二夫人逼近了蕭延亦,歪着頭笑着看着他手中的那幅畫:“這是誰,嗯?侯爺,您告訴妾身你手裡的畫畫的是誰?”
蕭延亦沒有說話,卻將畫抓的緊了緊。
“是佟析秋是不是?是你的好弟妹是不是?是不是?”二夫人指着他,表情近乎有些癲狂的樣子:“你果然心裡的人是她,你果然愛的人是她。”
她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聲高亢:“當初藤秋娘連死前和我說,說你心裡有人,我便猜測是她,只是一直沒有證據,我總想着侯爺素來公私分的很清楚,絕不會存有這樣的心思,今天……”她點了點頭,指着畫道:“今天終於證實,終於證實了!”
“蕭延亦你自詡君子,竟然對你的弟妹動心,竟然和你的同胞兄弟喜歡一個女子。”她笑聲不斷,說的話亦是一字一句彷彿從齒縫裡蹦出來的:“你堂堂宣寧侯爺,你竟做出這樣齷齪的事情,將弟妹的畫像掛在房中,你要做什麼,睹物思人還是以解相思?”
說着又彷彿想起來什麼:“原來侯爺日日宿在凌波館中,放着房裡的諸多妾室不聞不問……是因爲有它相伴是不是?”二夫人昂頭看着蕭延亦:“呵呵……你是不是很傷心,天天看着那個賤人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你是不是很傷心很絕望,所以日日宿在此處,慰藉相思之情?”
“夠了!”蕭延亦喝道:“她並不知道,你不需要用這樣的語氣說話!”說着頓了頓又道:“我問你,你爲何偷我令牌,你來凌波館做什麼?!”
二夫人根本不聽他的問題,笑着道:“她不知道。呵呵……她不知道……侯爺說的真是可笑,她不知道,她怎麼會不知道!”她抓住蕭延亦的衣襟,蒼白的手指上青筋畢露:“侯爺這樣冷清的人,若非她勾引你,你又怎麼會對這樣一個女人動心?哦,對了,我忘記了侯爺愛她,自然不捨得別人詆譭她的名譽,可是我偏要說,偏要說!”
“她不知廉恥,下賤,便是那煙花柳巷的妓子都要比她乾淨一百倍!”
蕭延亦聽着想也未想,一揮手將抓着他衣襟的二夫人甩了出去,二夫人一個趔趄站不穩,額頭便撞了桌角上,頓時紅腫了一片,她眼前一黑癱坐在地上!
蕭延亦拂袖道:“你休要無理取鬧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你來我書房到底做什麼?”
二夫人捂住額頭,這才睜開了眼睛,她看着蕭延亦冷冷笑着道:“我顧左右而言他?這話應該是我和你說吧,侯爺拿着弟妹的畫像反而來指責別人,你怎麼不想想,若是這件事被四弟知道,你說你們兄弟爲了一個女人鬧僵出去,恐怕明日就成了滿京城津津樂道的美談了。”說着呵呵笑着:“人人都說蕭家男人是多情郎,原來傳聞到是真的,大哥愛着弟妹,果然是多情郎!”又指着蕭延亦:“我後悔,真的是後悔,後悔當初爲什麼會看上了你,我不顧身份下嫁與你做繼室,你呢,卻是心裡想着自己的弟妹,蕭延亦,你齷齪,我看着你就覺得噁心!”
“來人!”蕭延亦已失去耐心:“承寧,我與你說過,你若安安分分待在院子裡,就永遠是我的正妻,如今也休怪我無情。”他轉頭對進門的侍衛吩咐道:“將二夫人綁了關在後院之中,自今日起沒有我的吩咐不准她離開半步!”
侍衛面無表情的上前,二夫人瘋了一般:“蕭延亦你是要殺人滅口是不是,好,你若是有膽子就將我殺了,否則我告訴你,只要我不死我定要讓你們成爲天下人的笑話。”
二夫人的嘴被堵住,兩個侍衛一左一右架着她就往外拖,二夫人死死的瞪着眼睛看着他,滿臉的不甘心。
蕭延亦面無表情,根本連看也不看她,讓人找來婆子去搜二夫人的身。
第二日。
析秋詫異的看着太夫人問道:“太后娘娘召您入宮?”太夫人沉臉,由吳媽媽和紫薇幫她穿戴品服大裝,看着析秋安慰道:“你不用擔心,不過是聊天而已。”
析秋自然能想象的到,太后娘娘召太夫人所謂何事,定然和二夫人被禁足的事脫不了干係。
若是以前她還擔心太后會對宣寧侯府發難,那麼現在她卻是不再擔心,有榮郡王在,相比起多兩個敵人自是籠絡爲自己人更加重要。
所以,她倒不怕太后對太夫人怎麼樣!
“娘。”析秋上去幫忙:“您年紀這麼大了,來回也是折騰,能不能遞了摺子進去,就說您病了避一避?”
太夫人輕笑着,眼底有讓人看不清的複雜情緒,大夫人也匆匆趕了過來,一進門便問道:“娘,太后召您去宮中?”
“你來了。”太夫人讓扶正了珠冠:“你們都別緊張,我去去就來!”說着看向大夫人道:“現在朝中什麼形式我心中有數,不會有事的。”大夫人點了點頭,和析秋一人一邊扶着太夫人往外走:“就是擔心你的身體,進宮便是三跪九叩的,來來去去也是一番折騰。”
析秋也正是這個意思。
太夫人擺着手道:“這麼多年進進出出的宮裡,也都習慣了,雖說是老了,可這樣的事還是能撐得住的。”說着三個人已經出了院子,太夫人鬆了兩個人的手:“都回去吧!”
析秋和大夫人就站在門口,看着太夫人上了滑竿越行越遠。
兩人站了許久,大夫人轉目看向析秋,道:“我先回去了。”析秋應是,目送大夫人離開。
等大夫人離開,碧梧從小道跑過來,在析秋耳邊道:“……昨晚二夫人出了院子去了凌波館,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析秋聽着一愣,二夫人去了凌波館待了一夜還沒有出來?蕭延亦一早上已經去了衙門了,若侯爺不在,凌波館裡是不可留人在裡面的,難道二夫人出了什麼事?
可蕭延亦素來溫和,便是鑫哥兒出事時,他也不過禁足了二夫人並未做出出格的事情,更何況是現在事情過去了這麼久,想必他就更加不會做出什麼來吧?
難道兩人和好了?
她歪着頭腦中不停的胡思亂想,又轉頭看向碧梧:“紫鵑呢,紫鵑是隨着二夫人的,還是在院子裡?”
碧梧應道:“奴婢沒有看到紫鵑,想必也在凌波館裡。”說着頓了頓又道:“奴婢特意去樺樹林裡遠遠的朝裡面瞧了幾眼,院子守的嚴嚴實實的,根本沒有人在裡面走動。”
析秋越發的疑惑。
想不通二夫人和蕭延亦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二夫人又去了哪裡。
析秋回到房裡,各處的婆子來回事,她忙了一上午府裡的事,又去後院看剛冒出頭的三七,和春柳碧槐澆了水,中午敏哥兒和鑫哥兒晟哥兒回來一起吃了午飯,直到下午太夫人才珊珊從宮中回來。
蕭四郎和蕭延亦一起從宮中回來的。
紫薇請了析秋和大夫人到太夫人房裡,她進去時大夫人和蕭延亦以及蕭四郎已經在房裡,太夫人換了家常的袍子,幾個人臉色沉沉的,析秋進去朝太夫人見了禮,太夫人指了指身邊的椅子道:“你也坐下來聽聽。”
析秋依言坐下,就聽太夫人道:“太后的意思,是要將承寧接回王府療養!”說着頓了頓道:“旁的到是沒有去提!”
析秋聽着擰了擰眉頭,沒想到太后這樣直接,二夫人不管什麼身份嫁到侯府來就是侯府的二夫人的,太后要接她回孃家養病本也無可厚非,可畢竟二夫人犯錯被婆母相公禁足在先,太后這樣說未免有些以勢壓人之嫌。
不過這也正說明了太后的態度。
蕭延亦和蕭四郎沒有什麼反應,彷彿在預料之中,大夫人道:“太后娘娘是在暗示我們,二弟妹不管犯了什麼錯,也總是郡王府的承寧郡主罷!”
讓他們有所顧忌!
“正是如此。”太夫人點了點頭,看向蕭延亦和蕭四郎道:“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蕭四郎沒有說話,蕭延亦道:“這件事娘看着辦吧,若是要送回去也無妨!”言下之意根本不用顧忌郡王府和太后娘娘。
析秋就朝蕭延亦看了一眼。
太夫人聽着又朝蕭四郎看去,蕭四郎點頭道:“若是她執意要帶走二嫂,我們也不用強攔着。”說着頓了頓:“想必,她也只是說說而已,若是二嫂真的從府裡大門出去,不出三日和離的聖旨就有可能送去郡王府也未可知。”
衆人的反應皆是平靜的,顯然大家都想到了這層,有多少人在等着宣寧侯府和郡王府決裂,沒有宣寧侯和蕭四郎這層連襟的關係,損失最大的可是郡王府。
既然他們遞了把柄給人家,想必旁的人也不會客氣的。
所以,即便太后娘娘態度強硬說出這樣的話,也不過是敲打敲打太夫人,若真的要將二夫人送回郡王府,恐怕第一個不同意的就是她。
“太后娘娘雖不是聖上生母,可畢竟是太后,我們也不可做的太過強硬。”太夫人淡淡說着:“依我看,不如將承寧送去東山的別院,這樣兩全其美。”
還在侯府,可又不用擔心侯府的人對二夫人不利,既維護了侯府的權益,在太后面前又做了退步。
蕭四郎和蕭延亦都沒有反對,太夫人頓了頓就定了:“那這樣,等過了中秋就將承寧送去京郊的別院裡,”
這件事就這樣定了,太后端了查喝了一口,凝眉陷入沉思的樣子。
房間裡靜悄悄的,每個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思。
蕭四郎轉頭對蕭延亦道:“這兩日滑縣大堤潰塌,災情嚴重,聖上要尋一位善於治水的能人異士,我記得你身邊有位姓鮑的幕僚像是善於此道,此人可還在府中?”
“在!”蕭延亦點了點頭,看向蕭四郎就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我舉薦鮑先生去滑縣治水?”
“嗯,滑縣每年到梅雨季節河堤必定潰塌,如今工部人人自危,怕聖上一日降責,若此人真有實才,工部必定大力舉薦,將來必堪大用。”蕭四郎緩緩回道。
蕭延亦沉思了片刻,回道:“我先與鮑先生談一談,若他有意,我便寫一封舉薦信遞於陳大人。”
蕭四郎點了點頭,便沒了話。
析秋聽出蕭四郎的意思,如今侯府雖有蕭延亦和蕭四郎,但若一朝太后和榮郡王得勢發難,如此幕僚在各處,也是幫扶之一,人際網絡不怕大隻怕沒有!
官場便是如此,有時候比的不是你的實力,而是你的人脈。
太夫人和大夫人沒有說話,蕭四郎和析秋站了起來辭了太夫人,大夫人也出了門,太夫人留了蕭延亦說話:“你將承寧關在了凌波館?”
“嗯。”蕭延亦點了點了,將昨晚事情大概的經過說了一遍:“在她身上什麼也沒有搜到,不知她目的到底爲何,我便扣了她。”
太夫人聽着也眯了眯眼睛,對蕭延亦的做法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卻依舊嘆道:“如此關着也不是長事,她身子不好若真在侯府出事,到時候太后那邊還不知會鬧僵出什麼事來,你先把她放了派人看管在院子裡,讓連翹和沈姨娘先搬去梅園住,院子只留服侍的人,沒有要事所有人不得進出。”
蕭延亦點了回道:“嗯。這件事娘看着辦吧。”
析秋回到房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析秋將二夫人的事和蕭四郎說了一遍,蕭四郎聽了以後擰了眉頭道:“書房中侯府與各處來往的信件皆在裡面。”說着頓了頓喝了茶道:“既然大哥沒有提,想必她也沒有得手,只是她的目的……”蕭四郎靜靜坐在那裡眯着眼睛彷彿在深思,不過瞬間他面色一鬆輕笑了一聲,析秋問道:“四爺想到了什麼?”
蕭四郎放了茶盅,指了指桌上的菜。
析秋恍然明白,臉色頓時變的很難看,榮郡王和太后娘娘真是好手段,若是鹽礦的事真的將蕭延亦牽扯進去,那麼兩府可就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不論蕭延亦真正的立場是什麼,只要握住了這個把柄,還怕蕭延亦和蕭四郎不爲榮郡王所用!
“大哥做事一向心中有數,又怎麼會輕易讓二嫂找到。”凌波館是當初太祖所建,裡面有暗格無數,尋常的人便是進去也尋不到門路。
不過,由此看來,榮郡王鹽礦的事,恐怕牽扯的人和事比想象中還要複雜。
當天,太夫人就將沈姨娘和病中的連翹遷去了梅園,派了婆子把二房守了,二夫人被關在了房間裡。
第二天一早,析秋送走蕭四郎和敏哥兒,剛從太夫人房裡回來,沈太夫人身邊的沈媽媽來了,析秋聽到稟報時一愣,不明白沈太夫人找她會有何事,她讓人領了沈媽媽到正廳裡來,沈媽媽朝析秋行了禮,道:“我們太夫人想請夫人過府一敘。”
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
請她過府一敘?昨天太后召見太夫人,今兒沈太夫人就來找她。
這其中有什麼聯繫?
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到,如今後宮之中沈皇后一家獨大,便是一位貴妃一位美人有孕,可十月懷胎日子長的很,誰也不知中間會有什麼事,不足爲懼,如今沈家最忌憚的就是郡王府,沈太夫人是不是知道太后昨天召見了太夫人,所以今日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一見她?
摸清楚宣寧侯府,或者說想要知道蕭四郎的立場的是什麼。
“好。”析秋笑了笑,對沈媽媽道:“勞您回去和沈太夫人說一聲,我明日一早必定登門拜訪。”
沈媽媽滿臉的笑容,點頭應道:“那奴婢回去恭候四夫人光臨。”
析秋點頭笑了,讓春柳送沈媽媽出去。
二夫人房中,她滿臉憤怒的砸了滿室的東西,光着腳站在一堆碎瓷中,腳底被扎的鮮血淋淋她卻是好無所覺,冷了目光她又狠狠的將手中的梅瓶又扔了出去,她喊來紫鵑道:“明天太醫來是不是?”
紫鵑想到方嬤嬤連走時說的話,點頭應是:“明日一早就到。”
二夫人凝眉想了想,對紫鵑吩咐道:“去取筆墨來。”紫鵑應是拿了筆墨來,析秋坐在桌前寫了長長的一封信,拿了信泥封號交給紫鵑:“明日太醫來,你找沒人的時候將這封交給他,讓他拿去郡王府交給榮總管,讓他記住這件事不要告訴太后更不要讓郡王知道!”
紫鵑小心收了信,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道:“奴婢省的。”
二夫人嘴角便勾出冷冷的笑意:蕭延亦,我要讓你後悔的跪在我面前。
紫鵑站在她身後,看着她流着血的手足,再看看她笑容滿面的樣子,就忍不住打了個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