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如何說?”析秋面露疑惑。
春柳想了想,想到徐天青青紫青紫的臉色,和手背上青筋畢露的樣子:“奴婢也說不上來,就覺得樣子怪怪的,就像是被人掐了脖子憋了半天似得。”她也覺得這個比喻不大好,但表少爺就是這樣的,讓人瞧着滲得慌,就跟堵着閉着一口氣似的。
析秋卻是沒有聽明白,她擰了眉頭道:“等靜柳姐來了再說吧。”春柳應是,忙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阮靜柳進府裡來直接去了外院,瞧見徐天青的樣子,春柳還第一次見她皺了眉頭,只瞧見阮靜柳慢慢的切脈,時間從來沒有過的長,像是沿着脈路慢慢的在探什麼,過了許久她直起腰看向徐天青身邊的啞童,問道:“你們是從何處而來?”
啞童聽着依依呀呀說了半天,阮靜柳自是聽不懂,他着急的額頭冒出汗來,就蹬蹬跑到桌子上,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寫字,字跡歪歪扭扭不甚清楚,阮靜柳眯了眼睛看了半天,不確認的問道:“萊州?”
啞童連連點頭確認。
阮靜柳深看了他一眼,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看向站在門口的天敬,道:“你將所有人都帶出去吧,我要給他施針。”
“是!”天敬應了,立刻揮手去屏退衆人,啞童卻是不停搖頭,示意他不想出去。
天敬要去拉他,阮靜柳就擺了擺手道:“隨他去吧。”說着就讓綰兒開了箱子,她取了針在燈上烤過……
析秋在房裡等了許久,見春柳回來才問道:“靜柳姐來了?可說了表哥是什麼病,這會兒人醒了沒有?”春柳聽着就搖了頭:“像是要施針,奴婢先回來給您報個信。”
析秋就點了頭沒再說話,一切的事也只有等人醒了再說。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天誠和二銓送敏哥兒從侯府回來,析秋讓春柳打了水給敏哥兒梳洗,析秋問道:“宋先生回來了嗎?”幫他脫了新做的絳紅小襖。
“回來了。”敏哥兒點了點頭,不過有些沮喪的道:“不過先生受傷了,說是路上他帶的乾糧被災民搶了,他自己的腿也因此摔傷了。”
析秋放衣服的動作一頓,回頭問道:“那腿沒事吧,可摔着骨頭了?”敏哥兒聽着就搖了搖頭,回道:“沒有,先生說休息幾天結了疤就沒事了。”頓了頓又道:“母親,阮姨母來了?他們說外院收了一個受傷的人,和宋先生一樣受傷了嗎?”
析秋也沒見到人,讓春柳將敏哥兒抱到炕上,她坐在一邊回道:“是你的表舅,是不是受傷了母親也不知道,等阮姨母來我們才能知道。”
“表舅舅?”敏哥兒還從來沒有聽說過表舅舅的事,不由問道:“表舅舅是誰,怎麼以前沒有見過,也是纔來京城嗎。”
析秋聽着心裡就暗暗嘆了口氣,當年徐天青一怒之下出走,兩年未歸,不知道過了這麼長時間,他心中的結解開沒有,春柳說他黑黑瘦瘦的,當初的徐天青外形清朗溫潤,這兩年他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
不知道徐大人知不知道他到了京城,去年到是聽江氏提起過,徐大人新娶了兩房姨娘,兩位姨娘皆生了孩子……還有姨太太,依舊留在應天雖不如大太太臥病難起,不過卻是被張府軟禁了,這樣有損門楣的事張家在應天又是高門大戶,怎麼能容忍。
“母親也許久未見了,等他醒了敏哥兒自己去問他好不好。”析秋笑着揉了揉敏哥兒的小腦袋,接了岑媽媽端進來的點心:“餓了吧,父親還沒有回來,我們等一等再用飯。”
敏哥兒應是,吃了幾塊點心,兩人一個在炕上一個在炕下說着話,析秋問侯府的情況:“綠珠身體好了嗎?晟哥兒有沒有來?”
“綠珠身體好了,我在祖母的房裡瞧見了。晟哥兒來了!”說着頓了頓,臉上有些不悅,析秋瞧見疑惑的問道:“嗯?怎麼了?”
敏哥兒想了想,就搖着頭道:“沒事,沒事!”先生說君子不背後道人長短,他到底要不要和母親說呢,見析秋看過來,他忽然又想到母親不是別人,遂又擡頭解釋道:“她打碎了母親去年年中從別院回來時,送給祖母的那隻小手爐,偏偏說我打碎的……”說着又垂了眉眼面露委屈。
析秋聽着一愣,問道:“那敏哥兒可爲自己辯解了?祖母如何說的?”
“沒有!”敏哥兒挺了胸膛道:“她又哭又鬧的,非說是我,先生說君子坦蕩蕩,我沒有做就是沒有做,不需要解釋!”一頓又道:“祖母沒有說我,卻是訓斥了綠珠,後來三伯母來了,說不過一個手爐還是陶製的,上次在廟會上瞧見了,改日再買個手爐送回來便是,就將綠珠帶走了,祖母就讓人送我們三個人去學館了。”
“後來見了祖母沒有?”
“見了,下了學去給祖母請安,祖母靠在炕上正打着盹呢,大伯母和吳媽媽在一邊陪着的,我吃了點心就回來了。”敏哥兒歪着頭回道。
析秋嘆了口氣,看來太夫人是生了氣了!
兩人正說着,阮靜柳從外面掀了簾子進來,身上穿着一件深紫素面的褙子,頭上清清淡淡的戴着兩隻點翠的簪子,素面朝天,不過卻面有疲色,她迎過去將阮靜柳讓到炕邊坐着,問道:“怎麼瞧着你臉色不好,可是病了?”
“沒事,就是有些累!”阮靜柳淡淡擺了手,耳邊聽到敏哥兒脆脆的喊了聲:“阮姨母。”她笑着朝敏哥兒點了頭。
春柳倒了茶進來,阮靜柳喝了放在炕几上,析秋擔憂的道:“那你在這裡靠一會兒,四爺可能還有會兒纔回來。”
“不用。”阮靜柳看向析秋:“我坐會兒就好了。”說着頓了頓就提到徐天青:“……得了一種怪病,我方纔施了針,可能要到明日才能醒過來!”
析秋着就面露狐疑,問道:“怪病,什麼怪病?”阮靜柳目光一閃,側開臉又重新端起來茶低頭去喝,漫不經心的道:“我也沒瞧見過,回去要查查醫書才能知道。”
析秋就擰了眉頭看她。
“那現在也只能等他醒來了。”析秋在她隔壁坐下又道:“也不知這兩年發生了什麼事,他怎麼會落成這樣。”
阮靜柳聽着卻是挑了眉頭,頗感興趣的問道:“聽說他是山東布政司的公子,他身邊的啞童說他從山東回來,既然如此他爲何沒有被家裡人找到,又何以到如今這般境地?”
阮靜柳很少對別人的過往感興趣,見她問起析秋卻不知如何去解釋了,只得掐頭去尾的解釋道:“他兩年前自佟府出走的,徐大人一直在到處尋他,至於爲何沒有找到他又發生過什麼事,我卻是不知。”
阮靜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析秋留了阮靜柳在家裡吃飯,待蕭四郎回來析秋將徐天青的事和他說了一遍:“……妾身也沒瞧見,也不知人如何到底如何,不過聽靜柳說的,彷彿病情不簡單。”
“稍後我去瞧瞧。”蕭四郎脫了外套,換了家常的便服:“他身邊沒有跟着人?”析秋聽着點了點頭:“說是隻有個啞童的跟着的,也不知出了什麼事。”
蕭四郎點了點頭,兩人去了暖閣裡幾個人吃了飯,蕭四郎便道:“我去外院看看。”
“我也要回去,和督都同路吧!”阮靜柳淡淡的道,蕭四郎點了頭,阮靜柳轉頭看向析秋,便道:“我明日一早再來,你也不用擔心,他雖病情嚴重,但一時也沒有生命危險,等我查到醫治的法子,我再與你細說!”
析秋應是,讓春柳拿了蕭四郎和阮靜柳的大氅來給兩人穿戴上,蕭四郎回頭看着她:“快進去吧,外面冷!”說着,和阮靜柳一前一後出了門。
在院子門口,阮靜柳轉身看了眼正房,就停了腳步,對蕭四郎道:“……這位公子的病,有些蹊蹺!”
“嗯?”蕭四郎也停了腳步,阮靜柳便指了指前面:“我們一邊走一邊說!”
蕭四郎點了頭,負手和阮靜柳朝外院而去,等阮靜柳說完蕭四郎已經徹底黑了臉,問道:“你確定?”
“沒有把握,我也只是聽說並未實際接觸過,至於如何根治更是無從下手,如今只能確保他生命不受威脅,要如何徹底解決只能待我回去查了醫書才能知道。”說着頓了頓,阮靜柳在徐天青住的客院門口停了下來,又道:“此事我並未和析秋說,想問一問督都的意見。”
“不要和她說。”蕭四郎滿臉的陰沉:“事情沒有確定,不要驚着她了!”
阮靜柳也同意,回道:“事情過於齷齪,也免得她胡思亂想。”說着頓了頓道:“那我先回去,若有結果我會告訴你。”
蕭四郎應了指了人送阮靜柳回去,他則直接去了外院。
他對徐天青有印象,後來聽說他出走未歸一直下落不明到也未放在心上,卻沒有想到兩年後他竟是投到他門上了。
心思一頓他又想到阮靜柳剛剛說的可能性,若真是如她所想,徐天青來的目的,卻要深思。
徐天青還沒有醒,但是他的樣子,也讓蕭四郎驚了一驚,若非事先知道,他根本無法確認眼前的人就是印象中的少年,反倒身邊的啞童,讓他怔了一怔,出聲問道:“你祖籍何處?”
啞童跪在地上看着蕭四郎直髮愣,嗚嗚呀呀的了半天,又擺着手比劃,爬起來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寫了四個字:“山東萊州。”
蕭四郎目光從桌面轉過,目色深深的打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回頭吩咐天敬:“你撥兩個小廝過來伺候着。”便轉身大步出了門。
析秋見他回來,便問道:“四爺瞧見了?您看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徐大人,將表哥接回去?”
蕭四郎擰了眉頭,想了想道:“等他醒了問了緣由再說。”一頓又道:“若是你不放心,就派人請聞賢來一趟。”
析秋也正有此打算,她和徐天青畢竟隔了一層,如今她又婚嫁規矩上不如以前寬鬆,有佟慎之在辦事也好有什麼決定也罷,也總方便一些。
“四爺去梳洗吧,這些日子您都沒有睡過好覺。”蕭四郎點了頭,剛脫了外套要去淨室,外面春柳隔着門來稟:“四爺,天誠說沈府來人了,好像是沈世子回來了。”
蕭四郎腳步就是一頓,析秋見他沒說話就應道:“讓天誠陪着喝杯茶。”春柳應是而去,析秋便拿了外套給蕭四郎:“四爺去看看吧,沈世子一路奔波又受了傷,這個時候來找您必定是有事。”
蕭四郎點頭應了:“你早點休息。”披了衣裳就出了門。
析秋靠在牀頭拿了書隨意翻着,又胃裡難受喊了春柳拿了痰盂進來吐了一回,將晚上吃的東西悉數吐了個乾淨,岑媽媽聽見就趕緊吩咐廚房又端了吃食來,析秋勉強吃了點,靠在牀頭昏昏欲睡。
蕭四郎回來的很遲,進來時身上的外套和鞋子已經在外面脫了換過,析秋睜開眼看向他:“四爺回來了。”蕭四郎見她合衣躺着還沒睡,不由擰了眉頭道:“怎麼還沒睡。”
“妾身心裡擔心哪能睡的踏實。”說着要披着衣服起來,蕭四郎就按着她索性在牀頭坐下,將沈季的事說給她聽:“受傷不重,只是精神不大好。”一頓又道:“我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常公公便到了。”
纔回來就被召進宮了,到是不用擔心沈季有沒有安危,只不過聖上如此態度,怕是江南和衛輝府的事不簡單。
“衛輝府的事如今怎麼樣了?江南那邊是不是閔家?”
蕭四郎起身,坐在桌邊幫析秋道了杯清水端給她,緩緩的道:“聖上已經調令開封府和彰德府調兵前往衛輝府援助,至於江南……”他緊緊蹙了眉頭,面露厭惡:“閔家不足爲懼!”
析秋微微點了頭,衛輝府聖上已經做了應對的措施,效果如何只能等那邊消息傳來,至於江南閔家,她也不由搖了搖頭,聖上自登基後兵權便被他慢慢收回,想要成事怕是不易。
第二日,析秋讓岑媽媽去佟府通知了佟慎之和大老爺,中午的時候佟慎之來了,析秋見到他,便將徐天青的事說了一遍:“說是得了怪病,您看,要不要通知徐大人!”
佟慎之擰了眉頭,沉吟了片刻道:“等天青醒了,問了他的意思再定。”析秋點了頭,佟慎之便看着她問道:“你這裡也不方便,不如我將人帶回去吧。”
“也好,我如今身子不便,也怕照顧不周,聽靜柳姐的意思他今日就能醒來,到時候大哥再帶他回去。”兩人正說着,天敬敲了門進來稟道:“夫人,那位公子醒了。”
析秋和佟慎之對視了一眼,她道:“我陪大哥一起去吧。”佟慎之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兩人出了門析秋坐了轎子佟慎之則步行在前,一路到了外院進了徐天青住的客院裡,一進門析秋便看到有位面生的約莫七八歲的少年,腦側梳了兩個髮髻,眼睛很大眼窩很深鼻子很高,輪廓比起他們來要鮮明很多,瘦瘦的身體見了佟慎之和析秋進來,彷彿本能的一樣就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頭。
佟慎之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停下來朝析秋看來,析秋也看向他搖了搖頭,天敬見此介紹道:“這少年跟在公子身邊,不會說話識的字也不多,不知道多大隻知道是祖籍是山東萊州人。”
佟慎之蹙了蹙眉,視線和析秋一樣在少年白白淨淨的臉上轉了一圈,兩人前後進了門又拐進徐天青的臥室裡,房間混合着藥味和一種奇怪的味兒,甜甜的……她回頭朝天敬看去,道:“將簾子掛起來,窗戶開一些換換氣。”
天敬應是,走到窗戶邊開了窗戶了,又將門簾子掛起來。
佟慎之已經繞過豎在牀前的屏風,析秋停在屏風外面未動,就聽到佟慎之道:“天青?”語氣顯然也有些不確認。
過了許久,析秋也沒有聽到徐天青的迴應的聲音,她不由奇怪問道:“大哥,表哥醒了嗎。”佟慎之沒有回答,朝前走了幾步,站在牀盯着牀上睜着眼睛卻是雙眼迷茫的看着他的徐天青,又問道:“天青?”
這一次,析秋聽到徐天青的聲音,軟軟的很虛弱的樣子:“我們……認識?”
失憶了?
佟慎之看着徐天青,面色微變,又問道:“天青,你怎麼了?怎麼會不認識我們?”他盯着徐天青的表情,細緻入微的去觀察:“我是聞賢!”
徐天青看着他,就搖了搖頭:“公子,請問您是誰?您喊的天青是我?”
佟慎之巨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徐天青,彷彿被他的反應驚住。
析秋也一怔,也顧不得避忌繞開屏風走了進去,就瞧見掛着白紗帳子蓋着青褐色棉被的牀上,露出一張熟悉的臉,眉目未變依舊是俊朗陽光的徐天青,但如春柳所言確實瘦了許多,皮膚也很黑彷彿經過長時間風吹日曬的樣子,她的目光又落在他放在錦被外的手指上,纖細修長並不像做過苦力,她暗暗疑惑喊道:“表哥!”
徐天青的目光就落在牀前站的女子身上,清麗秀雅眉目如畫,有少女的青澀卻又多了一份貴婦人的雍容風韻,穿着硃色的絨邊褙子,裡頭一件妃色的夾襖,清清爽爽的樣子,只是腹部隆了起來……
有些突兀!
徐天青的迷茫的雙眼漸漸清明。
“天青,我是聞賢,她是析秋!”佟慎之道。
徐天青的目光並沒有轉過來,依舊盯着析秋在看,彷彿在努力回憶着什麼,眉頭漸漸凝了起來。
佟慎之滿臉的疑惑,朝析秋看了過來:“六妹,昨天張醫女來看過,具體如何說的?”
“只說得了怪病,並未說病名也未說失憶的事。”析秋也很迷惑,看着徐天青對佟慎之道:“許是因爲昨日他未醒來,靜柳姐也不知道這個症狀。”失憶之症,她的記憶中僅憑切脈也難以無法切診,她不由轉頭去看天敬:“去醫館看看張醫女去了沒有,若是在請她過來。”
天敬應是。
徐天青依舊盯着析秋在看,面色上漸漸由迷茫到驚訝不斷變化……
析秋和佟慎之對視一眼,析秋便又開口問道:“表哥,你還記得我們嗎?”
徐天青依舊沒有說話。
析秋搖了搖頭,佟慎之也沒有轍,這樣的情況莫說佟慎之,就是析秋也沒有辦法,佟慎之朝析秋點點頭,析秋便隨着他朝外面走,過屏風前析秋便回頭再去看徐天青,就見他依舊盯着自己在看,沒有任何反應。
“大哥,現下如何是好?”析秋和佟慎之站在房外小聲說着話,佟慎之也擰了眉頭,看了眼時辰沉聲道:“我先去衙門,下午再過來,若是有事你讓人去衙門找我。”說着一頓又道:“先請了大夫瞧過我們再做打算,我回去也和父親商量商量。”
佟慎之中午休息過來的,這會兒要去衙門。
析秋應了,點頭道:“我知道了,大哥先去忙吧。”佟慎之點了頭,蹙着眉頭一副愁容深深的樣子,負手正要出去忽然房間裡就傳來一聲尖叫,析秋和佟慎之雙雙一怔,佟慎之大步回身朝房裡走去,析秋正要動腳,這時一直縮着站在門口的啞童反應極快,拔腿就衝進了房裡,幸好析秋側身避開,他依舊是撞到不知情的佟慎之,讓他打了趔趄。
他穩了身子就只看到啞童的背影,析秋擰了眉頭越發覺得這個啞童古古怪怪的。
佟慎之似乎也有這樣的感覺,在門口停了等着析秋一起再朝門裡去走,春柳和碧槐嚇的趕忙緊緊扶住了析秋,怕啞童再來這麼一下。
房間裡徐天青的聲音叫的撕心裂肺的,彷彿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析秋再次繞過屏風,就瞧見穿着裡衣的徐天青滾在牀上,牙齒磨的咕咕響,眼睛瞪的極大看着頭頂,聲音從喉間吼出來,樣子極其的可怖。
啞童跪在牀邊伸手撫摸着他的後背,一邊撫摸一邊也和徐天青一樣吼着。
“怎麼回事。”佟慎之滿臉的驚怔:“天青,天青!”
析秋不敢靠近,目光落在徐天青的手上,就見他雙手揪着自己的胸口,脖子上青筋漸漸露出了來,她想到碧梧的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憋着一口氣!”
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這個樣子。
她吩咐春柳道:“快去看看靜柳姐來了。”又回頭對佟慎之道:“大哥,把他的衣領解開來。”
春柳交代了碧槐幾句匆匆跑了出去,佟慎之依言去解徐天青的袖子,可是還不待他觸碰上,徐天青就又打了滾莫說解釦子便是連碰也碰不上。
佟慎之也沒了法子,吩咐啞童:“把他按住。”
啞童卻是不聽,連連搖頭,用手指嘴又從懷裡掏了瓶藥出來,打開瓶塞朝外抖了抖……
“是不是藥用完了?”析秋急着問道。
啞童連連點頭,析秋擰了眉頭:“還有沒有別的法子?”啞童又搖着頭。
析秋氣餒,徐天青的樣子越發的滲人,臉色開始由紅變成了紫色,喉間吼出來的聲音越發的大……
沒有辦法,她不知道徐天青到底什麼病,根本想不到什麼法子去救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痛苦掙扎,佟慎之眉頭幾乎擰到了一起,臉色鐵青。
“六妹妹……”忽然的,徐天青喉間很清晰的說了三個字:“六妹妹……”
析秋怔住,析秋也顧不得許多,沒有多想接了話道:“表哥,我在這裡!”
“析秋,析秋是你嗎。”徐天青瞪着眼睛,彷彿看不見東西,一眨不眨的瞪着前面:“析秋,析秋……”彷彿用盡全力才說出來。
析秋確定他並非是有意識的,而是潛意識中在喊她的名字,她沒有應扶着碧槐就出了門,拿了帕子擦了眼淚,碧槐也紅了眼睛道:“夫人,徐大爺的樣子真是可憐。”
析秋沒有說話,目光就落在院子門口,阮靜柳已經帶着綰兒匆匆進來,看見析秋她便道:“人醒了嗎?”
看來和天敬和錯過了,析秋迎過去點了頭:“醒了,但不認識人,這會兒又發病了你快去瞧瞧。”
阮靜柳一臉沉重,也不多說什麼,跨進了門又轉頭對析秋道:“你在外面。”
析秋停了腳步,和碧槐停在了門口。
不一會兒徐天青吼聲漸漸小了下去,佟慎之滿頭細汗的從裡面出來,面色難看至極和析秋兩人站在院子裡,都沒有再說話。
這兩年到底發了什麼事,徐天青經歷了什麼,怎麼會得了這樣的怪病,難道兩年來他都是這樣過來的,每每發病便是痛不欲生?
析秋心疼的轉過臉去,他曾在她最苦難的時候給她帶來溫暖,無論從哪方面來講,她都希望他能過的很好,從未想過他會成了如今的樣子。
徐天青,徐天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真的得了怪病,還是……
她閉上了眼角靜靜站着,身後有腳步聲臨近,她轉頭朝身後看去,就見蕭四郎靜靜站在她身後。
析秋眼睛紅紅的顯然哭過,蕭四郎看着她,目光閃了閃彷彿隱去了什麼,又若無其事的朝佟慎之點了點頭,佟慎之道:“剛剛正在發病,也不知何因,張醫女正在裡面!”
蕭四郎點了點頭,道:“去隔壁坐吧。”又轉頭對析秋道:“外面冷,到房裡去。”
析秋應是跟着蕭四郎和佟慎之到了徐天青臥室邊的暖閣裡坐了下來,三個人一時沒有說話,析秋朝蕭四郎看去,就見蕭四郎垂着眼簾端着茶盅喝茶,不知在想什麼。
析秋也是垂了眉眼,房間裡一時陷入了沉默之中,好在阮靜柳走了進來,析秋見了她便想問徐天青的情況,又頓了一頓佟慎之已經出聲:“怎麼樣?”
“已經睡了!”阮靜柳在析秋旁邊坐了下來,朝蕭四郎看去目有深意:“我昨夜回去翻了醫書,此病以後每日正午之時便會發作,發作時痛不欲生……有失憶之症。”說着頓了頓:“……一時無解!”
蕭四郎目光動了動,看向阮靜柳,問道:“解法爲何?”
一時無解就是有的解法,但不是一時就能解決,這也是析秋想問的,她不由朝阮靜柳看去,阮靜柳沉吟了片刻道:“找到根源,便有解法。”
這話析秋和佟慎之聽的滿臉疑惑,蕭四郎卻是明白了,他眉頭深鎖沒有再說話,佟慎之卻是疑惑問道:“何爲根源?醫女難道並不知道天青患的是何種病症?”
阮靜柳的話前後有矛盾,她說有解又要尋根源,析秋心思轉動,卻是猛然一怔,難道……徐天青的症狀根本就是不病?
阮靜柳朝佟慎之點了點頭,回道:“是。”又看向析秋和蕭四郎:“他日日發病,以我之意不如將他移至醫館之中,也方便治療。”
析秋沒有意見,阮靜柳這樣來回跑也不方便,他朝蕭四郎看去,蕭四郎也恰好朝她看過來,兩人對視一眼蕭四郎點了點頭,佟慎之已道:“也好,有醫女在他發病時也不至於這樣痛苦。”
阮靜柳點了點頭,站了起來:“那我現在就將他帶回去吧,若有情況我會派人來通知你們。”
“我讓人備車送你們過去。”析秋也站了起來,阮靜柳點了頭一衆人又走了出來,天敬拿了擔架進去擡了徐天青出來,厚厚的被子蓋在身上,徐天青閉着眼睛,面色慘白毫無血色,手垂在一邊微微晃動毫無知覺一樣,宛若沒有生命一般。
析秋側開眼不忍去看,忽然就聽到徐天青嘴中唸唸有詞的說了一句,聲音很低她聽不清,蕭四郎卻是眉頭皺了皺……
啞童跟在身後,出了院子依舊朝析秋和蕭四郎看了一眼,才隨着衆人出了院子。
“四爺。”析秋走到蕭四郎身側,問道:“四爺還要去衙門嗎?”
“不用,我送你回去吧。”說着擡腳走在前面,析秋跟在他身後,看着蕭四郎有些冷沉的背影,她想了想快走幾步與他半步錯差,低聲問道:“四爺和靜柳姐是不是知道什麼?”
蕭四郎腳步頓了一頓又恢復如常,回道:“不要胡思亂想。”便沒了話。
析秋看了他一眼,重新垂了臉,心裡面卻是暗暗疑惑,她可以確定阮靜柳的有事瞞着她的,可是爲什麼要瞞着她呢?有什麼理由瞞着她?
難道徐天青真的是中毒?可是即便是中毒也不該瞞着她纔是……
她想不明白,越發的困惑。
下午,蕭四郎一直待在外院,韓承和錢忠一起逗留在府裡,析秋知道朝中如今是多事之秋,蕭四郎又是聖上倚重的重臣必定事情繁多,她便讓人做了飯菜送去外院也沒有打擾他。
徐天青去了醫館,一連三天阮靜柳都沒有送消息過來。
第四日衛輝府的八百里加急再次送到了京城,衛輝府幾個縣在短短五日之內已經以驚人的速度被百姓佔領,之後便徹底失去了聯繫,府內的官員也沒有消息出來,但起義的口號卻是極度響亮:“誅妖后,除沈氏!”江南閔家的動作也越發的大,朝中的彈劾的奏摺也再次升級,從政績彈劾到討伐罪名,析秋聽到時唏噓不已和蕭四郎道:“災民不過遊勇散兵,何以有這樣的速度……”
蕭四郎點了頭,回道:“衛輝府易守難攻,想要攻城便是五萬兵馬踞守城下沒有三日也無法破城。”說着一頓又道:“三城之勢擴大的如此迅猛,背後定有人推波助瀾,出謀劃策!”
析秋也正是這個意思,用通俗的語言來說,災民無組織無紀律,他們憤怒不過是因爲想吃口飽飯,有個遮風避雨之所,朝廷有賑災措施卻沒有足夠的及時,有心人便打了京城到衛輝府之間消息傳達的一個時間差,令他們情緒到達了一個巔峰,再讓一些士兵或者將領喬裝成災民,打入內部帶領失了理智的百姓怒攻府衙,綁了官員,而致使局面到達了難以收拾的地步。
適時的,再有人扯上一面正義的大旗,以沈家爲目標要求改朝換代混得溫飽,古往今來但凡起義造反者就有一句響亮的爲國爲民的口號,或是從百姓角度出發引起共鳴,或是許下美麗的諾言引人嚮往朝美好世界前赴後繼,又或是利用迷信的力量蠱惑衆人。
而衛輝府起義卻是前者,名義上是討伐沈氏,實際的目的卻是不言而喻。
析秋卻是覺得,如此起事若不能四處點火讓京畿手忙腳亂兵將分散,勢必不會成事,所以她直覺上去想別的州府會不會也可能響應衛輝府的號召,揭竿而起?
隔日,聖上任命韓承爲中督將軍,帶領五萬兵又從應天調遣兵馬五萬,欲組成包抄之勢釜底抽薪。
勢頭不大京城中米糧未受影響,但茶葉絲綢價格卻是飛漲,佟析硯來和她訴苦:“布絹雲錦的價格翻了五翻。”綢緞成衣布莊叫苦不迭。
韓承出兵前,和蕭四郎在外書房中密談了一夜,第二日蕭四郎親自送他出城,析秋看着蕭四郎的背影,心裡微痛,若非她的緣故這次出征的應該是他吧。
她暗暗嘆氣,卻又不好說什麼,能坐的就是挺着肚子陪着他一起看桌面上四面飛來的奏摺。
“四爺,京城到遼東大約需要多久的行程?”析秋放了遼東來的摺子擡頭看向蕭四郎,問道。
蕭四郎停了筆,也從一堆奏章中擡起頭來,回道:“快馬二十日,黃達恐要二月初才能到達。”析秋點了點了,她就歪了頭看向蕭四郎,問出心中一直以來的一個疑問:“妾身有一處不明白。”
蕭四郎挑了眉頭看她,點了頭道:“問!”析秋想了想,便問道:“四爺爲何舉薦黃達去遼東?黃將軍雖對遼東熟悉,妾身當時也覺得讓他去再合適不過,可是事後卻想到,這樣的事讓他去查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之嫌,如今江南,衛輝火勢蔓延,若是黃將軍在聖上手中不是多了一個可用之人嗎。”
蕭四郎笑了起來,滿目的讚賞,合上手中的摺子,析秋的政治敏感度雖不足夠敏銳,但是她看問題卻是細緻入微,也總能抓住問題的癥結和重點所在,一針見血點出不足或者破漏之處,他笑吟吟的看着她,回道:“此乃軍事機密,夫人不知也罷!”說着一頓又補充道:“夫人如此聰慧,不凡自己猜猜。”說完意味深長的看着她。
析秋心中一怔,黃達去遼東查鹽礦目的還是因爲任雋的事而引起的,聖上的目的自然也是通過此事一舉將榮郡王這個定時炸彈清除掉,可是現在榮郡王這顆炸彈只差引爆,鹽礦的事便就失去了,黃達再去實際上就沒了意義,可是蕭四郎還是舉薦了他去了遼東,聖上也是不疑有他……
電光火石間,她明白過來,看着蕭四郎目光明亮,道出二字:“應天?”
蕭四郎就哈哈笑了起來,抱着析秋親了一口,嘆道:“有妻如此,夫復何求!”析秋也是滿臉的笑容,順勢歪在他的懷中,比平日裡越發柔順一些,輕聲問道:“四爺不生妾身的氣了?”
蕭四郎一怔,析秋便牽着他的衣襟擡起眼簾,眼眸如明珠一般,聲音軟軟的:“四爺不必瞞着妾身,那日表哥來時,四爺心中還是介意了是不是?”
“咳咳……”蕭四郎以拳抵脣,一直知道析秋面對他們夫妻之間的問題時,都是直白的,卻沒有哪一次如現在這樣直接問出來,他有些不適應的側開臉。
難得的機會,析秋自然要把話講清楚:“那日瞧見他痛不欲生的樣子,妾身心中確實難受……”他們之間一直沒有去聊過徐天青,徐天青和蕭延亦不同,徐天青幾乎佔據了析秋的青澀少女時期,給了她很多幫助,蕭四郎心中的感受也可能不同,析秋理解,就將她和徐天青之間的事,從第一次見面到最後徐天青出走失蹤的事娓娓道出……
“我知他的心意,但更清楚我自己的心意,妾身對他便如對大哥那樣,如同兄長心存感激卻並無邪念。”她說的坦蕩蕩,也說的很清楚。
蕭四郎越發的尷尬:“那個……”吃醋是有一些,不過那一剎那,他更多的是思量徐天青背後的事,他的病以及他爲何突然出現在府門口的原因,現在析秋說的這麼清楚,他沉吟了片刻摟着析秋,輕聲道:“傻丫頭!”又捏了她的鼻尖:“剛剛還誇你聰明,轉眼便就成了傻丫頭!”
析秋輕輕笑了起來。
正說着,天誠隔着門回道:“四爺,夫人,徐大爺來了。”
析秋和蕭四郎一愣,這麼晚徐天青怎麼會來,析秋問道:“他一個人來的?可說了什麼事?”
“他一個人來的,只說要找夫人!”
析秋聽着詢問的去看蕭四郎,蕭四郎朝她點了點頭,道:“請他進來。”天誠應是腳步聲漸遠,不一會兒門再次被敲響,天誠推門進來析秋便看到一身品竹色直綴的徐天青走了進來。
比起前幾日的憔悴,今天的他顯得略精神了些,一進門他的目光就落在析秋身上,也不看蕭四郎很是急切的問道:“六妹妹,你是六妹妹是不是?”
析秋一愣,問道:“你病好了,記得我們了?”
“你真的是六妹妹,是析秋?”徐天青走進幾步緊迫的盯着析秋在看,上下打量不錯過一分一毫。
析秋猶疑的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眼蕭四郎,回道:“我是析秋。”一頓又問道:“表哥,你記起我們了?”
得到了驗證,徐天青彷彿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立刻笑了起來,上來兩步就要去抱析秋,析秋側身正要避讓蕭四郎卻是手臂一伸將她帶在了一邊,出聲道:“內子有孕在身,見諒!”
析秋鬆了口氣,透過蕭四郎寬寬的後背去觀察徐天青。
就見他動作一頓,彷彿纔看到房間裡還有別人,就擰了眉頭去看蕭四郎,滿臉純真不解的道:“你是誰?”
蕭四郎蹙了蹙眉頭,站在門邊的天誠已經有些站不住,上來一步道:“徐大爺,若是您無緊要的事,小人送您回去吧!”
“不要!”徐天青搖着頭,躲貓貓一樣去看站在蕭四郎背後的析秋,衝着她招招手:“六妹妹快來,我又給你找了一本新的刺繡的書,你一定會喜歡的。”
析秋愕然,他這樣子分明神智也受了影響,彷彿記憶和心智停留在他們才認識時不過八九歲時的樣子。
“四爺!”析秋拽了拽蕭四郎的衣袖:“表哥這樣很不對勁。”看人的眼神也是直直的,轉動眼眸也是遲疑僵硬的,直盯着看某一處……
“送他回去吧。”蕭四郎擰了眉頭:“免得醫館尋不着心生着急。”
天誠點了頭,正要去和徐天青說話,門口啞童匆匆衝了進來,莽莽撞撞的差點撞上天誠,若非他側身避開難保不被撞上,啞童也不看別人直接拉住徐天青,依依呀呀的打着手勢。
徐天青搖着頭不肯走……連連搖頭……
送走徐天青,析秋眉頭依舊緊鎖,蕭四郎嘆了口氣目光深遠,看着她道:“我已派人去尋解藥,這段時間只能委屈他了!”
“四爺的意思是,表哥他真的是中毒?”
蕭四郎目光一轉沒有否認更沒有確認。
第二日,蕭四郎一早去了朝中,析秋正和春柳說話:“你去醫館看看,表少爺昨晚回去有沒有事,還是不是依舊中午都會發病。”
春柳應是而去,在院子裡碰到二門口的婆子,婆子回道:“春柳姑娘,侯府裡的三夫人來了!”
三夫人進來,看着析秋不如前一次的客氣委婉,開門見山的道:“我有辦法治徐家大爺的病!”滿是不屑。
析秋聽着心頭暗驚,面上卻是淡然的問道:“三嫂如何得知我孃家表哥病了?”
三夫人看着析秋,就挑着眉頭輕淺的一笑,目含嘲諷:“四弟妹不用疑神疑鬼,我便是纔來京城也知道,京城不過彈丸大小的地方,誰家的事能真正的隱瞞的住呢。”
析秋看着三夫人,就眯起了眼睛。
她是什麼意思,突然上門告訴她,她能治好徐天青。
她不可能毫無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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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已撒……
徐天青有徐天青的作用。
刪了點字,正好把前頭的債還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