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剛纔燈滅之際,鍾唯唯大喊的那一聲“下”,竟然是要求大家集體藏在桌下的意思。
難爲她提前想得到,還能讓這麼多人都聽她的,信她的,躲得這樣齊整利落。
何蓑衣越想越好笑,覺得自己真是更加不想放手了。
鍾唯唯聽見笑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擡起頭來,卻不肯坐回去,只道:“不會打架的人保護好自己,藏好自己,就算是幫忙了。”
“不錯。”何蓑衣點點頭,滅了火摺子,示意其他侍衛打起精神,防備敵人再次突襲。
外面的打鬥聲越來越激烈,“啪啪”幾聲脆響,濃烈的火油味道瀰漫開來,對方竟然扔了裝滿火油的罐子進來,想用火攻的辦法殺人滅口。
何蓑衣大急,只要火勢一起,安靜的考堂裡立刻就會亂套,衆人要麼急着滅火,要麼就是競相奔逃。
無論哪一種,都是送死。
不管鍾唯唯再怎麼想得周到,也不會想到要滅火吧?
就算牆角那幾口裝滿澗水的大缸可以應急,這火油燃起的火焰也不是水能滅的。
何蓑衣不及多想,衝過去抓住鍾唯唯就要走,他管這些人死活呢,只要鍾唯唯一個人活着就行了。
鍾唯唯抱住案几不肯走,卻也沒有點破他的目的,只大聲道:“水缸裡有沙,屏風後也藏得有沙,火勢若起,拿沙蓋上去就好了。”
話音未落,有人自外面射了火箭進來,火苗“騰”地就起來了。
孩子們哭了起來,簡五,陳少明和南小喬沉着地站出來,指揮侍衛取沙滅火。
鍾唯唯大聲安撫孩子們,何蓑衣把她的嘴給捂住,厲聲道:“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在這裡麼?再出聲,我就不管這些人的死活,帶着你走了。”
鍾唯唯只好閉緊嘴,掰開他的手,繼續藏好。
又有幾個殺手闖進來,何蓑衣無暇他顧,蹂身而上,和夏梔配合着,與那幾個人搏鬥。
不一會兒,火被撲滅,外面的打鬥聲也漸漸小了,之一領着幾個“之”字號的侍衛進來,與何蓑衣等人一起,將那幾個刺客圍起來。
那幾個刺客見勢頭不好,互相對視一眼,自盡身亡。
一場危機就此揭過。
何蓑衣帶人去清掃戰場,鍾唯唯把人集中起來清點,發現考場內的人損失都不大。
只是墨老被扭傷,有兩個茶師被濺起的火油燙傷,有一個孩子被刺客傷到了胳膊,其餘人等或只是輕傷,或只是受到驚嚇。
真正受到重創的是守在外圍的“之”字號侍衛,以及其餘芳茗館的守衛。
之八、十二、十五重傷,其餘人等不同程度的輕傷,芳茗館的守衛死了十多個。
對方則扔下了十一具屍體。
鍾唯唯的心情很沉重,之一等人倒是滿不在乎,勸她道:“來的都是硬點子,這樣的身手少下十年不能練出來,東嶺人並未討着好,也夠他們肉疼很久了。重要的是茶師們沒有大礙,安全無虞。”
鍾唯唯苦笑,若不是因爲她的病,也不會引起這麼多的紛爭,她沒辦法用划算或是不划算來衡量這件事。
何蓑衣淡淡地道:“是不是你不生病,東嶺人就不會這樣做了?兩國水火不容,遲早都有一場大戰,你這件事,不過是把矛盾提前了而已。”
陳少明轉移話題:“您爲何知道會用得着沙子?”
鍾唯唯回答:“不能在同樣的地方摔倒兩次。”
上一次,她還住在周家大院裡時,那場火災對方就是用了火油,因爲沒有趁手的滅火材料,導致整個屋子都被燒光了。這一次她當然要做萬全的準備。
趙宏圖擔憂道:“東嶺人興師動衆,必然不會只做這一件事,不知許將軍那邊的情形如何了。”
衆人全都安靜下來,聚坐在一起,靜等消息。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陰寒刺骨,孩子們擠在一起互相依靠着打瞌睡,鍾唯唯也困,裹緊狐裘往小棠懷裡縮。
何蓑衣盤膝打坐,閉目養神。
南小喬和陳少明輕手輕腳地走進走出,幫着之一等人處理雜務。
天將亮時,將軍府那邊終於傳來了消息。
許翰和顧沄等人在小樹林交換,雙方都是和氣又友好,驗明藥和人質正身之後,突然闖入一夥人,一言不發就衝上來殺人。
看着像是不分東嶺或是酈國,見誰殺誰,但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得出區別的。
對方重點要殺的人有三個,一是東嶺的前太子李源,二是許翰,三是李茶師。
這樣的事又豈能瞞得過許翰,許翰不慌不忙,虛與委蛇。
李藥師先是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東躲西藏,仗着身形靈活,一會兒抓住顧沄的袖子往他身後藏,一會兒又去抓住真堇帝姬求饒。
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又一夥蒙面人闖入,也是見人就殺,但殺的主要是東嶺這邊的人。
第一目標是顧沄,第二目標是真堇帝姬,至於東嶺前太子李源,對方則有意無意地放過並保護。
雙方各懷鬼胎,鬧得比唱戲還熱鬧。
顧沄指着自己這方派出的殺手,大聲嚷嚷:“一定是崑崙殿教衆在搗鬼!”
許翰贊同:“對,就是他們!這些混賬東西最近可搞了不少事兒。顧相,擇日不如撞日,咱們聯手把這些惡徒滅了吧。”
這是一場艱苦卓絕的大混戰,狂風颳着,寒冷刺骨的冬雨下着,雙方都在黑暗、血腥、泥水、死亡裡掙扎。
互相捅刀子的同時,還要保持笑容,苦苦支撐到天將亮時,大家都支持不下去了。
隨着第一撥黑衣人的撤走,第二撥黑衣人也跟着撤走,走前還不忘將屍體也一起帶走。
許翰和顧沄都是精疲力竭,靠着樹幹,互相凝視着,大眼瞪小眼,最終,苦巴巴地相視一笑。
虛情假意地寒暄幾句,正準備散去時,又來了第三撥人,輕而易舉搶走了死裡逃生的東嶺前太子李源。
顧沄瞪了會兒眼,氣得全身都顫抖起來了:“你們怎麼解釋?”
許翰捂着自己左臂上的傷口,也是義憤填膺:“反了,反了,居然放了這麼多東嶺人進來,我一定要稟告陛下,嚴懲史大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