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嚴嵩皺起了花白的眉毛:“爲何這麼說,張經搞出孝陵被燒這樣的大事爲何冤枉,朱紈連戰連勝爲何卻是自取?”
“恩師,您也是在留都待過的,那是太祖皇帝修建的城池,可以說是天下第一堅城,孝陵雖然不在都城之內,可也是在外郭城中,守衛的兵馬更是數不勝數,卻讓幾十個倭寇摸進來把孝陵燒了,這分明是守城之人玩忽職守,張經遠在嘉興督戰,因爲這個被問罪,您說冤枉不冤枉?”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朱紈呢?”
“朱紈至兩浙時,當地雖然海防廢弛,但還可以說是粗安。往來的倭人、弗朗基人、海商雖然出沒於海浪之間,但人家是販賣番貨,並沒有殺人越貨。即便有三門謝家之亂,也是因爲謝家拖欠海商的貨款在先,海商才生事在後,是非曲直並不難分辨,東南依靠海貿爲生之人不下百萬,縉紳參與其中之人更是數不勝數。像這樣的事情須得小心從事,以免生出大變來。而朱紈到後先是下令革渡船、興保甲、搜捕奸民,然後又出兵攻打雙嶼、走馬溪等地。雖然連連取勝,但沿海依靠海貿爲生的番漢人氏不下百萬,他們無有生計,只得挺身爲盜,豈可盡殺?縱然朱紈不死於東南縉紳之手,像這樣打下去,早晚也是要死的”
“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事情已經到了現在的地步,你以爲當如何才能平定倭亂呢?”
“恩師,學生身處千里之外,所知甚少,豈敢隨意妄言。”胡宗憲稍微停頓了一下:“不過學生在南京時收了一個學生,他與倭人情況頗爲了解,並曾經親乘船討伐劇寇曾一本,將其剿滅。”
“還有這等事?”嚴嵩眼前一亮,問道:“他叫什麼名字,現在何處?”
“此人姓吳名伯仁,現正在南京。”說到這裡,胡宗憲從袖子裡拿出一本書來呈上:“此書便是記載平定曾一本之事,學生以爲不無可觀之處!”
“嗯!”嚴嵩點了點頭,接過書放在一旁:“那老夫就先看看吧,時候不早了,汝貞你就先回去,晚上把東南的事情好好想想!”
胡宗憲趕忙站起身來,躬身道:“學生明白!”
出了嚴府,胡宗憲上得轎來,他的心就隨着身下的轎子,不斷的起伏。
作爲明代中後期的抗倭名臣,胡宗憲是一個頗爲複雜的人物。他並不是像包拯、海瑞那樣在道德上無可挑剔的封建士大夫,恰恰相反,他行事圓滑、貪於財貨、喜好功名,還討好著名的奸相嚴嵩,御下也不甚嚴,多有雞鳴狗盜之士;但另一方面他重視人才、敢於任事、機敏果決,擁有豐富的行政和軍事經驗。他的幕府中聚集了徐渭、茅坤、沈明臣、郭造卿、鄭若曾等一批優秀的人才,不但基本平定了東南的倭亂,而且認真的分析了“倭亂”的由來以及防禦措施,留下了大批關於中國沿海和周邊國家的圖冊書稿,直到晚清都是中國政府海上防禦政策的重要來源。如果考慮到明代著名的軍事家戚繼光也曾經在胡宗憲麾下效力,可以說胡宗憲在歷史上的影響絕非一個抗倭名臣可以概括的。
像這樣一個人物自然不會把御倭當成一個簡單的軍事任務來看,嘉靖十七年考中進士的他仕途已經走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階段,從山東青州府益都縣縣令起家,短短十餘年時間便已經成爲一方撫臣,其中還要扣除因爲父母過世而在家守孝的五年時間,即便是進士出身,其升遷速度不可爲不快,憑藉的就是“事功”二字。但若要再進一步,便是進入朝中了,那光靠這個就不夠了。一個是要朝中有奧援,還有一個就是要有自己的黨羽,兩者缺一不可,而這就是前往東南平倭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由於孝陵被燒,身爲首輔的嚴嵩已經是衆矢之的,他若是不想覆夏言前車之鑑,就一定要在短時間內扭轉局面,所以自己若是出任東南就不用擔心嚴嵩不會全力相助;而東南素來以濟濟多士著稱,自己在平倭其間挑選可用之才,列入自己的班底,將來自己入朝之後,便不用擔心夾袋裡面沒有人才了。
胡宗憲在轎子上細細思忖,待到回到住處時已經打定了主意,他回到書房提筆疾書後喚來心腹家僕:“你明日就出京回到留都,將這封信交給新安會館的劉老爺,讓他轉交給吳伯仁吳公子!”
“是,老爺!”
金山衛所。
“大人,第一期工程已經完成了大半,只差架樑了!”多日以來的勞累在葉麻的臉上已經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他的眼睛凹陷,顴骨也凸出,但一雙眼睛卻露出興奮的光:“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先支用一部分工錢嗎?”
“不行!”周可成毫不猶豫的拒絕了葉麻的要求:“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按照我們那邊的規矩,土木工程只有經過驗收合格之後半年到一年,纔可以支付全部工程款項,因爲只有這樣才能確保工程的質量。”
“這,這不是欺負人嗎?”葉麻的臉上頓時漲的通紅:“合格不合格豈不是隻憑你一張嘴,若是你硬說不合格,我們豈不是白乾了?”
“這個請你放心!合格不合格這也是要講規矩的!”周可成笑道:“驗收土木工程也是有規矩的,首先是工期,約定是三個月完工的你不可以拖延到半年;其次是材料,約定牆角是石基的你不能用泥磚;最後是工程質量,牆不能斜着,地面該找平的必須找平,屋子內部九尺寬你不能八尺寬,這些要求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