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信長頓時聞到一股刺激性的蒜味撲鼻而來,卻又推辭不得,只得小心的將那牡蠣放入口中,咀嚼了兩下便吞了下去。說來也是奇怪,那蒜味沒入口時刺鼻的很,可一入口和那牡蠣的味道一混合,立即變得說不出的鮮美。
“如何?”小販盯着織田信長的眼睛:“味道不錯吧?”
“嗯,還行,我還是第一次知道牡蠣澆上蒜泥這麼好吃!”
“就說嘛,全堺的牡蠣沒有一家能比我又三郎的更好吃的!”那小販得意的笑了起來:“還要再來幾個嗎?”
“不必了!”織田信長擺了擺手:“我是剛到這裡的,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得先找個住的地方,對了,你知道蘭芳社在哪裡嗎?”
“蘭芳社?”那小販有點失望,不過他還是指了指東邊:“看到那根最高的旗杆嗎?你順着海堤走過去,蘭芳社的商館就在那旗杆旁邊,四層樓的石頭房子,很好認的!”
織田信長道了聲謝,便向着那小販手指的方向走去。約莫走了半個多小時,纔看到那棟四層樓的石頭房子。正當織田信長打算觀察一下這個商社,突然被一個奇怪的景象給吸引住了:他看到一個老人坐在那棟四層樓石頭房子一旁的桌子上,手旁放着一個酒杯。船長、船主和商人們排着長隊,等待着見他,與他交換文件,封蠟蓋章,用尖利的聲音爭論、談判、討價還價。當一切都結束之後,這些排隊的人們都給錢他,各種各樣的錢,有銅錢、銀幣、金幣,還有沒有鑄造好的小塊金銀。老人細心的點數,用精密的小秤稱量重量,用牙齒咬鑑定成色,偶爾還將金銀幣放在桌子上旋轉,傾聽它們嘩啦啦倒下的聲響。
等所有的硬幣金銀塊咬過、稱量過、點數後,老人會在一張厚紙上寫寫畫畫,用熱蠟封好,又在上面蓋章,交給某位船長或者商人。或者他搖搖頭,將錢幣推回去,每當他這麼做,對方要麼滿臉通紅、怒氣衝衝;要麼面露愁容,擔驚受怕。
“爲何那些排隊的傢伙用真金白銀只換來一張白紙,難道他們都是傻瓜嗎?”織田信長不解的自言自語道。
“這些都是準備遠航的船長或者商人!他們可不是傻瓜,這麼做是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有的人想用假錢哄這個老鬼,可基本都失敗了!”
織田信長轉過身來,看到一個身材敦實的漢子,正微笑的看着自己。
“那他們買的到底是什麼?”
“是保險契約,蘭芳社的明國人是這麼稱呼的。”那漢子笑道:“如果他們的船在海上遇上風暴或者海盜,受到損失,他們就可以拿着這張契約來到這裡,可以得到賠償!”
“原來是這麼回事!”織田信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點像是賭博!”
“沒錯,不過每個船長都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贏!”
“原來如此,那如果他們贏了呢?”
“失去船的同時,往往也會丟命!大海很危險,風暴、礁石、海盜都很可怕。毫無疑問,那些碰上災難的船長在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多少總能安心一點,至少他們的妻兒不會流落街頭!”悲傷的笑容爬上那漢子的雙脣:“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立定契約是一回事,能否兌現又是一回事。”織田信長問道:“人死船沉,孤兒寡母的,他們也會兌現?”
“迄今爲止還沒有聽說過沒有兌現的消息!”
“沒有聽說過?不是沒有?”織田信長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玄機。
“沒錯,我必須說一句公道話,上個月從伊豆有一條運米船在距離只有半天的航程的時候觸礁沉默了,船老大也跟着沒了,菩薩保佑那個倒黴蛋!蘭芳社的人在確定了沉沒的事實之後,第二天就賠償了損失,一共三百貫,至少有兩百個人可以替其作證!”
“哦,這麼說來那個蘭芳社的東家還是個好心人呀!”織田信長問道。
那敦實的漢子笑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手掌:“怎麼說呢?你可以用任何詞彙來形容這位周大人,唯一不能用的就是好心人這三個字。”
“爲何這麼說?”
“你知道嗎?這次賠償之後我曾經計算過,從伊豆到堺每個月都至少有十條船,而這個保險是從去年十二月開始的,到現在一共有七個月了,也就說至少有七十條船往來於伊豆與堺之間了,唯一沉沒的只有這一條,而你知道每次要繳納多少保險費嗎?”
“多少?”
“半成!貨物和船折價的半成,那位周大人可是賺大錢了!”
“賺大錢?”織田信長被那個中年漢子有些弄糊塗了:“半成的價錢換得保險,我覺得這個價錢很公道呀!”
“呵呵呵!”那漢子笑了起來:“所以我說那個周大人是絕頂的聰明人,他賺了你的錢你還要感謝他。你想想,從去年到現在一共有70條船往來於伊豆於堺,但是出事的只有那一次,也就是說每次他只要收取70分之一的錢就可以不虧本了,而他實際卻收了半成的保險費,也就是二十分之一,你還覺得這個價錢很公道嗎?”
“可,可這個應該不是強迫的吧?不會每一條船都到他那兒交了保險費的呀?”
“一開始肯定是這樣的,只會有少數的船主到他那兒交保險費,但是他也只需要賠償那些交了保險費的失事船舶的船主,這一次不過正好讓他撞上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未曾買保險的船遇上事故,那個船長的家小會有什麼下場?你想想如果你是船長,看到得到賠償金的事故船東遺孀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而沒有購買保險的船長妻小乞食街頭,你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