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爲領議政,只要是朝政之事皆與我有關,怎麼會攀誣不到我身上來?”
“若是死人自然無法攀誣到您身上來了!”王堯笑道。
“死人?”尹元衡目光一凝,聲音也變得陰冷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恩相,據在下所知,您的心腹大患不是在朝中,而是在宮中呀!”
啪!
尹元衡猛拍了一下几案,霍的一下站起身來,眼睛死死的盯着王堯,一副擇人而噬的樣子。王堯卻面帶微笑,靜靜的坐在那兒,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說,誰讓你對我說這些的?”尹元衡問道。
“回恩相的話,在下不過是說出肺腑之言罷了!恩相您身爲領議政,妹爲王太后,若不是陛下有心,又有哪個違逆您的心意?”
“胡說!”尹元衡拔出佩刀,指着王堯的眉心厲聲喝道:“陛下乃是我的親外甥,當初也是我與太后費盡心力方纔扶他繼位。說,是誰讓你來我這裡挑撥離間的?”
王堯強壓下心中的恐懼,竭力不去看明晃晃的刀尖,苦笑道:“恩相,此一時彼一時,當年陛下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若無您與太后之力,他無法繼承大位;而現在他已經是正當盛年的御天之君,而您和太后已經成爲了他獨掌大權的障礙了。這件事情陛下知道,您知道,滿朝文武都知道,只不過那些人選擇了陛下,而我選擇了您罷了!”
“呵呵!”尹元衡冷笑了一聲:“即便如你說的,那陛下才是御天之君,爲何你不去陛下那邊呢?”
“恩相,您在位一日,我們王家的生意就可以做上一日;若是換了陛下,您覺得我家的生意還能做下去嗎?恐怕連性命都難以保住吧?”
尹元衡也不是傻子,已經聽出了幾分王堯的言下之意。衆所周知,李氏朝鮮雖然幾乎號稱小中華,幾乎將大明的科舉、官制照搬過去,但實際上卻是一個階層高度固化的社會,能夠出仕爲官的只有一小撮被稱爲“兩班”的世襲貴族階層,不但如此,而且在兩班內部也存在着森嚴的等級,像開城王家這種前朝餘孽,雖然也屬於兩班貴族,但實際上只屬於兩班中的二流、三流家族,其官職、擁有土地和人口都受到了相當的限制。如果不是機緣巧合王家父子遇到了周可成,打通過海上貿易的渠道,王家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集聚如此鉅額的財富的。
即便如此,王貞父子也面臨着隨時可能被奪走這一財源的危險。畢竟以他的家世,是沒有能力影響漢京的政局的,而身處漢京的權貴們是不會允許只不過二三流家世的王貞父子長久控制這一財源的,到頭來王貞父子恐怕連性命都難以保住。因此王貞便想方設法投靠到了執掌朝政尹元衡門下,並將海貿獲得鉅額財富中的相當一部分以進獻爲名送到了尹元衡囊中。也正是憑藉尹元衡的庇護,王貞父子才能保持到今日。顯然如果尹元衡倒臺,那王家能夠繼續控制禮成港的海貿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了。
“罷了!”尹元衡還刀入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管怎麼說,陛下總是君上,這三千里河山也是他家的,我畢竟只是臣下!”
“恩相,三千里河山確是李家的,不過卻並非陛下一人的!”王堯答道:“其實倭人入寇不過是個引子罷了,便是沒有這件事情,也會有別的事情發生。您身爲領議政,已經是人臣的盡頭,衆矢之的。太后在一日還好,若是有一日太后不豫,恐怕就是滅頂之災!”
尹元衡聽到這裡,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王堯說的正是他內心深處一直在恐懼的事情。說到底,他能夠多年掌握大權,擊敗政敵的最大依仗就是太后是自己的親生妹妹,想起敗在自己手下那些政敵的慘狀,尹元衡就禁不住不寒而慄。
“那你以爲應當如何?不管怎麼說陛下也是舍妹的親生骨血,就算舍妹去了,他看在這條情分上也會留給我尹家一條生路吧?”
“恩相,你當真是糊塗呀!帝王之家即便是父子兄弟都會骨肉相殘,何況您與陛下不過是舅甥之親?再說即便陛下念着舊情,那些朝中的奸臣也絕不會放過您的,即便是萬乘之君,也難敵衆怒呀!”
聽王堯說到這裡,尹元衡雙膝一軟,險些從椅子上滑下來,正如王堯所說的,明宗爲了從尹元衡奪回權力正在竭力培養自己的親信,如果尹元衡失勢,這些幫助明宗奪回大權的親信們一定會想方設法把尹元衡置之死地而後快,即便明宗自己也無法違抗手下們的意志,畢竟這些人才是他的權力基礎。這已經被過去一次次政爭中血的事實所證明的。尹元衡即便是不想相信也沒有辦法。
“那,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恩相,若是在下沒有猜錯,今天在朝堂上那李樑一定是毛遂自薦,請求統兵去攻打倭寇的!而您一定嚴詞拒絕了!”
“嗯,不錯!”尹元衡點了點頭。
“您可以明天稱病,表示無法上朝理政。那李樑一定會藉着這個機會,出京率軍攻打倭寇!而且他還會把漢京的可用之軍都帶走!”
“這怎麼可以!”尹元衡厲聲喝道:“李樑擊破倭寇之後,肯定就會立刻調過頭來,藉助大勝的聲勢,迫使我辭去領議政之職位的!”
“如果他能取勝的話!”王堯笑了起來:“可是如果他贏不了呢?如果這個時候有一支忠於您的軍隊乘虛進入漢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