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成看着眼前的土著,雙方相距不過二十步,他甚至可以看清對方鼻樑上的疤痕,雖然事先早有準備,但他還是下意識的撫摸了一下甲衣的下襬,在心裡告訴自己,對方手裡只有烤硬的木矛、石斧、粗陋的竹木弓、投石帶還有蒙着獸皮的盾牌;而自己身着冷鍛鐵甲,腰間是鋒利的斫刀,優勢在自己這邊,可是無論他在心裡說了多少遍,他還是能感覺到腿肚子在微微的顫抖,此時他只能祈禱對手和同伴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恐懼。
終於,對面的土著忍耐不住了,爲首的那個高喊了一聲。周可成興奮的發現自己的腦海中跳出了那句話的意思:“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大明的商人,來這裡做買賣的?”他小心的用土著語回答道。
周可成的回答在兩邊都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尤其是吳誠,他用不敢相信的神色看着周可成:“你會說這些土人的話?那爲啥剛纔你一直不開口?”
“我只會說一個部族的語言,但是東番地有很多個土著部族,他們之間互爲仇敵,說錯話要死人的!”
“好吧!”吳誠想了想,接受了這個聽起來頗爲可信的解釋,旋即他便興奮的說:“那你告訴這些蠻子,我們要金沙,越多越好!”
土著那邊的爭吵更加激烈些,不過他們的首領用幾聲叫喊制止住了部下的爭吵,他轉過頭來對周可成道:“商人我們歡迎,不過我們不允許你們佔領這裡的土地,這裡的土地都是我們的!”
“沒有問題!”周可成笑着點了點頭:“我們是商人,是來做買賣的,做完買賣我們立刻就離開,不過我希望能夠在這裡補充食物和淡水,當遇到風暴時候,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停船避風。”
聽到周可成的回答,土著首領的臉色好看些:“很好,商人我們很歡迎,因爲你們能帶來我們需要的東西,但是我們不喜歡福佬,他們搶奪我們的獵物,搶佔我們的土地,還殺我們的人,放火焚燒我們的村落,所以只要是福佬,我們就要和他們打,打到底!”
“福佬?”周可成想了想,對方說的應該是福建移民,從後來的歷史來看,這些土著倒是頗有遠見,只可惜兩邊的文明等級差距實在是太遠了。
“首領,要不然這樣,您指定一個地方作爲我們泊船的地方,然後我們就在那裡進行交易,各取所需,最好再給我一小塊地方讓我們晾曬貨物。你們還可以把所需要的商品告訴我們,下一次我們就可以多帶一些來,你看可好?”
“晾曬貨物?你們要多大的地方?”土著首領臉上一下子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大概——”周可成看了看周圍,他從吳誠手中取過弓來,又取了一支箭,拉了個半滿向右邊射了一箭,箭矢飛出去大約五十多步,他指着落箭的地方:“大概從這裡到那裡遠,方圓這麼大一塊地方就夠了!我們漂洋過海而來,放在底艙的貨物很容易被海水打溼了,若沒有個地方晾曬,只怕會黴爛了!”
那土著首領見周可成就要麼這麼小一塊地方,臉上頓時好看了不少,他轉過身與其他幾個首領商量了一會兒,轉過頭來道:“好,不過依照我們凱達格蘭族的規矩,你們若要在這塊地上晾曬貨物,就須得送給主人禮物,以表達謝意!”
周可成聞言一愣,看着那土著首領眼中流露出的狡黠與貪婪,不由得笑了起來:“禮物好說,不過必須允許我們在那塊土地上修建倉庫。”
“不行!”土著首領斷然拒絕:“這是我們的土地,你們不允許在上面挖掘!”
“那若是天上下雨,我們換來的貨物會被打溼。”
“不行,這裡的土地是我們凱達格蘭族,你們外族人如果亂動,就會觸怒神靈,會降下災禍懲罰我們的。”
周可成見說不通,靈機一動,笑道:“幾位首領,時間不早了,差不多是吃飯的時候了,要不我們先坐下一邊喝酒,一邊商量如何?”
那幾名首領聽周可成提到酒,臉上都露出笑容來,這些當地土著雖然也有釀酒,但工藝上粗陋的很,實際上不過是將富含澱粉的食物泡上水,然後封閉起來幾日,然後再加以過濾,實際上不過是有酒味的水罷了,無論是濃度、口味還是香味都無法和當時的漢人釀出的酒水比擬,這幾個酋長作爲部落的上層,倒也品嚐過往來商旅賣給他們的酒水,自然無法遺忘,只不過臺灣孤懸海外,又沒有什麼值錢的出產,一兩年下來也未必有一條商船停靠,自然沒有品嚐美酒的機會。
“那好!”爲首的那人笑道:“就依你說的辦!”
“首領,既然我們要坐下喝酒談事,那便不要這麼多人圍着我們了吧?”周可成指了指不遠處那幾百名手持木矛石斧的土著人:“這樣我們也好解下鐵甲,喝酒也方便些!”
那首領看了看周可成,又回頭看了看己方的人數,點了點頭,身旁一人叫喊了兩聲,那些土著便漸漸散去。待到那些土著走遠了,周可成等人也解下鐵甲,只留下隨身武器。又讓小七從船上送來酒下來,在一旁生起火來,將方纔送來的鹿脯切成小塊,塗上醬料在火上炙烤,衆人擺開杯盞,吃喝起來。那幾個土著首領一邊飲酒,一邊吃着烤好的鹿脯,不一會兒便大聲說笑起來,周可成也不提修建倉庫的事情,只是敬酒切肉。約莫過了半響,那幾位土著首領都有了四五分醉意,周可成替他們將酒杯斟滿,舉起自己的酒杯笑道:“看諸位這樣子,應該是許久沒有這麼暢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