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口信?”
“其實也就是三個條件,第一,給予島津藩商貿之權,由我師傅代理;第二、中左所給予泊船囤貨之地;第三、承認東番之地爲大明之藩國!”
此時胡可也從方纔的狂喜之中清醒了過來,以他對周可成的瞭解,也不像是那種願意爲了朝廷破家之人,他現在在海外彷彿王侯一般,又怎麼會自帶乾糧去爲朝廷攻打松浦藩,必然是有這種或者那種的條件。以他的眼光來看,這三個條件之中第一個條件最簡單,反正大明以前就有給過日本朝貢的權利,只不過是因爲嘉靖二年的寧波爭貢之役,朝廷廢除了福建浙江這兩個市舶司,停止了與日本的朝貢貿易。官場上的事情最難的就是開先例,既然有了先例,再重新開始反而就簡單了。眼下東南的倭寇鬧得這麼大,一年下來光是軍費就是大幾十萬兩銀子,如果能一舉平定倭寇,每年花個幾千兩銀子花在朝貢貿易上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朝中的大佬們也不是傻子,肯定會應允。至於後面兩個就很難了,前者是干係到土地島嶼,又會惹來麻煩;後者則是還弄不清楚這個東番之地到底是什麼勢力,像這樣的事情朝廷一向是極爲謹慎的。不過既然是條件,那就是可以談的,能夠儘快搞定倭寇纔是正經。
想到這裡,胡可笑道:“我官職卑微,周先生提的這三個條件我無法回答。不過借島津藩之力攻打平戶松浦,剷除倭寇的這個計劃我覺得很好。要不你在我這裡住上幾日,待到我稟明上官再說可好?”
“那就叨擾胡大人了!”小七站起身來,躬身下拜。
胡可安排好小七的住處,立刻就帶了兩個家僕,一路往杭州去了,他並沒有像和小七說的那樣徑直去見當時東南抗倭的最高軍事長官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總督江南、江北、浙江、山東、福建、湖廣各省御倭大臣張經,而是去拜訪了一位故人——老上司朱紈的好友項高。
“項先生,這就是周可成給我的書信!”胡可從懷中取出書信,小心翼翼的遞給對面的老者,可能是身着粗衣的緣故,項高看上去比當初要蒼老多了,但一雙眼睛依舊明亮如昔。他接過書信從頭到尾細細看了兩遍,便陷入了沉思之中,胡可不敢打擾他的思緒,只能坐在一旁喝茶。好長一段時間後,項高突然問道:“這個周可成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胡可想了一會,答道:“一兩句話我也說不清楚,不過以我看來,他絕非我大明的忠臣孝子。”
“不錯,若是我大明的忠臣孝子,那就拿不出這樣的方略,也提不出這樣的條件了!”項高點了點頭:“胡將軍,這是一着險棋呀!”
“險棋?”胡可詫異的反問道:“按照這個方略,攻打松浦用的是他的船和島津的兵,我大明最多出點犒賞而已,如何說是險棋?”
“胡將軍,我說險是你危險,不是朝廷危險呀!”項高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個計劃要麼大勝,要麼大敗。大敗自然不必說了,若是大勝,朝廷調用十幾萬大軍,上百萬糧餉,以重臣經略數省也未曾解決的倭寇,你一封書信就將其徹底斬除,你覺得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自然是好事——”胡可話剛說到這裡,臉色突然大變,額頭上立刻滲出一層汗珠來,他也是在官場上打過滾的,自然明白項高的意思。自己乾的越是漂亮,那就說明其他的文臣武將越是無能,越是招來其他人的妒恨。若是他在朝中有大佬罩着,或者是某個大佬舉薦的,那自然有人會爲他說話,換來高官厚祿,青雲直上;可偏生他當初是由朱紈一手提拔起來的,眼下朱紈這一條線的死的死,致仕的致仕,在朝中早就徹底沒人了。朝中沒人替自己說話,又立下這樣的大功,恐怕下場會非常難看。
“你明白了吧?”項高冷笑了一聲:“天上掉餡餅下來,也得先考慮下會不會給餡餅砸死。而且周可成顯然是爲了借刀殺人,他滅了松浦之後,汪直等人必然會被他併吞,到了那個時候誰又能製得住他?若是再生出事情來,只怕你也脫不了干係。”
聽項高說到這裡,胡可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項高這句話倒是正好戳中了他的心事,幾分鐘後他低聲問道:“那難道就這麼算了,眼看着可以這麼容易就平定倭寇就放過了,我實在是不甘心呀!”
“我何時說就這麼算了?”項高看了胡可一眼:“只是要謹慎行事罷了!”
“對,對,要謹慎行事!”胡可興奮的點了點頭“那要怎麼謹慎行事?”
“先去看看,要親眼看看!”項高答道:“耳聽爲虛,眼見爲實。那個周可成說的這麼多都是紙上的東西,什麼島津藩,什麼東番淡水,什麼相助倭國藩主復國,都是他寫出來的東西,誰知道是真是假?還有他這個人有什麼打算,要什麼價碼,城府如何,有多大實力,我們都一無所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樣吧,你就說要去那廝的巢穴,親眼看看,我便扮作你的老僕同去,等搞清楚了再做主張!”
“好,好,項先生高見!”胡可聽到這裡,連連點頭:“只是有些委屈項先生了!”
“這有什麼!”項高笑道:“說實話吧,對於這位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周可成周大掌櫃,我也是好奇的很,能通過你的關係去親眼看看,也是滿足了我心中的夙願!還有,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項先生請放心,我右手受了傷,在許多人眼裡已經是個廢人,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來找我。到時候就說回鄉下的莊子休養去了,誰也不會在意的!”
東番,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