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搞定曹丕這顆棋子
涼風一陣陣吹進屋內,弄得燭架上的燈焰忽明忽暗、飄曳不定,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司馬君,你難道一句話也不肯指教在下嗎?”曹丕直盯着司馬懿,心情就像那被風吹得亂跳亂動的燭焰一般忽上忽下的,眼睛裡浮滿了失望之色——
他幾乎把自己昨天在青雲觀裡見到那個“玄機子”的所有情形都告訴了司馬懿,只是隱去了關於“天賜貴人”的那一部分內容。然而,司馬懿坐在他的對面,卻是目光沉沉,只是靜靜地聽着,始終一聲不吭。
“大公子,依您之見,這個‘玄機子’所講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呢?”司馬懿終於開口問他了。
“這……這個‘玄機子’神神秘秘的,就像妖人一樣讓人高深難測。”曹丕囁囁地回答。
“這個‘玄機子’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司馬懿毫不理會他的支吾,繼續追問了一句。這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曹丕一定要對周宣之言從心底裡存有幾分相信才行,否則這後面的一切謀劃都將無從談起。
“這……這……這個‘玄機子’的話,大體上似乎還是有七八分可信的。”曹丕被逼到了死角之上,只得如此答道,“在下……在下懷疑他是黃巾妖道張角一流的妖人……司馬君,在下該不該稟告父相大人把……把他抓起來殺掉?”
司馬懿瞧着他深深地一笑:“大公子,你怎麼去向丞相大人稟告?倘若查實了他真是妖人,別人會抓住口實追問大公子你,你是如何認識這妖人的?你與這妖人是不是有什麼瓜葛?再加上另外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在旁邊推波助瀾,大公子你可就說不清楚了。這恐怕反而對大公子你更爲不利吧?”
“那……那……在下應該怎麼辦?”曹丕囁囁又問。
“其實,依懿之見,這個‘玄機子’與大公子先前毫不相識、素昧平生,居然在與您初次見面之下便能推佔出這麼多的精準之語。由此可見,此人亦堪稱是京房、郅惲、赤符子一流的玄門異士。”司馬懿沉吟了片刻,緩緩道來,“這樣一個通曉吉凶運程之兆、洞知過去未來之事的高人異士,大公子倘能將他暗暗納爲己用,豈非如虎添翼、助力大增?大公子你以爲如何?”
“可是……可是他爲什麼後來又要偷偷躲避而去?”曹丕有些惱恨地咬牙而道,“這般藏頭露尾的行爲,也太過詭異了。”
“大公子,這是可以理解的,他一介玄門術士,與你乍識而剖心,交淺而言深,講的又都是一些不可泄之於人的隱秘之語;他不乘機避你而去以觀後效,莫非還真要待在那裡被你抓住不放?你剛纔不也曾想逮了他下獄嗎?不過,你此刻也不必再去管他。倘若你與他真有天定之緣,日後時機一到,你與他自有重逢相交之日……”
曹丕聽了,緩緩地點了點頭:“唉……這個‘玄機子’的有些話還真是有些門道的。只可惜他不知跑到哪裡去躲起來了,其實本公子還真有幾個疑點要好好請教他一番。”
司馬懿站起身來,走到廂房牆壁邊,伸手將那兩扇窗戶輕輕關上。室內燭架上的燈焰再無夜風吹動,便筆直
向上地高高燃了起來,照得滿屋亮堂堂的。
曹丕的心情隨着這份敞亮也一下變得亮堂起來,他輕輕笑着說道:“這‘玄機子’居然說本公子頭頂上有‘亭亭如蓋’的‘大貴之氣’,他莫不是在預言本公子將來會繼承父相的鈞位而榮膺宰輔之貴罷?”
“不對。”司馬懿緩步走回到他面前坐下,雙目一動不動地正視着他,“這‘玄機子’已經多次暗示了,您頭頂上的‘大貴之氣’是繼高祖皇帝頭頂‘五彩之氣’、光武大帝頭頂‘煌煌赤氣’之後所僅見……也就是說,您頭頂的貴氣實乃帝王之氣!”
他此話一出,頓時震得曹丕心臟一陣暴跳,臉色轉而煞白:“司馬君——這話說不得的!這話萬萬說不得的!”
司馬懿的臉上靜若止水,竟是波紋不動。他繼續言道:“這樣的話,亦並非在下一個人在說了。太史令王立大人深明天道,其星相數術之妙天下罕見,不也說出了這樣的話:‘前太白守天關,與熒惑會;金火交會,革命之象也。今漢祚將終,必有人傑起而代之。’——依懿之見,當今天下能代漢立國而令四方恭服之人傑者,莫過於曹丞相也!”
“司馬君!司馬君!”曹丕一下從席位上跳了起來,大驚失色,驚慌着呼道,“你……你……這些話簡直是在置我沛郡曹家於不忠不遜之地啊!本公子不敢聽之也不忍聽之!”
司馬懿坐在榻席之上,只是靜靜地望着他,待他扭扭捏捏地又坐回了自己面前之後,才又緩聲而道:“其實,在下知道今夜講出這番話來,倘若有朝一日被曹丞相察知,說不定便會一刀殺了在下以證他的清白。然而,在下還是無怨無悔地將大公子您迎到了屋內並講出了這番發自肺腑的話來,您又何必存有自外於在下的心思?”
“啊,司馬君……司馬君如此看重本公子,如此看重我沛郡曹家,實是……實是……”曹丕在強烈的激動之中,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這司馬懿分明是在說,他已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我的手中,交到了我沛郡曹家的手中。既然司馬懿連性命都交給了我,交給了我沛郡曹家,我、我們沛郡曹家豈能反而對他存有“見外”的心思?
“大公子,你可知道在下甘冒奇險,是爲了什麼嗎?”司馬懿的聲音突然變得字字千鈞。
“司馬君深明天道、心憂天下,完全是……完全是順應民心天意所向。”曹丕肅然說道,“不像孔融那個狂儒食古不化。”
“大公子的話真是講到在下的心坎裡去了。”司馬懿的臉色也極爲嚴肅,“如今天下的有識之士都已看出,大漢王朝已然氣數將盡,只有曹丞相削平諸逆,拯民於水火,才能堪當代漢治世之重任。天道無親,百姓與能。有蓋世之功者必當受蓋世之賞。所以,混齊六合、南面以制、移神器於己家、代衰漢以定祚,實乃曹丞相應得的蓋世之賞。”
他講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肅然又道:“而大公子身具帝王之奇相,負有大吉大貴之瑞兆,更是天命所歸的一代英主。能與大公子相識相交,我司馬家實是莫大之幸!所以,今日在下願向大公子傾吐肺腑之言。我河內司馬家
從心底裡深切地盼望着、支持着大公子能夠成爲曹家大業的承襲之人。”
“啊,本公子承蒙司馬君這般看重,實在是感激不盡……感激不盡!”曹丕心中狂喜,連聲音都禁不住大大地變了調。
司馬懿的一番話,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期望——“天賜貴人”這四個字恍若電光石火一般“刷”地在他腦際裡一激而活、倏地凸顯了出來。難……難道司馬君就是那個“玄機子”口中所說的那個能助我“逢凶化吉”“一路高升”的“天賜貴人”?他睜圓了雙眼,牢牢地盯着司馬懿——彷彿生怕一眨眼他就會無翼而飛了一般。
“大公子,我司馬家爲什麼會深盼着你成爲曹家大業的承襲之人吶?是因爲只有大公子的聰明賢德,才能將曹家的大業發揚光大。而且遵循萬世不易的立嫡立長之禮法準則,也只有大公子成爲曹家大業承襲之人才是天順人從、天道所歸。”
聽着司馬懿這麼懇切的話,曹丕的眼眶裡不禁一陣陣潮熱起來。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已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這些話,大公子,你應當永遠銘記在心,決不可輕易泄之於外。”司馬懿的目光突然一下變得極深極深,“如今,曹府內外強敵環伺、險不可測,不少異己之士都在搜索曹家的‘把柄’——爲了曹家大業、爲了丞相大人、爲了大公子你自己的安全,這些話只能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可再有第三人知曉。”
“這個……本公子自然是懂得的。”曹丕答道。
“還有五六天時日,曹丞相就要親率大軍南征荊州了。”司馬懿注視着曹丕,慢聲說道,“依懿之見,他在出發之前,可能會召見大公子、三公子去囑咐一些要事的,也可能會考問你們一些重要問題。懿認爲大公子應該時時刻刻站到建立曹家大業的高度,站到丞相大人‘代漢立國’的角度去思考他的問題。”
“司馬君……父相大人他……他會問本公子什麼問題?您……您幫我猜一猜吧!”
曹丕在潛意識裡已將司馬懿完全看成了最可信任的“天賜貴人”,情急之下便毫無顧忌地脫口問道。
“如果曹丞相問到您是願意和他一同南下荊州還是留守許都,您就一定要回答,自己甘願留守許都。”
“什麼?留守許都?司馬君,你先前不是曾經說過,陪同父相南征,一則可以建功揚名,二則可以爲父相分憂解難,是兩全其美的大好事嗎?況且,說不定三弟他會答應陪同父相南征吶。”
“大公子,在下先前是曾經這麼說過的。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也,時移而事變,我們的對策也應該隨之靈活改變。”司馬懿的聲音彷彿就是從一個無底黑洞之中緩緩傳出的,“首先,據懿所知,三公子已經託病不起,似乎還在暗暗地生着丞相大人誅殺孔融的悶氣,所以他是絕對不會陪同丞相大人南征立功的了。既然三公子不會南下荊州,大公子你一個人再去南邊就沒了比較,也就失去了任何意義了。而且,依懿之見,丞相大人最放心不下的地方,只怕還是咱們腳下的這個許都。大公子,你好好想一想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