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所對你的好,你從不懷疑是因爲什麼嗎?你能想象嗎?一個給了你現在生活的人,卻是殺你母親的兇手。
衛然渾身發冷,她不想再聽下去,直接把錄音筆往茶几上丟,連帶着耳機也從她的耳朵裡掙了下來。
錄音筆“砰”的一聲砸在茶几上,又在桌面上滑出了一段距離,在靠近茶几另一邊的邊緣時停下。
上面的燈還在閃爍,她剛纔只想把錄音筆丟開,卻忘了關掉。
裡面那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在繼續說話,又說了些什麼,她沒有聽到。
耳機的線被錄音筆扯着,以至於耳機正懸在茶几與地面之間,來回的晃盪。
衛然只是虛弱的坐在沙發上,雙眼無神的看着錄音筆。
她爲什麼一點兒都不懷疑錄音裡內容的真實性?
如果真是這樣,她到底該怎麼辦?
她就是怕這樣,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衛子戚。
真的是他撞死了她的母親嗎?
就算她母親真的殺了父親,可是她仍舊不希望母親死,她若在牢裡,她若在精神病院,至少,她活着。
至少,她知道自己是誰。
她想知道當初到底經歷了什麼,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愛着的。
即使沒有現在這樣豪奢的生活,她也希望母親能夠活着,她也希望自己能有記憶。
衛然雙脣不停地顫抖,身子越來越冷。
她毫無知覺的擡起雙手環抱住自己,掌心停留在胳膊上,那處也沒能覺得溫暖一些。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變貪。婪了,衛子戚給了她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的生活,衛明毫和林秋葉給了她父母的愛,即使她不記得自己的父母,她也知道兩人給她的愛不遜於親生父母的。
倘若她仍跟父母一起生活,她也不會有現在的舒適無憂,可她還是不滿足,想知道她的記憶,她父母的事情,甚至還忍不住責怪衛子戚撞死了她的母親。
她痛恨自己這樣不知滿足的想法,她覺得自己成了一個不知滿足的怪獸。
“嗚……”衛然嗚咽着哭了出來,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好像有兩堵牆緊緊地貼在她的前胸和後背,一點兒縫隙都不留,她無法向前邁一步,也無法向後退一步。
她就被困在兩堵牆之間,早晚會被擠死。
她失神的盯着錄音筆,突然想起錄音裡曾說的話。
他沒說謊,確實告訴了她部分的真相。
她記得他昨晚說,她昏倒在路邊,他把她帶了回來。
是啊,確實是真相的其中一部分。
衛然慢慢的起身,她知道,不論她怎麼選擇,她都必須先把這件事情解決好,先問清楚。
她要知道衛子戚的答案,聽他是怎麼說的。
他是不屑於說謊的男人,去同市救寧婉那次可能不算。
她相信,在這件事上,他不會再欺瞞他。
這之後,她纔會有心思來考慮他們的將來。
衛然緩緩地、無神的走出屋子,給司機打了個電話,“送我去一趟‘武鋒’。”
她臉色的臉色和嘴脣融爲一體的蒼白,沒有哭,可是白色的眼球上卻布着一道道的血絲。
當她走進電梯,狹窄的空間內只剩下她一個人,眼淚不知怎麼的就落了下來。
眼淚一邊往下落,她一邊抹着眼淚。
眼淚不停的落,她就不停地抹淚。
最後,鼻子都被塞住了,她用力的吸着,發現自己顫抖的好像越來越脆弱。
她走出電梯,管理員本想跟她打招呼,已經張開了嘴,可是看到衛然那失了魂,又在一直抹淚的樣子,便又閉上了嘴巴。
司機一直都呆在“七號院”,直到衛子戚回來,他纔會離開,以防衛然這中間的時間裡想去什麼地方。
衛然出來的時候,司機已經把車開到了她的面前,下車要爲衛然開門的時候,一下子看到了她的樣子。
司機嚇了一跳,有些驚慌的問:“小姐,你怎麼了?”
司機是在衛家時,就開車送衛然上學的,所以跟小蓮一樣,都一直習慣叫她小姐,稱呼並未隨着衛然的身份改變而改變。
“沒什麼。”衛然坐進車裡,“送我去‘武鋒’吧,快一些。”
“好。”司機點點頭,不安的坐進車裡,琢磨着要不要先通知一下衛子戚。
他發動起車子,邊開邊問:“小姐,你去公司,要先跟戚少說一下嗎?”
衛然想想,說道:“也好,你給他去個電話吧。”
說着的時候,衛然好像發冷似的哆嗦了一下,眼淚又滑了出來。
正好,這一幕被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
衛然也看到了,擦掉眼淚,說道:“你只告訴他,我去找他就好,別的不要說。”
“是。”司機無奈,只能撥通衛子戚的電話,照衛然說的說,沒有提及她的情緒問題。
衛然來到“武鋒”,沒有人阻止她。
現在“武鋒”上下,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認得她。
又不認得的,不是消息實在是不通,就是剛剛進入“武鋒”,還不知道情況。
衛然一路乘電梯上來,還未走近,賀元方就看見了她,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衛然。”賀元方叫道。
他在她面前站定,見到衛然蒼白的臉色和泛紅的眼,還有顫抖的雙脣,他皺起眉,“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衛然搖搖頭,小聲說:“我想跟衛子戚談一談。”
她不敢大聲說話,怕若是提高點兒聲音,聲音就會嗚咽破碎。
“出了什麼事情?是先生和夫人……”賀元方聲音出現了驚慌。
衛然搖頭,“不是他們,他們很好,是……我的事。是……私事,我必須和他談一談。”
賀元方見衛然擡起頭,臉上的表情那麼彷徨,不知所措,像是受到了驚嚇。
他擰起眉,點點頭,不再多問,“來吧。”
賀元方扶着衛然的胳膊,把她帶到辦公室門外,敲了兩下門,便將門打開,讓衛然進去。
衛子戚擡頭,正衝衛然露出期待的笑容,可是在看到衛然臉上的惶惶,一副不認識他似的樣子,他的笑容立即僵住,轉瞬收起。
賀元方默默地替他們將門關上,衛然攥着拳頭,拇指不停地摩擦食指的第二個指節,指尖被裹在掌心中,仍然涼絲絲的。
“怎麼了?”衛子戚眉頭微微的皺,強忍着纔沒有起身走向她,將她擁在懷裡。
她這樣子,着實想讓他保護她。
可是她的樣子,又明顯的排拒他。
他可以肯定,此刻,她並不想要他的碰觸。
假如他走過去,稍加表露要碰觸她的意思,她一定會毫不委婉的躲開。
她如果那樣僵硬又直接的躲避他,他一定會受不了。
到時候,免不得又是一頓脾氣。
倒不如就不過去了,隔着一張桌子,還安全點兒。
衛然渾身發冷,不敢去看衛子戚的臉,不想面對他。
她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他,在聽到那些事情之後。
她臉色愈加蒼白,感覺自己的臉頰發冷,手腳也冰冷。
“我……”衛然看着他自信的坐在辦公桌後的樣子,他的身後是落地窗,外面是繁華的城市景緻。
他在這高樓中,好像把世界踏在了腳下,那麼自信,一切都盡在他的囊中。
“你不要動,就這樣坐着。”衛然說道,她也站在門邊,往後退一步,後背就會完全抵住門。
衛子戚的心跟着沉下來,原本接到司機的電話,說衛然過來找他,他還很高興。
她很少主動來公司找他,他真的挺期待她來看看他的。
“我不動。”他保證道。
衛然粗粗的喘了一口氣,“我今天……收到一份包裹,是支錄音筆。”
她甩甩頭,覺得順序有點兒錯亂,便又重新開始說:“應該是說那天晚上,收到的那條我以爲是詐騙的短信,實際上第二天,我又收到了。”
衛子戚的心飄忽了一下,雙眼緊緊的抓着衛然。
“短信提到了十年前的事情,提到了我的父母,我的身世。然後,我還接到了一個電話。可我不信,我不想聽,我就掛了。”
“對方也沒有再找我的意思,直到今天,我收到了一個包裹,那支錄音筆。那個人告訴我,是我母親用刀砍傷了我的父親,或者砍死了。然後,你把我母親撞死了,才把我帶回的家。”
衛然一直忍了一路的淚水全都奪了出來,“是不是真的?”
“那天你接到電話,既然不信,爲什麼今天你就信了。”衛子戚沉聲說道。
他害怕的事情,終於來了。
僵硬的雙脣突然扯了一下,他自嘲的想,終究他衛子戚也是有害怕的事情。
以前,他從不害怕衛然知道真相,他自信即使衛然知道了,來質問他,他能夠依舊冷酷鎮定。
可是現在,他做不到。
衛然搖搖頭,說道:“我不信,所以我來問你了。對於這種事,你不屑跟我說謊。”
她向前邁了一小步,“你跟我說說你的版本,我信你的。你說的,我就信。”
即使他騙她,她寧願他騙她。
哪怕是騙她,他沒有撞死她的母親,她都寧願信他說的。
“衛子戚……”衛然雙脣微微張着,開開合合,“你告訴我,十年前,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我昏倒在路邊,你把我撿了回來,那麼之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