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天一日暖過一日,各色花木芽抽條,很快大地便奼紫嫣紅。
二月中旬,涼國公府的賞花會如期而至。一大早羅煒彤便起身,只穿中衣在院中擺出些奇怪的動作。
劉媽媽捧着衣裳,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家小姐身旁:“我的小姐喲,春捂秋凍,大清早天這麼涼,你只穿那麼薄薄一層怎麼能行,快披上斗篷。”
羅煒彤扯扯衣袖:“媽媽可別唸叨我了,我這衣裳比在惠州時還要長几分。”
她在惠州只穿七分或九分的麻布衣,最是寬鬆透氣,練功格外舒服。入金陵後乍換長袖長褲,她還頗爲不習慣。
“哎,等會練完小姐仔細別吹風,老奴先去小廚房看看藥。”
提到藥,羅煒彤動作瞬間僵硬下來。她也不是傻子,自打入金陵那日察覺到喝藥有蹊蹺後,這些日子她留了個心眼。從爹孃縱容表哥與她親近,還有偶爾看向藥碗的愁悶中,她大致確定,自己力可打牛、看似強壯的身體應該有些隱疾。
究竟是何隱疾,讓爹孃和師傅諱默如深,一時半刻間她還真猜不透。
晨練完後沐浴,詠春伺候她擦乾頭,換上新裁的衣裙。花朝節衣裙依舊出自祖母之手,這些時期錦繡坊接到不少大戶人家單子,多數指明要那位神秘繡娘做。各名門閨秀皆希望,自己成爲涼國公夫人宴會上最耀眼的名媛淑女。即便做不成世子藍愈正妻,出點風頭也是極好的。
如此高壓下,祖母依舊不爲所動,只做每月那十套。她的衣裙則完全屬於例外,向來不限數量。這次的裙子是簡單的湖藍,但細看下去又覺得顏色不止是湖藍。
這會穿上,羅煒彤轉個身,驚奇地現整條裙子上似乎有湖水流動。不止是她,連拿梳子準備給她盤頭的詠春,也驚訝到合不攏嘴。
“小姐,莫非衣裙被仙人施了法術?”
羅煒彤被逗樂了:“當然不是什麼法術,不過是在淺色的裡襯在罩了一層冰嬋紗。房內光線一暗,走動起來就會閃光。”
“冰嬋紗?還真是好東西。小姐做衣裳有沒有剩下邊角料,我縫個沙包踢起來肯定好看。”
打開鏡前匣子,羅煒彤扔給她一團沙包:“多大人了還這般貪玩,早給你準備好了。”
詠春歡喜地接過去,趕緊藏在袖子中:“媽媽看到又要說我了,還是小姐好。”
“可不是白給你。”羅煒彤從袖口掏出一方帕子:“找人查清,這些東西是什麼,不許叫其他人知道。”
詠春有些犯難,她可不敢保證能瞞得過夫人,眼見小姐做勢搶她懷中沙包,她忙小雞啄米般答應下來。
“我去查就是,不過這樣一來,時日要久一些。”
“無妨,快些梳頭,咱們要耽誤請安了。”
入金陵前她衣着型一直頗爲簡單清爽,那樣行動間比較舒適。不過短短月餘,她已經逐漸習慣盛裝打扮。這是金陵城中的習慣,她要在此生活就必須得適應。雖然有點不自在,那也沒什麼大礙,就當綁着沙包練功就好。
今日的早膳稍顯簡單,因爲要去花朝節,用太多限度突出,女兒家穿衣裙不好看。不過羅煒彤倒是沒這方面顧慮,她天生身材纖細,即便多吃些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邊用膳,徐氏邊叮囑些事。在場只有她本人蔘加過涼國公府宴會,一些經驗很有聽的必要。
“涼國公夫人向來寬和,只要謹守規矩定會無事。不過咱們今日有些事要辦,本身就有些理虧,其它地方需得做得更好纔是。”
羅煒彤眼睛亮了,有些事要辦,前面準備如此長時間,終於要動手了?
涼國公府下的請帖,是請闔府女眷。徐氏與羅煒彤都希望曾祖母與祖母可以一同前往,畢竟如今不是在文襄伯府,兩人出門赴宴不必有任何顧慮。但母女倆幾乎要磨破嘴皮子,二老就是堅定地不去。
“我們都一大把年紀,去湊什麼熱鬧。”榮氏非常肯定地搖頭:“你祖母那,也不是我攔着不讓去,她是真的喜靜。”
正在給小孫女做繡鞋的祖母聞言點頭,她出身附庸伯府的商家,作爲庶女她做夢都沒想到能日後嫁入侯府。商家可比大戶人家還沒規矩,文襄伯府常太夫人做那些齷齪之事,最起碼還知道遮羞,她的母親可是明着苛待庶出子女。也正是因爲這點相似之處,母親才讓當時的太夫人另眼相看,從家中選了最不成器的她嫁給大少爺。
有個那樣的嫡母,她自幼便文靜,如今更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心在院裡繡花爲一種樂趣。
最後的努力宣告失敗,最後出門時依舊只有母女二人。
涼國公府內,文襄伯府女眷浩浩蕩蕩來了一羣。伯夫人秦氏餘光瞥向一旁,三兒媳小常氏身邊媽媽抱着九小姐襁褓,主僕二人跟在常太夫人身邊,絲毫沒將世子夫人也是她大嫂放在眼裡。當即她皺起眉頭,府裡真是越沒規律,可如今常家勢大,前幾日傳出信,聖上有意將常家大爺往江南調,消息傳來小常氏更是身嬌肉桂起來,因爲燕窩不和胃口將廚房中她的一半人手趕出去。
越想她越是心酸,常家大爺調動的背後可是三皇子在出力。雖然兩處本就關係密切,可這次爲何三皇子會出力,還不是因爲伯府長房嫡出小姐給他做了侍妾。犧牲她親孫女給外人做墊腳石也就罷了,回頭還要拿這來堵她。每每想起來,她心裡都比喝了黃連水還要苦。
“薇蓉,你二伯與咱們毫無愁怨,你這又是何苦。”
秦氏苦口婆心地勸着孫女,她是寧願三皇子把恩情用到庶長房身上,那也好過白送常家。
“祖母,孫女心意已決。噓,曾祖母朝這邊看了,孫女去花園逛逛。”
“薇蓉去吧,好多小姐都在花園那邊。”常太夫人不知何時走過來,慈祥地囑咐孫女。
羅薇蓉點頭,打算囑咐祖母和孃親小心些。話到嘴邊,突然覺得此刻不是時候。她絕不會成爲常家的踏腳石,即便有利,好處也得落自己親兄弟身上。不過此刻說出來,容易打草驚蛇。
在她出門後,常太夫人嚴厲地看了秦氏一眼:“收起你那點心思。”
秦氏氣結:“太夫人,薇蓉她姓羅,不姓常。”
婆媳僵持半晌,直到門邊通傳徐氏到來,常太夫人驚訝之餘勉強收起火氣。不管府內如何,在庶長房跟前,她絕對得把姿態擺高高的。
母女二人下馬車後,就有丫鬟專門上前指引。涼國公府女眷雖多,但多數是妾,這會自上不得檯面。主人不親自來,倒也算不上失禮。
一路走進去,國公府已是百花盛開。雖然名義上是給國公夫人祝壽,但如此良辰美景,單是賞花也絕對值得前來。
穿過前院走進正堂,羅煒彤第一眼就見到了文襄伯府來人。倒不是她眼神多好,而是伯府中人着實與衆不同。一般人家頂多來幾人,多是母女一同前來。但伯府這,四世同堂悉數到訪,烏泱泱一大片,一張桌子幾乎坐不下。
饒是她不拘小節,也覺得這樣着實太丟人。文襄伯府又不是沒花沒壽宴,至於闔府前來。若不是涼國公府待客經驗豐富,這麼多人安排座位都困難。
不止她注重到文襄伯府,伯府也注意到了娘倆。常太夫人當即起身咳嗽兩聲,直直地看向這邊。
“給太夫人請安。”
娘倆福身,起來後常太夫人板着臉:“多虧你們還記得我這半截身子入黃土的老婆子,金陵城可不是鄉下。你們不在伯府,但也是咱們羅家人,平日行事注意些。煒彤也是,你二姐姐聽說你們也來,說要帶你去轉轉,她在後面等着你。老二家的就坐這,等會不要亂說話。”
羅薇蓉有這麼好心?羅煒彤可不信,見常太夫人身邊走出個丫鬟,她錯開一步站到孃親身後。
徐氏擋住女兒,看都沒看常太夫人指那座位:“太夫人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我們位置,並不在此處。”
說完她晃下手中帖子,在常太夫人向外望去,尋覓末座哪還有空位置時,帶着女兒朝裡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