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下面負責審案的秉筆小吏可能不知事,但聽到“袁府”二字,刑部鬢髮皆白的老尚書卻陡然打個哆嗦。複製本地址瀏覽%77%77%77%2E%62%69%71%69%2E%6D%65
“確定是袁府?哪個袁?”
小吏順手提筆,在白紙上寫下那兩個字,又重申了一遍匾額的華麗。這下老尚書不止是打哆嗦,老年人本就體寒不易出汗,這會他一瞬間背上出層冷汗,幾乎浸溼了衣裳。
“袁……難怪……”老尚書如夢似幻地喃喃道,在下屬不解的目光中,斬釘截鐵地下命令:“安昌侯勾連外族,叛國謀逆,此等逆賊其心可誅。”
身爲刑部一把手,老尚書很少管事。尤其是近幾年,有鎮北撫司摻和進來,刑部負責事務明顯減少,雖然下面人有所不甘,但老尚書卻看得明白。打狗還需看主人,鎮北撫司屬於承元帝,一般人惹不得。故而他安心端坐正堂,做起了彌勒佛。
許久不發話,這次語氣卻如此凝重,瞬間整個刑部都感受到風雨欲來的氣息。
跟隨老尚書多年,與他是兒女親家的侍郎指指天上,小聲問道:“京城裡可沒姓袁的大戶人家,莫非是……”
老尚書眼皮都沒擡一下,頗爲沉重地點頭。其餘人一頭霧水,侍郎卻沉默。若是高皇后的孃家,莫說是刑部,就算掌管輿論喉舌的御史臺也不敢多插嘴。
畢竟那可是高皇后,論能力論聲望絲毫不差於大齊太-祖的奇女子。身爲她的後人,莫說是袁恪那般上進的後生,就算是個酒囊飯袋,朝廷也該供奉着。
原因無它,高皇后遺德擺在那,只要大齊朝仍立在這片土地上,袁家後人就該活得滋潤。
安昌侯世子出身大家都知道,甭管他是如何搭上的袁家。但牌子都敢掛上了,且承元帝將袁姓的他留在身邊,想來也是備過號。明路都過了,無論如何他們都惹不起。
本以爲是顆軟柿子,到頭來卻是誰都惹不起的大爺派。爲官之人最會審時度勢,惹不起,咱們供着還不成?
“還不趕緊繼續去審安昌侯!”
侍郎下命,整個刑部快速運作起來。王侯權貴威風,不在於其爵位,而在於其手握權力。以安昌侯如今鋃鐺入獄的身份,早已是別人砧板上的肉,還不是刑部說什麼是什麼。
刑部小吏能注意到的事,一直關注周元恪的德音沒理由不知道。知曉此事時,她剛得到消息,羅薇蓉不負所望地懷孕了。
當然羅薇蓉沒那麼好命,這個孩子全在她計劃之中。早在選定羅薇蓉之時,她便已經出手爲其調養身體。保養還是其次,主要是讓其身子骨易受孕。
活了兩輩子她雖不懂醫理,但能網羅懂醫理之人。心腹郎中望聞問切後,告知她可喜結果:羅薇蓉雖年歲不大,但自身材到內裡皆已發育成熟。她不似一般婦人,須得再長几年,二十歲左右才易於生育。
天時地利人和皆備,羅薇蓉入府當日,她便將秘藥加在了飯食中。果然如今未到一月,便能確定她有身孕。三王妃腹中已確定是女胎,羅薇蓉這胎有她秘藥相助,男胎可能性更大。有了這個孩子,她的計劃便萬事俱備。
再然後,這關口上安昌侯出了事,比前世足足提早一年。前因後果她都明白,肯定是周元恪按捺不住。本來她還有些發愁,這下計劃皆被打亂,誰知到頭來峰迴路轉,事情牽扯到了三王爺。
這下東風都來了!
前世這會,離承元帝突發心疾薨世只剩不足兩個月。沒過頭七,因過度肥胖而常年體虛的太子,也過度悲傷離世,只留下側妃所出幼子。幼子非正妃所出,與大齊所立嫡長子繼承製不符。且主弱臣強,朝局不穩四方蠢蠢欲動。
三王爺在翰林中頗有聲譽,猶豫一段時日後,恰好與前些年逃出金陵的安文帝接上頭。安文帝乃是正經的嫡長孫,太-祖親傳帝位之人,佔據大統名正言順。但安文帝要是有能耐,也不至於前頭被承元帝趕下帝位。承元帝積威猶存,朝局亂成一鍋粥。
當日她在亂世中,依附安文帝意圖恢復成國公府。熟料安文帝流亡十幾年,見識長了不少,但一點都沒往帝王心術等正處增加,全長在了一些懷疑人之類的齷齪小心思上。她鞍前馬後出謀劃策,最後只落個慘死於亂軍之中。
再醒來成國公府已然被抄家,她也入了教司坊。這輩子她留了個心眼,先將名醫找來,利用前世經驗救了他貪玩落井的小孫子,收服人心後,她便將承元帝化名問其情況。
承元帝會不會如期薨逝,纔是朝局關鍵。雖然他是位仁君,但兩輩子成國公府皆被抄家,德音又不是聖人,自然心懷怨恨。而不負所望,郎中給出的答案很可觀:承元帝之心疾,定不是偶然或有人刻意迫害,而是年事已高加之素有隱疾。承元帝保養得宜面上看起來不顯老,可早年戎馬生涯早已給他留下一身暗傷,到這個年歲極易有意外。
郎中雖然沒下死定論,但意思卻大概擺在那:若不出太大意外,承元帝會如期死亡。
試問如今天下,除她之外還有誰會知曉此事?掌握先機,這便是她最大的機會。兩世爲人,這次她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而如今,便是她最好的機會。
眼見着萬事俱備、東風也有了,德音躊躇滿志,一頂不起眼的小轎出了教司坊,就要往三王爺別院走去,路過玄武大街平西將軍府附近時,卻突然見到一位陌生而熟悉的老叟指揮家丁往府上掛牌子。
一開頭她還想不起老人是誰,直到袁府的招牌掛上去,前世的一幕幕閃現在腦海,她才如夢方醒。這看着絲毫似不起眼的老叟,正是高皇后派到獨子身邊去的貼身侍衛長。當年太子亡故,他也跟着不知所蹤。直到前世承元帝身死,安文帝意圖再次入主金陵,朝野上下亂成一鍋粥,他才重新回到大衆視線。
老叟沒做太多事,只宣佈一條石破天驚的消息——高皇后不承認安文帝爲正統。
輕飄飄一句話,足以將安文帝鎮壓在五指山下,永世不得翻身。即便他奉太-祖遺命登基爲帝又如何?高皇后聲譽絲毫不比太-祖差。且最重要的,太-祖有許多兒子,高皇后只有那一個孫子。一手創辦慈幼局,心善揚名天下的高皇后都不承認唯一的親孫子,不管這其中有何緣由,都足以擊垮他。
盛夏的金陵天下有些悶熱,坐在轎子裡,德音身體僵直,感受到了三伏天在野外的寒意。袁府、袁恪,前世搞不懂的那些事,如今缺如打通了任督二脈般,全都串成一串。
怪不得袁恪沉得住氣僞裝成紈絝那麼多年,怪不得承元帝對其那般信任,也怪不得他最後權傾天下卻絲毫不遭人猜忌。
一切的一切,皆因爲他姓袁。不是普通的袁,而是高皇后的袁!
有這一點,再不尋常的事也能說得通。
可再加上這一點,她全盤計劃都要被打散。
心緒如一團亂麻,一直到下轎進了小院見到三皇子,她還沒整理出個頭緒。以至於當三網頁詢問,羅薇蓉有孕是不是出自她手時,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直接順着點了頭。
事關自尊,身爲一個男人,尤其是位高權重的男人,子嗣怎能如此被人控制?尤其是飽讀詩書的三王爺,對這方面更是看重。
“德音,你的手未免伸太長。”
“王爺如今自顧不暇,”嘲諷之言說出口,德音也清醒過來。她是女人,沒必要跟男人硬碰硬,身處教司坊多年,她早已深諳其道。
“看你,且急什麼。以王爺身份,莫非王妃一輩子生不出兒子,你便守着一輩子?如今壞人都我做了,若是楊閣老問起來,王爺只需一推四五六就是。再者,安昌侯鋃鐺入獄,還牽扯出王爺,如今這關頭,再沒什麼比您有個兒子更好的事。”
三王爺也正爲此事焦急,他再傻也知道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光在翰林中有聲望又有何用?想爭大位最緊要的還是軍權。可不論是涼國公還是寧國公,全都是老頑固,沒一個支持他。
大齊如今國運昌盛,這一仗打完北方能平靜好些年。如今就算折損幾員大將,於大齊也無關緊要。最關鍵的是,這幾人一死,武將重新洗牌,他也好渾水摸魚插些人手進去。
是以雖然覺得這般做不對,但他依舊忍不住誘惑。
德音見他有所意動,也不賣關子,乾脆地從承元帝和太子身體狀況分析到日後局勢。三王爺本就有心,沒一會便被他說服。有個兒子好,若是起事也能穩定人心;退一萬步講,就是最壞的情況,幼子無罪總不至於連誅,他也能給自己留個後。
“王爺,事不宜遲,如今最緊要的,還是解決袁家之事。”
袁家?三王爺也頗覺頭疼,袁恪可是父皇要罩的人,就算他能找幾個言官去參一本,但父皇不信又有什麼用。
想來想去,到最後他也不耐煩:“找幾個人,殺了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