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少安下落的身體劃破雲霧很快便消失不見,破裂的薄雲恍似有靈性般急速聚積在了一起,沒有遺留下任何的痕跡。
舒雲的呼喊聲引起了高臺上老婦人的注意,她轉過頭來,面容上的平淡中多出了幾分詫異之色。
舒雲卻沒有理會老婦人,雙目直直地盯着高臺邊上的山澗,回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嶽少安的情景,她心裡悔恨的厲害,甚至後悔當初將嶽少安他們接引至清涼觀中。
在嶽少安跌落下去的瞬間,回頭向舒雲這邊望了一眼,那眼神中有幾分驚奇又幾分安慰,隨即就隱沒其中,再無其他。但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眼神,便讓舒雲彷如心都片片碎去。
呼喊聲停歇了下來,她的身體有些僵硬地爬起,一步步朝着高臺上行去。雙脣緊閉着,淚珠卻顆顆滾落,眼睛早已經模糊,有些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了。
看着舒雲一步步地從自己身旁走過,渾然沒將自己看在眼裡,老婦人皺了皺眉頭,伸手從旁邊揪起一根嫩草,放到了乾煸的嘴脣便,舌頭輕輕一舔,將那嫩草納入口中慢慢地嚼了起來,而那詫異的表情又變作了平淡,隨後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絲笑容,隨着笑意,臉上那如刀刻般的皺紋也加深了許多。一雙本就不大的眼睛,愈發地小了。
舒雲伏在高臺邊緣,擡起衣袖抹了抹眼睛,眼前雲霧繚繞,除了山石和浮雲什麼也沒有,那裡尋的着嶽少安的身影。
她定了定睛,深吸一口氣,仔細地拭擦乾淨臉上的淚珠,猛地一躍,便朝着山澗下方而去。
然而,下落着的身體只掉落了半個身子便停滯不動了。她回過頭來,只見一隻乾瘦到只剩皮包骨頭的手緊緊地抓在她的腳踝處,而那隻手的主人卻好似絲毫沒有吃力一般,抓着她的左手和提着嫩草的右手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舒雲正待說話,老婦人乾煸的嘴脣裂了開來,露出一排整齊的黃牙嘿嘿一笑,手腕輕輕一揚,舒雲的身子就從她的頭頂飛了過去。
“我老人家許久沒人陪了,那小子不願意,小丫頭可不能走掉。”話音伴着一張看起來有些可怖的面孔,一起湊到了舒雲的面前。讓本已傷心絕望的她猛地愣在了那裡。
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劃破雲霧,卻未能傳到山澗下面去。
雲霧下方,怪石林立的山澗越來越是寬擴,嶽少安也不知自己衰落了多久,正當他懷疑會不會沒有落到底便會餓死的時候,“嗵!!!”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伴着骨頭彷如寸寸碎裂的劇痛,他口鼻間瞬間嗆滿了水,都來不及咳嗽一聲,就暈了過去。
……
……
“嘣嘣嘣……”隱約中,手指敲擊腦門的聲音將嶽少安從昏迷中驚醒。
嶽少安睜開雙眼,眼前兩根粗糙且粗壯的手指正在敲擊着他的腦門,讓他猛地嚇了一跳,雙手託着身子急速的後退出一段距離。
突然,他愣在了那裡,自己從那麼高的地方落水,依照他的常識,當時的情景雖然他是掉在了水中,但和摔在石頭上的區別已經不大了,即便能活着,現在身上的骨頭應該也沒有幾處是完整的了吧。但是,現在卻憑藉自己的能力應是挪出瞭如此一段距離。
本來重傷垂死,突然變得安然無恙,這帶給嶽少安的不是狂喜,而是震驚,無比的震驚。
“不久前還有人擔心你能不能活過來,現在該相信老漢了吧。嘿嘿……”看着嶽少安吃驚地望着自己的身體,站在他身體的老頭憨厚地笑了。
良久嶽少安才從震驚中緩過來,擡起頭望向面前的老頭。粗曠的面容,皮膚是典型的因歲月操勞而變作的暗黑色,憑藉嶽少安多年的經驗,第一直覺判斷出眼前的人是一個農民,再普普通通不過的一個農民,擁有着農民最常見的品質,樸實,憨厚,與人親近。
但回想起前不久老頭的話語,他又覺得農民這的身份定位對他來說太不合適,應該用神醫來定位他。可再看看那才彈過自己腦門不久的粗壯手指,嶽少安又覺得神醫和麪前的老頭簡直太不相襯了。
老頭始終帶着憨厚的笑容看着他,沒有言語,似乎在等着他自己說話。
“這裡……是什麼地方?”嶽少安摸了摸額頭,有些微微腫痛,看來老頭的手指沒少在這裡招呼。
看着嶽少安撫摸自己的額頭,老頭笑道:“你傷的挺重,那個是幫你甦醒的,已經睡了大半個月,再睡下去,怕是很難醒過來了……”
老頭一口樸實的語言,不禁讓嶽少安微微搖頭,看來老人只是一個醫術高明的鄉村郎中。
“老人家怎麼稱呼?”對於這個救命恩人,嶽少安並未及時的表現出感激來,因爲現在身處的是什麼地方,他冰不清楚,而且,對老頭的身份也不確定,不由得謹慎了一些。
“老漢姓金,村裡人都叫我金老漢。你也這麼叫我就行。”金老漢慢慢地挪到了牀沿邊垮了上去,從牀底搗騰了半晌,才摸出一個生鏽的茶壺,從中倒出了一杯淡黃色的**,仰頭灌了進去,放下杯子,扭過頭來,笑了笑,道:“後生,你要不要來點?”
嶽少安看了看,搖了搖頭。
金老漢很享受地又倒了一杯,放在鼻尖仔細的嗅了嗅,慢慢地倒入口中,似乎很不捨得嚥下。這一次嶽少安嗅到了一股酒香,不禁口中生涎,正欲說話,忽然,“咣噹!”破舊的房門被人大力的撞開,嶽少安擡頭望去,沒見人影,疑惑間卻發現屋裡多了一隻特大號的鞋子,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另一隻與之配套的鞋子便又飛了進來。
“呼!!!”
“啪!!!”
乾脆而利落的聲響伴着金老漢的悶哼聲,另一隻鞋子不偏不倚地拍在了金老漢的嘴上,讓他口中還未來得及嚥下的酒水順着脣角溢了出來,他一邊將鞋子放下,一邊還急忙吸着溢出來的酒水。
嶽少安本就嗜酒,但是碰到如此嗜酒的人,還是讓他大跌眼鏡。
與此同時,門外一聲厲吼:“金長生,你又偷喝,看老孃怎麼收拾你……”話音伴着一個赤着雙腳的女子來到了門外。
嶽少安本以爲能吼出這樣豪言壯語的必然是金老漢的婆娘,看金老漢的裝束,他的婆娘也應該是一個村婦模樣,然而,出現在門口的人,卻更是讓他吃驚的合不攏嘴,只見門前一個雙手叉腰,滿臉怒容的年輕女子瞪着一雙鳳眼,白衣白裙,容貌姣好,分明就是一個不到三十的美麗女子。
嶽少安看了看那發怒的女子,再瞅了瞅金老漢不禁搖了搖頭,否定了先前的猜想。
“娘子莫氣,只是一口,一小口……”金老漢咧開嘴笑着伸出粗壯的手指比劃着不斷討饒。
嶽少安吃驚地看着面前的兩人,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孃的,如此老牛,如此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