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佔地極廣,宏偉氣派,大宋富足,杭浙之地更是全國的糧倉,身爲地方大員,顧府當然不可能寒酸到那去。
樑王這次派來提親的是一家臣,名爲徐木,此人能言善辯,爲人圓滑,做事沉穩有力,深得樑王信任,這次派他而來,可見樑王對這一婚事的重視,這種政治聯姻古之常有,雖然顧章和樑王比起來,品階差了幾級,但杭州知府卻不比其他窮山惡水之地的知府,他有這富足之地做後盾,讓他的身份也跟着水漲船高,所以,樑王這纔想着和他聯姻。
顧章與徐木二人中堂坐立,互分賓主,徐木輕輕端起茶杯放在脣間淡抿一口,隨即放下,雙目微閉,面色悠然,一副享受的模樣。顧章望着他的模樣,輕輕而笑,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捏着杯蓋,緩緩掩着茶麪上的青葉,靜靜的坐立在一旁,也不言語。
少頃,徐木慢慢睜開了眼睛,看着顧章道:“早聞杭州龍井的大名,今日一品,果然入口生津,其味清澈而悠遠,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吶,今日算是沾了顧大人的光咯!”
顧章擺擺手道:“徐先生客氣了,茶是好茶,但也得有人會品,如若碰到一個粗莽之人,那這好茶到了他的口中,也就成了老牛吃水果,與青草同味了,看來徐先生對茶道也是精通的很吶!”
“顧大人,客氣,客氣啦,在下只不過是個莽漢耳,不足掛齒。”徐木拱了拱手道:“我家王爺對大人可是稱讚有佳,一直說大人是高才,不單文采風流,而已整機斐然,我雖有耳聞,卻不是很相信,但這次來,卻是讓我大開了眼界,偌大的一個杭州讓大人治理的有聲有色,黎民豐衣足食,治安井井有條,真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說起大人,平民百姓亦然拍手稱讚,這杭浙豐,天下足的說法當真的受之無愧,直讓徐木欽佩不已啊!”
這番話說的,先抑後揚,其中分寸拿捏的極好,這徐木雖然是樑王身邊的親信,但在外界並不出名,所以一開始顧章還有些輕視,可見他說的不卑不亢,卻讓人心中舒坦不已,先不論其才學如何,就這般口才,卻讓人不由得高看了幾分。
顧章放下茶杯,伸手摸了摸鬍鬚,眉開眼笑的道:“哈哈……徐先生謬讚了,雖說顧某自從上任杭州知府之後,一直兢兢業業,深怕稍有閃失,便對不起吾皇萬歲的信任,可這都是應盡的職責罷了,沒什麼可值得稱讚的!”
“顧大人太過謙虛,有這般成績居然還能如此泰然,沒有半分居功而傲的模樣,單憑這點,便令那許多爲官者所不及,徐木越發覺的欽佩了。”徐木也笑了笑道。
“哈哈……”顧章大笑着端起茶杯,另一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和徐先生說話,當真讓人痛快之極,不過這些都是職責所在,也無可厚非,即便真有幾分成績,那麼百姓會看見,諸位同僚會看見,皇上亦然也會看見,只留待大家去評判吧,顧某卻是不敢妄自菲薄的。”說罷之後,他話鋒一轉,又道:“這茶葉是新採的,徐先生再嚐嚐,今年風調雨順,茶葉也好了許多,可不是每年都能喝的到這般好茶的,莫讓涼了,便失去了幾分味道了。”
徐木見顧章榮辱不驚於色,便知此人不簡單,如若自己一再的誇讚,反而讓他看輕了,隨即笑了笑,也端起茶杯,放在脣邊抿了一口,又吹了吹浮茶,之後一飲而盡,捏起袖子蘸了蘸脣邊鬍鬚上掛着的水珠,放下茶杯,眉目舒展,神情一鬆道:“果真是好茶啊,徐木一時情不自禁,望大人不要笑話徐木纔是。”
顧章也放下茶杯道:“那裡,那裡,徐先生真性情,不做虛假客套,甚對老夫的脾氣,一切隨意便好!”
“哈哈,顧大人果然好胸襟,既然大人擡愛,那麼徐木便也不見外了。”徐木清了清嗓子,順勢道:“這次來,一來是王爺與大人許久不見,甚是掛念,便命我來看望大人,託我像大人問好。這二來嘛,王爺的拜帖,大人想必已經收到,其中的詳情大人應該盡知了吧?”
“嗯!”顧章面色一正,摸了摸鬍鬚道:“王爺的帖子我已經拜讀過了,大概的情形也瞭解了一些,只是不知道王爺還有什麼交待沒有?”
先前只是寒暄客套,兩人都面帶笑容,此時步入正題,徐木也嚴肅了起來道:“我家王爺一直仰慕大人許久,雖與大人早已結識,且互有私交,但云南據此甚遠,王爺與大人已經是多年不見,爲怕日久生疏,便想結爲親家!而且小王爺與貴府小姐也是情投意合,小王爺更是喜歡顧小姐喜歡的緊,這便差我前來提親,不知大人是何意?”
顧章捏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小女得小王爺青睞,結爲親家本無可厚非,只是我這個女兒從小被我嬌慣,也不知道她是何意,我已差人去回來了,徐先生稍等片刻,等她回來,我們再做定奪可好?”
“哦……是……應該的,應該的!那徐木便在等等吧!”徐木本以爲他一提出來,顧章一定會答應,豈知他竟然給拖了下來,他心中不快,面色一悸,不過稍瞬即逝,瞬間便恢復了自然,拱了拱手道:“早聽聞大人主張婚姻己定,鼓勵百姓自由通婚,不可父母強制應親,想不到大人不單對百姓仁愛,對女兒卻也是如此,這真是百姓之福,杭州女子之福啊!”
顧章官場打混多年,如何看不出他內心隱隱的不快之色,他本想就此答應下來的,但是他年過四旬才得一女,對女兒當真是疼愛非凡,不然也不會放任她住到書院中去,所以他雖然如此卻也不想強迫女兒半分,只想着她與那小王爺從小熟識,想必也會答應,讓她自己回來說出來,也省的她以爲自己這個做父親的爲難與她。
顧章的想法本來是沒有錯的,如果沒出意外的話,顧香凝確實不會反對,雖然她對那小王爺沒什麼感情,卻也談不上討厭,一個十六歲的懵懂少女,再加之時代背景如此,她也只能順從。可是意外卻出現了,那就是嶽少安這個流氓先生,他不單奪去了少女的心,同時也奪去了她的身子,她此時早已將他當做了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相公,如何還能嫁與他人,本來對那小王爺還有的一絲好感,因爲他這一提親,也變作了反感。
她現在已經將自己當做了嶽少安的娘子,覺的還有人向自己提親,便是對自己極大的侮辱,如同指着鼻子罵自己不守婦道一般,好似說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聽聞消息後,早已是氣的小臉發青,也顧不上身體的疼痛,便氣鼓鼓的朝府中趕來。
顧章此時還不知道女兒已經有了這般的變化,尤自按着自己的想法,他雖然見徐木面露不快,也不點破,沉思了一會兒後,擡手對下人道:“來人,給徐先生斟茶!”
“是!老爺!”一直守候在一旁的丫鬟急忙小步跑了過來,給徐木又將茶杯斟滿。
徐木再次舉起茶杯來,裡面的茶水依舊,但是喝進口中滋味卻是大不相同,這次提親雖是小王爺主張的,但王府中的家臣褒貶不一,有反對的有支持的,然而他便是支持一派中的代表,如果這次提親失敗,那麼他在王府中的地位便會受到影響,更有甚者,以後的仕途也會阻礙重重。
之後,兩人雖然依舊打着哈哈,閒聊些趣事,但各自心中卻已是想着他事,想着小王爺過幾天便要到來,如果提親的事,等他來時,還定不下來,那麼自己之前誇下的海口,便要自食其言了,本想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遊說顧章一番,然而顧章卻似個老狐狸一般,別說見招拆招了,根本連招都不接,每次他一提起話頭,顧章便順勢轉移了話題,根本就不給他機會。
他心中有氣,卻又不好發作,心中悶然着,仰頭將杯中茶水盡飲,心道,好你個顧章,你若識時務便罷了,若是不識擡舉,有你後悔的一天。
“來啊,給徐先生斟茶!”
“是,老爺!”
…………
如此幾次,那小丫鬟乾脆不放下茶壺了,只等着給他斟茶,看着這滑稽的一幕,顧章微笑不語,徐木卻險些氣樂,暗罵自己沉不住氣,便起身藉着尿遁離開了尷尬的場面……
屋外,涼風徐徐,清晨的天氣還很涼爽,嫩綠的青草與鮮花隨風搖擺,花紅柳綠,在陽光下暖暖的,應然着一片宛然的夏色,似是傾述着女子的心聲,又似莞道着陣陣情話。
然而,晴朗的天空卻忽然聚積起來雲彩,先是朵朵白雲,接着漸漸烏黑了起來,涼風也猛然化作了狂風,鮮花嫩草開始在狂風下堅強的抵抗着,只是縱使它們再頑強,卻也難免受傷,小草護着花朵,然而花朵卻依舊有片片花瓣落下……
天空之上,風雲翻滾,預示着一場暴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