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章舉措
蘇油說道:“自然是真的,不過如何防止胥吏在中間卡拿吃要;如何防止他們找各種藉口給商賈們找麻煩,打擊了商賈們運糧興商積極性;取回糧食後,如何救災,如何實數發放到民工家人手裡。這些事情,我只有給楊公添勞了。”
楊繪呵呵一聲冷笑:“明潤放心,誰敢在賑災事務上胡亂伸手,就休怪老夫辣手無情!老夫這就去歙州,親自坐鎮,絕不糟蹋明潤一片苦心!”
說完拉住蘇油的手,走到一邊,憂心忡忡地低聲問道:“明潤,那你欠四通商號三千頃地的資金,準備如何填上?用歙州的硯臺怕也是不夠吧?你可萬不可敲剝百姓,更不能貪墨幹法啊……”
蘇油一下子臉色發苦:“是啊……我太難了……”
楊繪安慰道:“沒關係,大不了到時候吳越父老替你上書,老夫發動朝中正臣,爲明潤呼喊奔走,讓陛下來處理,總不能讓赤心爲國之人沒了下場。”
蘇油苦笑着搖頭:“還是爭取自己解決吧,能不麻煩陛下,儘量不麻煩他。”
楊繪也嘆了一口氣:“且顧眼下……以後有什麼需要老夫出面的,儘管招呼,萬不要一個人獨扛,明白嗎?”
蘇油躬身:“多謝楊公關愛。”
楊繪匆匆走了,蔡京來到蘇油的身側:“明公,水利司已經籌備完畢,各工程小組也已經到位,有各地太守的鼎力支持,可以開始興工了。楊公,還真是實誠君子。”
蘇油看着楊繪登船的背影:“是嗎?越是實誠君子,家中越是沒有餘糧……”
蔡京偷偷翻了個白眼,說這麼直白有意思嗎?
回到府中,蘇油開始提筆,給中書和趙頊寫謝表,這就是正式履任。
然後行文裡講明瞭浙中災情,今歲的旱災看來不可避免,自己這裡準備舉行大工程,一方面以工代賑,一方面爲抗禦今後的災難打好基礎。
同時,將蔡京,沈括,郟亶整理出來的水利方略,考察報告,地圖,預算,打包上報中書。
然後提到幾個重要的舉措。
其一,浙中錢荒問題嚴重,興造工役,物資動以百萬計,沒有貨幣流通可不行,請改良神泉監的鑄幣技術,兩浙路緩交一年的市舶司利潤,以及三處銀監存銀,作爲錢本,發印錢鈔。
其二,爲了刺激經濟,請朝廷鼓勵百姓熬鹽,除滿足朝廷每年的定榷之數之外,多出來的鹽,許其自行銷售。
其三,既然許百姓自行銷售了,那販賣私鹽的罪行也就不存在了,但是完全拋棄成法容易導致國家利益受損,所以我覺得可以提高量刑額度,從過去的五十斤,提高到三百斤。然後發放小面值鹽引作爲小鹽戶售鹽所用。
其四,高麗,日本,以及周邊很多小國,都依賴大宋制錢,如今衝壓技術已然完善,造錢已經能夠產生利潤,那麼神泉監是不是可以開拓業務,自行籌集銅料,替周邊諸國造錢?
海貿都是大宗,一船物資,價值巨大,是不是可以試着發行衝壓銀幣,以供大宗貿易所需?
其五,四通商號這次赤心報國,但是臣這裡實在是拿不出三千頃地的錢財,現在有兩個途徑解決:一是給四通經營銅務的權利,當然不是國內銅,而是國外銅,日本銅,用於讓他們產生利潤;二是太湖一期主體工程完工之後,會進入大面積的圩田造港期,再國用不足支持的情況下,可以許商賈參與進來,再爲國家增加耕地的同時,也讓他們產生利潤。
兩件事都有利有弊,如果朝廷同意,那臣再祥定出章程來,與陛下過目。
將報告打了上去,蘇油又給王安石和孫覺寫信。
王安石對農田水利一向是非常重視的,這也是他所知道的唯一開源的方法,他在農田水利上的問題從來都不在於態度,而在於方法。
太湖上游六大湖泊,江寧府就佔了三個,人工大浦,計劃中還有兩個在那裡,於是蘇油直接讓蔡京和郟亶攜帶資料上門講解,然後讓王安石和朝中韓絳呂惠卿打好招呼,務必促成此事。
孫覺那裡好辦,湖州在太湖南邊,今年沒有工程,但是將是受災州,與太湖三分之一接壤,通過船隻運送民夫非常方便。
蘇油只給他算了一筆賬,一個民夫一日三百文,可以得糧四斤,基本上就解決了自己一家的生計問題。
你能給我組織出一萬民夫,就相當於搞定了五萬人的賑濟,湖州基本上就可以算是沒有遭災!
孫覺立刻回信,司馬學士來信說明潤你一向計不虛發,出必有中,那老夫厚顏給你組織兩萬人可不可以?
能不能讓湖州今年除了賑災,百姓們手裡還可以有點積蓄?!
蘇油收到來信笑了,老頭真是可愛,回了四個字——多多益善!
給趙頊密摺的內容就完全不同了,絮絮叨叨一堆廢話,什麼自己想孩子啊,路上鬥詩鬥不過王安石被罰做飯啊,蘇湖谷賤,三千頃水田在這裡竟然能夠換到兩百萬石糧食,比他想象裡整整多出一倍啊,什麼浙中錢荒百姓以物易物啊,高麗日本偷咱大宋錢上癮啊一堆。
最後還是點出了浙中旱情不容忽視,但是幸好有穩重老臣幫襯,問題發現得早,臣準備大展宏圖鼓搗一番,不過要是臣扛不住了尋求幫助,陛下可得看在臣忠義勇爲的份上,給俺兜底。
……
蘇油還在熟悉地方投資興建工廠的時候,宋遼邊界談判卻開始了。
劉忱臨行前在便殿與趙頊對奏:“臣受命以來,在樞府考覈文據,未見本朝有尺寸侵遼地。臣既然被恥辱地任命爲使節,必定據理力爭,如若遼人無禮,臣必當以死拒之!”
等到到達邊疆的時候,趙頊又給他去信:“遼國理屈,肯定還要無理取鬧,卿姑如所欲與之。”
劉忱堅不奉詔。
如果說劉忱連主座客座的位置都要和遼人爭持一番,是堅持原則不辱國格的話,朝中另外幾件事,足以讓人噴飯。
左司郎中、天章閣待制李師中腦袋抽風了。
這娃上了一道奏章:“旱情眼看就要來了,人民又將開始流散。陛下如果不施行感動百姓的舉動,體對上天的感應,恐不足以答塞天變。”
“伏望陛下詔求方正有道之士,召詣公車對策;如司馬光、蘇轍輩,復置左右,以輔聖德。如此而後,庶幾有敢言者。”
拉完大旗扯完虎皮,後面來了一句:“臣愚不肖,亦未忘舊學。陛下欲爲富國強兵之事,則有禁暴豐財之式;欲爲代工熙載之事,則有利用厚生之道。有臣如是,陛下其舍諸!”
趙頊都氣笑了,老子不用你,就是不施行感動百姓的舉動是吧?你李師中可真能耐啊,又能禁暴,又能豐財,又能用利,又能厚生——蘇明潤都沒敢這麼說,你李師中幹了啥?!
這是飄得沒邊了,以爲自己能有當年王安石那樣的影響力。
“以師中敢肆誕謾,輒求大用,責授和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
辛亥,罷制科。
呂惠卿心裡很苦。
呂惠卿有苦說不出。
制科,對文化水平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
然而大宋文化水平高的一幫子,如今都把新黨當做狗屎,有多遠離多遠。
王安石在的時候,還有幾個文才之士,如章惇,韓絳,鄧綰裝點下門面。
輪到他了,說多了都是淚。
別說制科這種高大上的玩意兒,就連控制士子的國子監直講一職,特麼都得把糊名制換成揭名制,自己這邊的人才混得到手!
好不容易將自己的弟弟呂升卿運作成了館閣校勘、然後安排他和國子監直講沈季長一起作爲崇政殿說書,結果自己弟弟不通經術,沈季長本身又對所謂的新學和呂惠卿,王安禮,王雱幾個人壓根不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