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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黃昏,大散關下激烈的血戰正在慘烈進行當中。
在那如血的殘陽照映之下,成千上萬的裴軍如蟻附聚,將南關圍了一個水泄不通。一個個的進攻陣列不斷的壓上,對高高的要塞城牆發起進攻。進攻的勢頭就如那海嘯的波濤一般,一浪緊接一浪,雜夾着耀眼的兵戈和飄揚的旌旗,在那山石壘就的在鐵壁之上撞起一朵朵的血花。
箭風呼嘯,密集的羽箭摭天蔽日,將戰場上最後的一點殘陽也完全摭蔽。
如同天塌一般落下的箭雨,在關下那狹窄的地面上鋪滿了一層層厚厚的箭支。雪白的箭羽密密麻麻,彷彿那天空爲大地披了一層厚厚的雪花。
飛石凌雲,鐵弩穿空。
磨盤般大的巨石與兒臂粗的鐵弩划着可怕的弧線落入進攻的裴軍巨浪之中,激濺起一朵朵血的花朵。
殺聲震天,數以百計的雲梯靠在了高高的城牆之上。裴軍披着輕甲,口銜着橫刀,手挽着皮盾,冒着熱油、滾木、擂石等等索命守城工具的收割,拼死攀爬。
戰事,已經進入到了最慘烈,也最狂暴的一面。
殺紅了眼的裴軍沒有爲慘烈的傷亡所震住,反而,那遍地的殘肢斷臂,血流如河反而勾起了他們心底最後的狂暴。
狹小的戰場上,無時無刻都有人中箭倒地,被投石砸成肉醬,被熱油燙的全身焦黑摔下雲梯...
但是此時,沒有人關注這個了。攻城的雙方都已經進入了不死不休的狀態,裴軍一次次的攻上城頭,一次次的被斬殺趕下城頭。關城之下,戰死士兵的屍體早已經壘起了厚厚的近丈之深,連那高大的城牆也被這屍山給堆的矮了許多。
“進攻,進攻。決死進攻!”關城下不過千餘步遠的一處坡上,裴仁基憤怒的咆哮着。
從早晨到黃昏,裴軍連片刻也沒有停歇的猛攻了足足六個時辰了。可是到現在,連散關最外面的那道關城也還沒有拿下。
一次次看到散關外圍關城上那陳軍的黑色飛鷹旗一次次的搖搖欲墜,可卻偏偏一支還撐在那裡不倒。
一整天的猛攻。裴仁基一直親臨前陣指揮。戰事的膠着讓他的耐心一點點的流逝。心裡的擔憂讓他無比暴燥。翻身上馬,裴仁基一把推開前面的幾個親衛,大喊道:“都和我一起上,關城就要拿下了。弟兄們再努一把力,一起上!”
不過關下早已經是兵馬如海,裴仁基根本衝不過去。幾個將領一把趕來拖住裴仁基,苦勸道:“大帥,萬萬不可。你是全軍主帥,不可輕涉險地。陳軍已經要不行了,再撐不了多久,弟兄們一定能將關城拿下的。”
“直娘賊!”裴仁基被一羣將領圍住,半步前進不得,只能憤憤的怒吼着。他當然也知道,按現在表面上的情形,大軍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拿下散關。
可是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了多少次了。哪一次關城不是看起來就要攻破了,可哪一次最後不日又撐過來了。
仗打到現在,裴仁基已經隱隱感覺到,關城上的陳軍絕非簡單人物,他們似乎在釣魚。一次次的引誘着他們,每次都讓他們以爲再加一把力就能拿下了,可每次就是差那麼一點。如同釣魚一樣的,將火候把握的十分精準。
這是在絞肉啊。如同一座人肉舂磨寨,一批又一批的人馬被填進了這個無底洞中。
可是到了此時。就算他心中已經隱約有些明白又能如何?
能退嗎?
決不能!
弟兄們一直猛攻到現在,全靠的就是一口氣。如果現在停下來,這口氣一泄,只怕再難聚攏起軍心士氣了。
更何況,那關城上一長排的木樁上綁着的可全是他部下的將領。除了部下的幾十位將校,這頭兩位就是他的兩個兒子裴行儼和裴行儉。
十萬大軍先鋒入關,裴仁基怎麼也沒有想到,結果會是如今的慘狀。
小兒子裴行儼率五千精銳爲先鋒,結果被悄無聲息奪了散關的陳軍騙入關中,輕易的就被陳軍殺了個全軍覆沒,連勇猛無雙,有萬人敵稱號的兒子裴行儼都糊塗的做了陳軍的俘虜。
兩天後,在一線天峽谷,陳軍再次突襲了行進中他的大軍。
滾石,火藥,箭雨。
他的大軍被陳軍一舉截斷,三分之一人馬的前軍被圍進了陳軍的伏擊圈。
三萬人馬啊,血戰一天,當他率領中軍後軍撕開了陳軍的阻擊圈,戰場上只留下了遍地的屍體。超過萬人戰死,餘者盡皆被俘,連他正好在前軍中的長子裴行儉也被俘了。
裴仁基率軍追擊,可陳軍卻從容的退入了散關之中,而他們六萬餘人馬卻只能被擋在關城之下。
更加讓他憤怒的是,陳軍將被俘虜的那數萬將士中的所有校尉以上軍官,全都綁在了關城之上,用來做了抵擋他們進攻的第一道肉牆,而他的兩個兒子就綁在最前面。
裴仁基與諸將已經估測到關內的陳軍頂多三到四萬人馬,可眼看着佔據了數量優勢,在面對着關上的那一堵肉牆時,將士們卻打的畏手畏腳,處處受限,放不開手腳,反被一次又一次的斬殺城下,鋪起了一座屍山。
當第十八次被殺退之後,裴仁基不得不含血下令,全軍暫停進攻。
夜幕已經落下,在如此險要的關城下攻城,無疑就是找死。就算拿人命堆,也不是這樣一個堆法。白天的一天猛攻,裴軍損失慘重,戰死八千有餘,輕重傷過萬。
再這樣打下去,不等拿下散關,他的部下就要死光了。
呼嘯山風之中,五萬殘兵緩緩後撤,散關十里外紮營。
隋軍大營,裴仁基如同蒼老了十歲一般,整個人木然的頹坐在帳中。
半生征戰,一世英名,盡毀於今日!
短短數日,他的十萬人馬就少了一半,連兩個兒子都被俘虜了。雖然這十萬人中,其實有半數是剛徵召不久的青丁,可再如何,也還有五萬老兄弟啊。如果他估算的不錯,陳軍不過兩三萬人馬而已,絕不會超過五萬,要不然,他們不可能悄無聲息的一路繞到了散關。
接下來怎麼打?又要拿什麼打?
今天撤兵之時,全軍上下已經不可掩飾的出現了悲觀的情緒。
裴仁基想的不光是這些,他不免想到了一些更遠的地方。
宇文化及坐守關中,居然能被陳朝一支偏師如此輕易的殺到了大後方的散關,這說明了什麼?說明許國是徹底的沒有戲了,不亡於陳手也要亡要隋手。
可是大隋還能堅持嗎?
放眼天下,如今唯一還能與陳克復一戰的也只剩下了大隋了。可是多年的宦海與沙場的經驗告訴他,後隋並不穩固,楊暕與他老子楊廣比差遠了,這幾年全靠着陳克復無力南顧,才苟延殘喘到了今天。當陳克復面前的對手一個個倒下時,楊暕終究到了面對陳克復之時。連楊廣都不能制住的陳克復,楊暕又豈能行?
“哎!”裴仁基長長的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中充滿了複雜的心思。
現在他要考慮的不光光是兩個被俘兒子的生死,他還得考慮到他這支殘兵的出路,更得爲他裴氏家族着想了。
河東裴家幾大家族,裴世矩早在數年前就在北京被陳克復滅了門,裴蘊也是家族陷於陳朝,自己隻身在蜀中。裴寂原本在楊廣時不過是個小官,後來佐李淵起事,李淵死後據說投了陳破軍,反倒是升官加爵,連帶着他的整個家族也提升了許多。剩下他裴仁基一族,早年那也是隋朝將門大族,可這幾年跟着楊暕南下,家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帳外傳來侍衛的聲音:“大帥,陛下傳來加急快報!”
“送進來。”裴仁基道。
接過急報驗對無誤之後,裴仁基急忙打開,匆匆一覽後,整個人忽然感覺一陣頭重腳輕,差點摔倒。
“大帥!”
“本帥無事,你出去吧。”
侍衛退出帳外,裴仁基感覺自己最後的一點精氣神也被抽走了,整個人一下子頹然的坐倒在了地上。
楊暕發來的發很急,內容也直白,但卻讓人震驚。楊暕信中讓他加快入關速度,讓他務必在最快的時間內到達關中,然後與宇文成都聯手擊敗陳朝西征軍。
這道旨意與他先前得到的並不相同,他先前得到的旨意是讓他入關之後,觀察形勢,不要急於行軍。讓他等陳朝西征軍和宇文成都開打之後,立即率兵先入長安,將長安控制在手。然後等陳許兩家拼個兩敗俱傷之時,再出兵來個黃雀在後,將整個關隴收入饢中。
可是現在,楊暕卻急令他暫不要管長安,而是全速入關,火速與宇文成都匯合,一起進攻陳朝西征軍。
這一切,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楊暕得到了北方的最新消息,陳朝聯合東北各國,組成了九國聯軍在草原上集結了三十萬大軍,一舉殲滅了突厥人北上草原的十二萬大軍!
這個消息無疑如同晴天霹靂,將楊暕嚇到了。同樣的,剛收到了這個消息的裴仁基,也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