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進入長安城的沈落雁,對於夜色下繁華喧鬧的長安有些驚訝。
在她看來,七國會盟是一件大事,也正因如此,七國會盟便更應當秘密進行。因爲他們面對的是陳朝,是陳破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陳克復的恐怖,丟失了近半疆土,折損了差不多全部兵馬的沈落雁比誰都清楚,陳克復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天下間沒有陳克復不敢想的,也沒有他不敢做的,甚至根本就沒有他不敢敵對的。
連四十萬突厥鐵騎都不能讓陳克復哪怕是暫時的低下他高傲的頭顱,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個何其驕傲之人。一個傲氣的人不可怕,可如果一個既傲氣,又擁有着這天下最強軍隊的一國之君,那就是最可怕的。剛剛結束不久的江東之戰,就是最好的明證。
陳克復不好對付,這樣的人就算是七國全部聯合在一起都不一定是對手。哪怕就是這次要和突厥人聯手,沈落雁也覺得現在還有些高興的太早了。
一進入長安城中,沈落雁立即謝絕了宇文成都代宇文化及所提出的夜宴之請,藉口一路疲憊直接進入了許國早已經準備好的六國兵營之中。
進入行轅的第一件事情,沈落雁就是馬上派出了所有的人手,四出前去收集打聽城中的各種消息。她想知道,六國使團來的都是哪些人,更想知道突厥使者那邊由誰主事,還想要知道七國會盟之事透露出去,還搞的這麼隆重的到底是誰?
很快,探子們陸續回來,帶來了各自打探到的消息。
如先前宇文成都所說一樣,這次七國會盟。前來的六國使團之中。吳國、蜀國、還有周國都是一方首領親至,除了她這個吳國攝政王外,蜀中的楊浩。隴上的劉武周都是各自帶着一個多達五千人的龐大使團親自前來長安。
而後隋的楊暕、和西秦的薛舉、以及大涼的李軌則並沒有親至。不過卻也全都派了重要人物作爲全權使者,基本楊暕派出了族叔祖楊義臣元帥帶着三千騎的使團前來,西秦霸王薛舉更是將他那個號稱萬人敵的超猛兒子薛仁杲率三千使團前來。居於遙遠河西的李軌對於這次的盛會也沒有錯過。不知道竇紅線是如何說動了他,李軌直接派了自己的弟弟李懋率三千使團前來。
現在,六國的使團被宇文化及分別安排於長安城中的六個軍營之中,只等她一到就開始正式會盟了。
至於爲何這次六國會盟搞的如此熱鬧,甚至有些過於聲勢浩大,派出去的探子們也差不多打聽到了不少消息。據探子們所說,把這次會盟搞成這樣的,正是此次會盟的東道之主宇文化及。
自隋末以來,羣雄逐鹿。烽火不斷。宇文化及雖然也奪了關中立國稱帝,可比起陳克復來卻是差了遠了,甚至連已經死了的李密、王世充、李淵、竇建德等人都比不上。而先前一度差點兵敗。如今卻在巴漢一帶越打越猛的楊暕更是聲威遠在他之上。就連居於關中和河西之中的薛舉,都曾經一度率兵打到了長安百里之外。
因此。雖然宇文化及稱帝,可一直以來卻也沒有人看的起他,覺得他不過是當初趁着關中空虛之時,才突然一舉奪了關中這塊基業之地,要不然天下羣雄之中哪會有他一席之位。
宇文化及自老爹宇文述之手接掌了宇文閥的大權以來,並沒有做出過什麼英明之舉。如果不是有着宇文閥這個超大門閥的支撐,又有如宇文成都這樣的養子勇猛無敵,就算百二秦關的關中也早被人吞了。
外人的議論宇文化及自然是有耳聞的,這樣的評論自然是讓他這個曾經被號稱長安輕薄公子的紈絝所不肯承認的。這次的七國會盟定在長安,本來是因爲長安正好居於七國的中間,有利於各國相聚。
但宇文化及卻另有心思,那就是借這次會盟東道主之機,謀奪一個七國盟主之位。在他看來,只要他成爲盟主,那便等於居於各國之上,那從此一來,誰還能說他只是一個紈絝呢?
正因如此,宇文化及不但要辦這次七國會盟,還要把這次會盟弄的熱熱鬧鬧,盛大隆重無比,要讓整個天下人都知道。甚至爲此,宇文化及還拿出了一百萬貫錢來舉辦這次會盟,務必要求辦的天下矚目。
剛剛沐浴完畢,在大銅鏡前梳妝完畢的沈落雁聽到這些消息後,眉頭不由的更加的緊皺了數分。她沒有想到,宇文化及爲了這麼一份虛名,居然把七國聯盟這樣秘密重大之事搞的人盡皆知。這不等於是在提前通知陳克復,讓他好有時間提防應對嗎?
喝下碗中熱茶,沈落雁輕咳一聲,早有貼身女侍衛官捧上了全套的衣袍。那是一套華麗貴氣無比的冕服,束髮紫金冠,織金龍鳳紋攝政王袍,一條鑲着九顆龍眼大小東珠的玉帶,腰間還插着一隻玉圭,左側腰畔還有一把鑲金嵌玉的華麗長劍。
金冠束髮,玉帶收腰,身懸寶劍,再加上那紫金翠玉明珠,龍鳳紋織金,登時讓沈落雁整個人看起來即隆重威嚴,更添無數英氣。
一襲暗金織絲織大長披風繫上,撫摸着系領上的那兩顆鴿蛋似的耀眼東珠,沈落雁眉頭皺了皺,最後還是忍住了更換一條披風的想法。對於沈落雁來說,今天身上的這一套裝束實在是太過華麗的耀眼了一點,讓她有些不喜。不過這一次她是爲了會盟而來,身爲吳國的攝政王,她的裝束也代表着整個吳國。
尤其是如今吳國剛剛遭遇大敗之時,她更不能穿的普通,那樣無疑會讓人有不好的猜測。
對着大銅鏡再次打量了自己的這身價值傾城的裝束,嘴角掠過一絲苦笑,沈落雁手按金劍清聲道:“通知三百名鐵血衛隨行,帶上給突厥可敦的禮物,我們前去東城突厥使者行營拜會可敦。”
“遵命!”侍立在大帳外的鐵衛近衛營的軍官答應一聲,疾步走出。
沈落雁走出大帳時,她的飾金四駕馬車已經輕快地駛到帳口。三百名鐵血近衛營的侍衛也都策馬肅立一旁。沈落雁望着那馬車搖了搖頭,讓侍衛牽過一匹戰馬,直接踏蹬上馬。跨立馬上,劍鞘輕輕一點,隊伍便開始出發。
長安城很繁華,燈火之下的長安更加的美麗。
三百騎護衛着沈落雁緩緩的穿過熱鬧的長街,因爲有許國的軍官在前引路,所以一路上並沒有受到阻攔和詢問。隊伍很快就到了東城突厥人的大營,突厥人暫居的行營明顯要比吳國的行營大上許多。甚至在突厥人行營的外面,還有一隊隊的步騎巡邏警戒,守衛森嚴。
突厥行營中堅着兩面大纛,一面是金狼爲紋繡着“突厥汗國特使竇”,另一面則大書,“突厥可敦竇”,大營中兩面大纛迎風微展。
望着這兩面大纛,沈落雁也不由的有些微微愣神。這位突厥可敦的身份嚴厲她自然是十分清楚的,當初曾經縱橫河北的農民軍首領竇建德之女。
說起竇建德,那是一個十分傳奇的人物。最初也只是大隋河北的一個小土豪,後來也曾參與徵遼。其後因與人爭鬥獲罪而逃亡在外數年,因此結識了許多江湖遊俠豪傑。最後更因曾庇護高士達逃亡,而被官府抄家追殺。因此投奔義軍,從一個小小的司兵,居然在河北這塊風雲之地逐漸崛起。當張金稱,高士達等河北義軍首領一個個倒下時,竇建德反而越混越強。其後陳克復揮兵從關外入河北,兩雄相爭,竇建德不敵敗逃。
可他投奔魏刀兒之後,居然先是和魏刀兒火併了王須拔,後來又火併了魏刀兒,擊敗了宋金剛等人,一舉鴆佔雀巢,反而成了河北之王,建立了夏國。如果不是說竇建德實在是運氣不好,他起家之地就在陳克復的眼皮底下,說不定如今這天下諸雄之中,就會有他的一份子。
不過就算如此,能在陳克復的眼皮底下,越敗越勇,最後還能建立起一國的竇建德,也足稱當世豪雄了。
與竇建德相比,他的女兒竇紅線明顯也是一個十傳奇的女子。家被抄滅後,跟隨父親投奔義軍,在河北的亂世中七八年,不但沒有崩潰,反而越戰越勇,成爲一個馬上女將。夏國滅亡,竇建德被殺,她遠走草原,到如今,卻已經成爲了一個橫跨西域和北方草原大漠的突厥大汗國的可敦。
想着竇紅線的那些傳奇經歷,沈落雁也不由一陣失神。
就在這時,守在營門外的衛兵也已經認出了前來的隊伍,馬上高聲報道:“吳國攝政王殿下到!————”
沈落雁還未下馬,營中已經數個人影匆匆迎出,當先一人,卻正是突厥可敦,夏王竇建德之女竇紅線。
“江陵一別許久未見,攝政王殿下神采依舊,小妹在此等候多日了,快快請入營。”
望着竇紅線,想起當初她來找自己商議會盟之事時,她還覺得這事情有些不靠譜,此時不過過了月餘,這世事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