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洛陽隔黃河相望,即是盟津古渡口。商紂王末期統治黑暗,周武王九年,武王率大軍向東進發,在盟津古渡口會盟八百諸侯,共商伐紂大業。因當時周武王認爲時機並末成熟,會盟後引兵暫退。周武王十一年,商紂王統治更加黑暗,周武王認爲時機已到,於是再次會盟諸侯於盟津,正式拉開了討伐商紂的序幕。
因武王兩次會盟諸侯於此渡口,故此渡口後來名爲盟津。大業十一年,李淵起兵,爲麻痹李密,使其幫自已拖住王世充的兵馬,好使其西進關中,他曾向李密示弱。那一次,李密回信邀李淵南下盟津會盟。不過那一次,李淵以事務太忙沒有時間推掉了。
但僅隔一年,共和元年三月初,李淵再次收到了盟津會盟的邀請。不過這次的邀請人不再是李密,而是陳破軍。
山洞之中,李淵眼中精光一閃即逝。
“張將軍,你說陳王邀請老夫往盟津會盟?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
一旁的李秀寧剋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忍不住道,“難道破軍到了盟津?可那裡現在還是王世充的地盤,他如此深入險地,十分危險,你們難道就沒有勸阻過他?”
張威笑着搖了搖頭,“勸阻?無須如此。河內郡眼下確實還是王世充的地盤,不過王世充現在的情況可並不怎麼好,洛陽一戰,他被李密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損失巨大。如果不能有所改變,王世充之前所有的經營全完了,只能坐以待斃。不過王世充不是一個蠢人。洛陽之戰後,他馬上就派了長子王玄應往汲郡。”
李世民有些不敢相信的道,“難道王世充向陳破軍低頭稱臣了?”
“確實如此,王玄應代表王世充與陳王商議許久,不過最後的盟約還是得與王世充親自談。所以,纔會有眼前的這次盟津會盟。陳王已經親率水師沿黃河一路西進,到達盟津,王世充已經前往相見。現在陳王正列席以待,只等唐王了。”張威笑着緩緩道出了眼前的最近局勢。
李淵有些迷惑,有些不解。他現在山窮水盡,表面降服陳克復乃是無奈之舉,可王世充雖然洛陽失利,可依然還握有近二十萬兵馬,就算洛陽保不住,也還有河東數郡之地,手中仍然大有本錢,他又爲何突然與陳破軍會盟?
張威彷彿看出李淵心中所想,輕聲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大業七年以來,天下紛亂已久。如今天下思安,百姓思靜,天下重新一統正是大勢所趨。縱觀如今天下,雖天下割據者衆,但能平定天下者卻非陳王莫屬。王世充不過是一西域胡人,早年靠着諂媚隋帝,才得以接連晉身。雖然幾次把握住機會,手中握有江淮精兵十餘萬,更乘機佔據東都洛陽。可洛陽一戰,其根本已失,再欲爭奪天下,不過是癡心妄想。王行滿是聰明人,他知道眼下如何選擇纔是最正確的。”
“眼下他手中還握有十餘萬兵馬,數郡之地,此時臣服陳王,所得可不會少。最起碼陳王已經答應了王行滿一個鄭王之位,王氏家族數百年富貴可望,還有何奢望的。如若不然,我河北大軍、河南李密軍,山南楊暕軍、關中宇文氏軍,立即就能將其輾成齏粉。”
李淵沉重的點了點頭,“只是如今我被圍於此處山中,楊暕正派兵四處搜捕,我等如何下山前往盟津見陳王?”
“陳王早有安排,唐王只須率衆沿此山一直向東,從河東郡入絳郡,絳郡如今是王世充控制的地盤。我們在絳xian下山。往西入正平,那裡就是太行八陘第一陘軹關陘通道。從正平沿着軹關陘通道一路往東南,即可穿越王屋、太行,到達河內郡濟源城,再沿濟水南下,即可到達盟津了。”
聽到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大家也終於可以離開這綿綿陰冷的羣山,山洞中的李唐文武諸臣都不由的露出了輕鬆的面容。這大部份出身於貴族世家的李唐臣子們,在這山中逃竄了許久,早已經近乎絕望了。眼下能夠離開這該死的叢林,哪怕明知道就算出了這狼窩,又得馬上進入陳破軍的虎穴,可是已經沒有人顧的及那些了。他們現在想的,只是馬上離開這裡。
衆人都用希翼的眼神看着李淵,希望他馬上應答下來。
李淵掃過衆人,看着一個個部下期盼的目光,心中即感覺失望,又感覺一陣輕鬆。特別是看到女兒那無比期盼激動的目光,他心中也有瞬間的愧疚之感。不過當目光落到最左邊的兒子世民臉上時,他看到的卻是李世民那猙獰的刀疤臉上,那緊皺着的眉頭,還有輕輕的搖頭。
李淵收回目光,低頭沉吟片刻,擡起頭,帶着微笑對張威道,“多謝張將軍帶來的好消息,也多謝陳王在我等危急存亡之時伸出援手,老夫感激不盡。接下來的一切,但憑陳王吩咐作主。這三千殘弱,就都交由張將軍手中了。”
張威看着面色不改的李淵,心中也不由罵了一聲老狐狸,大聲道,“天已大亮,大家也都休息了一夜,我看不如馬上出發吧。早一點趕到盟津,也能早一點擺脫着該死的叢林。”
“對,對,對,張特使說的有道理。大家趕緊動身吧,可不要耽誤了時間。現在老夫,什麼也不想,就想能喝上一壺滾燙的好酒,再洗上一個滾燙的熱水澡就好了。”李淵在一旁笑着道,完全把張威當成了上使對待。
一道道命令傳下,李淵父子與李秀寧的三千殘兵,趁着清晨的大霧,迅速的撥營離開,一路向東。
黃河,盟津渡口。
這個連通着東都洛陽與河東河內郡的黃河古渡口,向來十分重要。
東都地處中原中心,北面的黃河將河南與河東分隔開來,更北面的王屋、太行、中條山三座山脈相連,將河東與河南形成天然界線。河內郡雖是河東,可實際上卻居於王屋、太行以南,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形,在地理上更近於河北與中原平原。
太行八陘之中,河內郡就有軹關陘與太行陘兩條通道。是中原入晉的重要通道,而且河內郡的東面,即與河北的汲郡、魏郡相連。
走軹關陘,可以直入河東西南各郡。走太行陘,可翻越太行,直入長平郡。往東,更是可以沿着太行山,直入河北的西南門戶魏郡。
而且做爲東都洛陽的北面屏障,緊臨黃河的河陽城,還修建了天下六大倉之一的河陽倉。佔據河陽郡,就等於佔據了中原通往河東的盟津渡口,軹關陘、太行陘兩大通道,還有天下六大倉之一的河陽倉。
王世充洛陽之戰後,東都就已經完全陷入了李密的大軍包圍之中。如今雖然還憑着堅城與十來萬兵馬堅守着,可整個洛陽卻已經成了王世充眼中的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
要想爭奪,必然陷入與李密的苦戰之中,以眼前的攻防形勢,吃虧的只能是他。而如果就此放棄,讓李密就此輕易的得了洛陽,那以他眼下在河東的這點兵馬,同樣難以抵抗挾大勝之威的李密攻擊。
北上爭奪太原,卻在霍邑受阻之後,王世充果斷的將河東的兵馬回收於河內郡。並派出了自己的三個兒子,分三路向外尋找出路。
長子玄應入河北見陳克復,次子玄恕往江南建康見陳深,三次玄偉往河東見楊暕。
三個兒子帶着他的指示趕赴各地,希望能尋得一絲機會,破解眼前危局。
原本也是無奈之下,死馬當活馬醫的做法,王世充也沒有想過能有幾分希望。可結果卻大出他所望,三個兒子去的很快,回來的更快。
長子玄應最先帶回了河北的消息,陳破軍不但親自接見了王玄應,居然只是草草一番會談之後,立即就帶着五萬兵馬乘船沿黃河東進,與兒子一起回來,就屯兵於盟津渡口。
而次長和三子同樣是緊隨其後,快馬而回。
除了三個兒子帶回來的消息和三家的使者外,還有一個人也意外的出現在了河內城。
“鄭王,你真正的敵人是河北的陳破軍。”剛剛突然趕到的沈落雁勸說道,“如果您能與魏公一起對付陳破軍,實爲上上之策。”
“我絕不跟李密妥協,”王世充回答,語氣不容任何辯駁。“除非他放棄稱王,取消他的魏國國號,並上表臣服於本王,並率兵馬退離洛陽。”
“那就不和他結盟,”沈落雁馬上讓步了,雖然她曾經是李密的軍師,但是似乎她這次來,並不是爲了李密。她知道王世充這個雖然人稱笑面虎,但實際上卻是個性剛硬,自尊心強,一旦下定決心,便再無轉寰餘地。“其他人同樣能助您一臂之力。就在河東的楊暕兵強馬壯,剛剛擊敗了李淵,如果與他聯盟,共同對付陳克復,同樣是一個上上之選。”
“本王曾經在太原擺過楊暕一道,前不久剛剛在河東又坐收他與李淵的漁人之利,他早恨不得對我扒皮抽骨,不立即來攻我就是好的了,又如何能指望他軍兵來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