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放眼望去,空中沒有一絲雲彩。一輪紅日正掛在天際,發出令人發悶的光芒,將整個大地都炙烤的有些窒息。
和前幾日的大雪飄飛相比,在冬天的北國,這種天氣,實屬難得。
遠處寬闊的官道上,來來往往的民夫走卒正在匆忙的朝着北方前行。
自從帝國和高句麗發生戰爭以來,處於戰爭前線的柳城郡早已經不復往日繁華。路邊的枯木還滋滋的冒着濃煙,訴說着前番大戰的慘烈。
官道上一支車隊引起了行人的注意,車隊中心有兩輛華麗的馬車,車前車後,穿着錦衣的漢子就有百餘人,這些漢子穿着錦繡的服裝和馬靴,腰間佩戴着制式的短刀,威武雄壯,頗有威勢。
車隊走到路旁的一處茶攤前,停了下來。
一名侍衛長模樣的人急匆匆的走到馬車旁,低聲說道:“大人,再走半天,就是柳城郡郡治所在了。”柳城郡原名營州,魏晉南北朝四百年亂世之後,遼東郡沒入高句麗,帝國在整個東北邊境的轄地急劇萎縮,最終退到了白狼水和醫巫閭山一帶,在遼西舊地建制營州,作爲帝國東北邊境的要塞。
晉王楊廣繼位之後,改州爲郡,改營州爲柳城郡。
馬車裡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淡淡的道:“傳令下去,在這裡等候,持我名帖,着柳城郡太守鄧暠來見。”
百餘人的護衛散在兩側,警惕的看着周圍。
柳城郡東臨高句麗,北拒契丹,西近奚族,是名副其實的四戰之地,邊關要隘。
境內多山和草場,也是東北邊境著名的養馬之地。
後面一輛馬車上,探出一個明眸皓齒的小腦袋,雖然穿着一身灰色的錦袍男裝,但是難掩秀色。
她的聲音有些如鶯啼般婉轉,問車旁的一名美豔侍女。
“清兒,你去前面問問爺爺的侍衛,什麼時候才能到柳城啊!”
名喚清兒的侍女忙點點頭,惦着腳,小跑到前面,向護衛在前車旁的一名青年將軍說道:“尉遲校尉,小姐令婢子來問問,何時到柳城!”
尉遲犇看了清兒一眼,又向後面的馬車看了一眼,剛要說話,馬車裡傳出一個沉穩到極點的聲音。
“吵着鬧着要跟我去柳城,這就心急了。”
清兒一聽是老爺說了話,嚇了一跳,忙跪下道:“婢子不敢,婢子這就去回稟小姐。”
老者的聲音有一種來自發自骨子裡的厚重感,所有人都能聽出其中的不凡來。
“罷了,也走累了,就地歇歇吧。”
清兒沒有再說話,這時候,從馬車上走下來一個衣冠錦繡的老者,大概五旬左右的年級,留着長鬚,鷹眼如刀,身份不凡。
身旁還跟着一箇中年人,麪皮白淨,頗有養尊處優之感。
老者不是別人,正是朝廷上大將軍楊義臣。
身旁的中年文士則是楊義臣的幕僚杜續。
楊義臣是帝國名將,深受皇帝寵愛。
或許是看到楊義臣從馬車上下來,早已經被遠行折磨的煩躁不堪的楊雪兒急匆匆也從馬車上下來,提起袍子,跑到楊義臣身邊,抓住楊義臣的胳膊,鬧道:“爺爺,你做什麼呀,你看你把清兒嚇得。”
楊義臣子孫滿堂,可是無論是兒子這一代,還是孫子輩,可謂是子孫滿堂,兒孫繞膝。只是唯一的不足,便是沒生女兒,唯有嫡長子這一脈生下來一個幼女,頗受楊義臣寵愛。可謂是雖生得女兒身,但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楊義臣穿着寬大的袍服,留着長鬚,被孫女這麼一扯,便有些顫顫巍巍。
他也忍不住笑起來,搖搖頭,拍了拍孫女的手,然後帶他到路邊的一處茶攤。
茶攤不大,但佈置頗爲典雅,一路走來,倒還很少見這種解渴的所在。
位子不多,坐滿了人,都是一路監軍北上的校尉軍官。
楊義臣瞥了一眼遠處的一處空座,看見臨水尚有一張桌子空着,便拉起自己孫女的手,徑直走過去,拉着楊雪兒就着位置坐下來,看着遠處北行的散亂的壯丁,搖搖頭。
大軍征伐,名聲大於實際意義,在遼東彈丸之地,如此多的兵力實在是過猶不及。
只是陛下是一個認死理的人,只要他認定的事情,便要不折不扣的去執行。他們這些人,雖然多次勸諫,可又有什麼作用。
尤其是幾年前,太常卿高潁、光祿大夫賀若弼、刑部尚書宇文弼勸諫皇帝愛惜民力被以誹謗朝政之罪斬殺之後,朝廷之中,便再也沒有人敢直諫了。
杜續也跟上來,坐在了楊義臣的對面。
侍衛隊長尉遲封站在楊義臣身後,尉遲犇則領着三四名武士圍在外圍,以防不測。
“小二,上一壺熱茶!”
尉遲封喊了一句。
一個年輕的夥計縮着脖子,他瞟了一眼楊義臣華貴的衣服,急忙惦着腳跑過來,陪笑道:“大人,我們這裡不僅有熱茶,還有熱騰騰的羊肉和烈酒,不知大人有沒有興趣?”
楊義臣眯了眯眼,笑道:“好啊,早就聽說遼西有烈酒,我倒想嚐嚐是何等的烈法!”
“好嘞,大人稍等,保證讓大人滿意。”
小二喜滋滋的去了。
“大人,這年關將近,府裡都盼着大人能一起過個團圓年呢!”第一次徵遼失敗後,隋煬帝令上大將軍楊義臣鎮守涿郡,秣馬厲兵,爲第二次徵遼做準備。
楊義臣也不負所望,涿郡那邊的雪剛停,他便率領親衛出盧龍塞,來到柳城郡視察邊情。
楊義臣將目光收回來,然後看着遠處的山巒,苦笑一聲道:“唉,我也想安坐府中,享受兒孫繞膝之樂啊。只是,你也知道,陛下雖然返回了東都,但徵遼之議並未平息,冬去春來之後,說不定又會起征伐之兵,有些事,我得做在前頭啊。”
第一次徵遼,渡過遼水的大軍有三十餘萬,可等到撤軍的時候,回渡的大軍不足三千,除了戰死的士兵之外,大多數人,成了高句麗的俘虜。
自先帝創立基業以來,這種大敗,前所未有。
杜續給楊義臣倒上酒,低笑道:“大人,且不說徵遼之議尚未提出,就是提出來,沒幾個月,恐怕難以成行。如今大人冒着嚴寒,來到柳城,又能做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