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他?現在殺他沒那麼容易了?你以爲殺他便是砍了他的頭那麼簡單嗎?”嬰陽王有些懊悔的說道。
“這麼多年的縱容,已經讓他的勢力大成,尤其在南境諸城,百姓軍隊只知漢城侯而不知有王命。他們早已經形成了一個緊密的利益集團,若沒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是孤王也得好生謀劃,容不得一點差錯。”嬰陽王冷冷的道。
其實這也是他親自種出來的果。
他的諸子之中,封侯者多,可是大多數都庸碌無爲。
當年他率兵南征百濟,留太子監國。結果太子在太子太傅鄧雄和龍驤將軍乙支文德一文一武大臣的襄助之下,居然將朝政運轉的極爲順利,甚至做的幾件事,在百姓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名聲。這讓嬰陽王頗爲驚懼,要知道,太子權力過重,對他而言絕不是什麼好事情。而諸子的羸弱,對太子無法形成有效的制衡。
於是,一個長遠的制衡之策在他心中漸漸成型。
當時戍守漢城的漢城侯高建武閃現在嬰陽王面前,於是嬰陽王對高建武多加扶持,他的這個弟弟倒也爭氣,漸漸地在南境立下了戰功,逐漸在朝堂上也有了自己的話語權和勢力。就當他爲自己這個分權制衡的傑作暗自高興之際,淵蓋家族與高建武的聯姻,則徹底暴露了高建武的野心和實力。
原來在不知覺間,高建武的勢力增長之快,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和掌控,漸成尾大不掉之勢。
從此之後,王黨、太子黨、漢城侯黨三黨在高句麗朝局中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互相之間三足鼎立,就如同海東地區高句麗、新羅與百濟三足鼎立一般。
“大王,既然如此,那今日大王收其七城,會不會激起其叛亂之心?”新貴妃有些擔憂的問道。
嬰陽王笑道:“這個不會,他不佔理,百姓也好,百官也罷,都不在他那邊,他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咽。”
新貴妃點點頭。
她等着一雙美麗的眼睛,笑道:“那既然這麼說,這位李神醫不是幫了王上的大忙嗎,爲何王上要調查他?”
嬰陽王搖搖頭,臉上露出幾分忌憚之意,道:“你不懂,這傢伙雖然幫了忙,可是他表現出的這種對局面的掌控令孤王驚訝,若他只是一個商人或者一個醫官也就罷了,可孤王總覺得這小子身上有些謎題,至於是什麼,孤王還想不清楚。最好是查一查。”
“那王上爲何答應給他海島來做中轉之所。”新貴妃覺得奇怪,既然嬰陽王對這個李神醫不放心,爲何還要爲他許下諾言,這不是不合常理嘛。
結果嬰陽王卻笑道:“幾座荒島而已,之前孤王曾經下詔,能治孤王之疾者,許以裂土封侯之賞,他既然身份神秘,自然不能給他裂土,只是若什麼都不給,又會讓天下人笑孤王吝嗇。我高句麗沿海荒島衆多,給他幾個,算作裂土,一來全孤王聲名,二來嘛,若他真能開拓新的海道,我們也就多了一條與其他諸國交通的要隘。與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孤王還能捨不得嗎?”
“本來就是意外之喜,他既然能給孤王帶來這麼一個削弱漢城侯的良機,孤王也得謝謝他纔是。有來有往,纔不傷天道嘛!”嬰陽王的臉上洋溢着笑意,這是他大病以來第一次笑的這麼放鬆。
嬰陽王的謀算纔是真正的謀算,他的全局觀若是賀若懷心在身旁,一定會爲他鼓掌。只不過就是這樣,新貴妃也覺得納悶,這個少年人還真不一般,能讓嬰陽王想這麼多東西,本身就已經是一件極其不容易的事情了。
“王上深謀遠慮,妾身對王上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新貴妃適時地表達了一番自己對嬰陽王的崇敬。這世上從來都不缺乏美麗的女人,也不乏聰明的女人,但唯獨缺乏既聰明又美麗的女人。更缺乏適時地將自己的聰明隱藏起來,來扮演平凡的女人。
新貴妃能夠讓金王后都感受到實實在在的威脅,不是沒有道理的。
······
大殿外!
漢城侯從始至終都沒有與任何人說一句話,他騎上馬,帶着十餘名護衛,並沒有返回侯府拜別侯夫人和留質在王都的兒子,而是徑直寒着臉在高端的護送下一路狂奔出城。
高端在城門下,望着漢城侯有些失意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這個崛起爲一極的侯爺經歷了這麼慘重的一次失敗,不知道心中會怎麼想。
不過不管怎麼想,未來的王權之爭,只會更加激烈和血腥。因爲他們都知道,若不能再進一步,那輸掉的就可能不僅僅是王位,還有生命。
他們每個人都輸不起啊。
淵蓋祚回了府。
閉門不出,謝絕賓客,漢城侯敗走漢城,讓他們的力量大爲削弱,他們都知道,現在得夾起尾巴做人。
“父親,事情很不順?”淵蓋蘇貞在書房裡聽紫藤讀書,淵蓋祚與淵蓋蘇文一起走進了書房,聽到淵蓋祚沉重的腳步聲,淵蓋蘇貞便知道,今日匆匆送來詔書估計不是什麼好事。
淵蓋祚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慢悠悠的道:“嗯,你說的對,我們是有些過於樂觀了。”
淵蓋蘇貞沒想到一向處變不驚的父親居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不由得大爲驚訝。
道:“到底出了何事,父親這般苦惱!”
淵蓋祚道:“王上病了,我們便都忘了,他就算病了也依然是猛虎。猛虎搏擊, 必然致命。這一場慘敗,我們都得總結,有太多需要學習的東西了。”
他並未直接回答女兒的話,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讓淵蓋蘇貞摸不着頭腦,不過她也聽出來了,必是在朝局中遭遇了巨大的挫折。
淵蓋祚突然笑起來,道:“我記得你上次還怪我很久沒有陪你讀書了,是時候好好讀讀書了。貞兒,接下來的書,爲父親自爲你讀!”
淵蓋蘇貞微微一愣,她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猛地擡起頭,聲音中帶着顫意。
“是不是大王利用這次行刺案削弱了漢城侯的實力?”
淵蓋蘇文驚惶的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些說不出話來,她只是在宮中的宦官來宣旨的時候聽了一句,給王上治病的醫官受到了不明刺客的行刺,就猜出來嬰陽王利用了這件事,這是何等的睿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