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節站起身,無奈地搖了搖頭,和軍需官一起,向着城樓下走去,秦瓊咬了咬牙,一把攔住了程知節,對張須陀說道:“大帥,我軍雖然連續攻破了王薄和格謙的山寨,但這兩個賊首和賊人的主力卻逃了,現在我軍還要在山東一帶掃蕩,至尊的詔書也是要我等自行判斷,等山東的局勢穩定之後再出海,現在您要是把軍糧都發光了,那將士們吃啥喝啥,還如何去剿匪平叛?”
張須陀搖了搖頭,說道:“八萬石軍糧不可能一下子就吃光,我軍先留在歷城,給這些百姓和饑民放糧,據探馬偵查,王薄和格謙這幫賊人都已經逃去了河北一帶,現在山東已經算是平定了,但是這麼多百姓在這裡,若是沒的吃,那很可能就會逼良爲盜,讓他們拿起武器投奔賊人了。”
張須陀回頭一指城下黑壓壓一片,方圓數十里都是星羅棋佈的帳幕與窩棚,說道:“這麼多饑民在這裡,也不知道中間有多少是曾經跟過那些賊首的人,若是這次處理不好,讓一些賊性不改的人趁機煽動,這幾十萬人一起進城搶糧,只靠那元太守的幾千郡兵,是不可能防住這歷城的。”
“這裡是齊郡的郡治所在,若是我大隋有一個郡的郡治給暴民攻破,那整個天下都會震動,到時候大軍在外,國內盜匪四起,大隋江山都有傾覆之險,我等既食君祿,就要忠於至尊,爲國分憂,切不可爲了一已之私,而壞了國家大事。”
秦瓊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愧色:“大帥忠心爲國,思路深遠,末將不及也。”
張須陀笑着搖了搖頭:“叔寶,你也是爲了我好,本帥很感激,但你要記住。你我都是軍人,軍人就應該保國衛民,看着百姓在這裡給餓死,我們明明有能力去救。卻是袖手旁觀,那還當什麼軍人?就是出去打仗打贏了,一輩子回想起此事,良心能得到平安嗎?”
秦瓊的頭更低了,聲音也小了下去:“末將。末將受教。”
張須陀哈哈一笑:“好了,咱們去看看南門的情況。”他正要動身,卻聽到城下傳來一陣吵鬧之聲,一個還未脫稚氣的聲音,卻顯得格外地粗獷,甚至壓過了一些大嗓門的軍士:“讓開,我要見大帥,你們別攔着我!”
張須陀的臉色微微一變,從軍多年的他,深知這嗓門的大小直接和中氣有關。也和人的力量基本上成正比,隋軍中著名的猛將魚俱羅,就是出了名的獅子吼大嗓門,而張須陀本人,也是聲如洪鐘,在軍前演講的時候,逆風都能讓上萬人聽得清清楚楚,這個聲音雖然聽起來年紀不大,但是卻能蓋過十幾個成年軍士的厲聲呼喝,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張須陀心念一轉。收住了前往南門的腳步,轉身走下了城樓,聲音沉穩中帶了一絲威嚴:“何人在此喧譁,要見本帥?”
張須陀的話音剛落。卻只見十餘個軍士中,倒是有六七個倒在了地上,他的心中又是一驚,這些都是他的親兵護衛,特地從軍中壯士所選,雖說跟大隋最精銳的。號稱拳上站人,臂上跑馬的驍果壯士還有差距,但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銳了,尋常的壯士,七八個也難打過他們一個,想不到這十餘個人對付一個小孩兒給打倒了好幾個。
一個名叫劉七根的軍士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抽出了腰間的佩刀,罵道:“好個狂妄的小子,不教訓你一下,你大概不知道爺爺的厲害!”
張須陀厲聲道:“劉七根,不得無禮,怎麼可以對同袍手足拔刀相向?”
劉七根的身子一震,剛纔他出手的時候,周圍一片嘈雜,沒有聽到張須陀的聲音,須知張須陀治軍極嚴,執法如山,一聽到張須陀下來了,他的兩條腿都微微地發着抖,趕緊回頭行禮,收起了佩刀,說道:“大帥,屬下是要保護您的安全,不得已爲之,這個叫羅士信的軍士,硬要見您,俺們身爲親兵,在此護衛,有責任將他擋住。”
張須陀擺了擺手,說道:“你認識此人嗎?”
劉七根點了點頭:“俺是山東歷城人,這羅士信是俺老鄉,城南十里鋪子下河村人,跟俺還算是有點親戚關係,他來投軍,還是找俺作的保呢。”
張須陀的嘴角勾了勾:“既然你確定他是同袍而不是奸細,爲何要向其拔刀相向?難道你不知道這有違軍法嗎?”
劉七根嚇得兩條腿都跪倒在地,磕起了頭:“大帥,屬下一時情緒失控,違犯了軍紀,還請大帥原諒。”
那羅士信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身子還沒完全發育全,不到七尺,但渾身上下都是肌肉,一身單薄的軍衣,已經無法掩飾他魁梧的體型,螳螂腿,虎背蜂腰,標準的虎將體型已經現了出來,一張稚氣未脫的黝黑臉膛上,兩道粗如墨染的濃眉,而兩隻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嘴特別大,幾乎要開到了鬢角處,也難怪叫聲如此響亮。
羅士信朗聲道:“大帥,是俺情急先動的手,不關劉七哥的事情,您要罰就罰俺吧。”
張須陀輕輕地“哦”了一聲:“你爲何要見本帥呢,還要動手打人?難道你不知道軍紀嗎?”
羅士信抓了抓腦袋,說道:“軍紀劉七哥跟俺說過,俺懂,只是投軍以來,每日裡就是做些雜役伙伕的工作,大丈夫投軍報國,就是要沙場建功,當個打仗的兵,哪能一輩子做那些無用的雜事?所以俺要見大帥,讓大帥看看俺的本事,劉七哥他們擋着不讓,俺情急下一推,他們就倒了,真的不是私鬥。”
張須陀笑道:“劉七根,你也跟過我一年多了,武藝還可以,怎麼會給這半大小子一下就推倒了呢,還推倒了這好幾個人?”
劉七根的臉色微微一紅:“是俺剛纔大意了,沒站定,讓小羅子一下佔了便宜。”
張須陀的眼中寒芒一閃:“那好,你就站好了,讓他推一下,若是你站得住,推不動,就不治你的罪,要是站不住,則要治你個亂軍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