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笑了笑,眼光又落在了城門口的那些百姓身上,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你看這些人怎麼辦?我們要是入城,他們也會跟着進去,到時候可能會引發混亂,萬一堵塞了城門,到時候我們調東宮部隊出來時會受影響。頂點小說w-w-w.23us.c-o-m。密弟,你有什麼好的辦法能讓這些人都離開嗎?”
李密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他看了看那些百姓,低聲道:“我看這些人絕不簡單,如果是普通的生意人,這半天不開城門,應該早就散了,可這些人卻全集中在這裡。而且你看到沒有,多數都是青壯,挑擔推車的,大哥,你不覺得這裡面有文章嗎?”
楊玄感剛纔沒注意到這點,這回仔細一看,果然發現這些人多數是孔武有力的青壯,挑擔趕車的人走起路來都身手矯健,異於常人。相比之下,婦孺老幼的比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楊玄感心中一凜:“密弟,你的意思是這些人可能是圖謀不軌的奸人?”
李密點了點頭:“很有可能,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我想無論是楊勇還是別的勢力,都不太可能會坐以待斃,多半要拼死一搏的,我們到了長孫晟的軍營足有一個時辰,可能這消息已經走漏了出去,所以纔會有這麼多的精壯男子守在這裡,企圖跟着我們一起混進城去,一聲令下,就可起事。”
楊玄感越想越怕:“完全有可能,如果我們調走了東宮的衛隊,而長孫晟來不及派兵過來。那這些人可以直接攻擊東宮。救出楊勇。還可以把蕭王妃和晉王,乃至留京的百官控制在他們手上,以圖翻盤。”
李密沉聲道:“不錯,所以長孫晟下了關閉所有城門不得開城的命令,看來他多少聽到了些風聲,此舉主要倒不是爲了防備我們,而是防備那支看不見的黑手。”
楊玄感想起仁壽宮昨夜,跟楊廣合作了許多年的陳貴人突然背叛楊廣。把楊廣與楊素暗通的書信直接給了楊堅,雖然自己不明白她這舉動是何原因,但至少知道她是謀劃已久,確實還存在着一個看不見的神秘勢力在參與着這大隋的皇位之爭,他越想越怕,背上冷汗直冒。
李密看了一眼遠處的人羣,有些人已經看了過來,更是有些滿臉橫肉的傢伙三人一夥地站起了身,竊竊私語起來,突然間。李密驚喜地叫道:“大哥,你看那二人是不是你的手下?”
楊玄感順着李密的手指看了過去。果然看到兩個一身黑衣的大漢,正牽了馬,急得如熱鍋螞蟻一樣地走來走去,正是在前半夜在童山山道時碰到的那兩名情報員,想來是因爲他們的馬沒有自己的快,奔到大興時已經趕上城門關閉了,因此無法入城,正在着急呢。
李密看到這兩人,突然眼睛一亮,道:“大哥,我有主意了。”
楊玄感急問道:“怎麼辦,快說啊。”
李密道:“你的這二位壯士,想必可以飛檐走壁,爪鉤爬牆吧。”
楊玄感點了點頭:“正是,他們都是江湖高手,經常黑夜要縋城出入的,不過這次大興城是戒備森嚴,每段城牆都有兵士值守,因此他們無法用這辦法混進去。”
李密笑着說道:“不用混進去,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入城。大哥不是有那長孫晟的令箭嗎,料想你爬城時不敢有人爲難你,砍斷繩索,但上城後必會被軍士們包圍,到時候出示這令箭即可。你入城後,再調東宮兵馬過來守衛,有驍果騎兵開道,諒這些人也不敢輕舉妄動。到時候再關閉城門即可。”
楊玄感聽得連連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道:“那你怎麼辦?也和我一起爬繩入城嗎?這大興城高溝寬,密弟想要登城的話恐怕不太容易吧。”
李密搖了搖頭:“我可沒大哥的本事可以爬上去,但我可以回長孫晟的大營,這傢伙看來還沒完全死心,還在觀望,若是這些人真的殺進了東宮解救了楊勇,不排除長孫晟會再度倒戈。所以他故意拖延着時間不派兵過來,就是想看最後的結果再作決定。我正好去催他一催,也好打消他最後的幻想。”
楊玄感用力地點了點頭,道:“那就這麼辦。”
那兩名黑衣大漢也發現了楊玄感和李密,對視一眼,騎上了馬,楊玄感衝着二人揮了揮手,向着遠處一指,打馬向着所指的方向奔去,而李密則撥轉馬頭,遠遠地向着長孫晟大營奔了過去。
那些堵着城門的壯漢都沒有騎馬,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兩名黑衣大漢越跑越遠,漸漸地看不見身影。
楊玄感奔出了兩裡地後,駐馬停下,須臾之後,兩名黑衣大漢跟了過來,見到楊玄感後在馬上行禮,左邊一人名喚劉四,面帶慚色地說道:“少主,實在抱歉,我們……”
楊玄感直接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不用多說了,事情我已經全部清楚,現在十萬火急,想必你二人也能看出城門外的那些人都非善類吧。”
劉四和另一名叫做李七的漢子對視一眼,說道:“我們也覺得奇怪,這些雖然是平民裝扮,但個個一臉的兇悍,明明就是江湖人物,我們還發現這些人都互相認識,三五成羣地竊竊私語。”
“其實最早我們到時,城門這裡只有幾十個想進城賣菜的小販,城上的軍官說了今天城門關閉後,那些小販都走了,但是卯時三刻左右,一下子就來了這上千名精壯男子,象是約好了一起過來的。”
楊玄感點了點頭:“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這些人是想趁機進城作亂的傢伙,之所以叫你二人回城後通知楊管家緊閉府門,作好迎敵準備。就是爲了防範這些人。幸虧今天城門緊閉。不然他們進了城後。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劉四和李七倒吸一口冷氣,異口同聲地道:“現在怎麼辦?”
楊玄感問道:“你二人可有飛抓鐃鉤之類的爬城物品?”
劉四眨了眨眼睛,跳下馬來,在馬鞍裡翻出了一捆繩索,索頭帶了一隻爪鉤,問道:“少主要的可是這件東西麼?”
楊玄感見到此物後大喜,道:“正是此物。現在我想要躍過護城河,然後以這爪鉤搭上城牆。爬上城去。我這裡有長孫將軍的令箭和皇上的詔書,只要進了城就不會有事。”
劉四笑了笑:“原來如此,少主真是心思過人,我等遠遠不及也。”
李七想了想,道:“少主,你這樣可能進不了城。”
楊玄感微微一楞,問道:“這又是何故?”
李七上前一步,拍了拍楊玄感身上的盔甲,道:“少主這一身寶甲,怕是有一百多斤。那護城河有四五丈寬,你穿得這麼重。這馬不是你的黑雲,未必能躍得過去,就算過了護城河,要想登城,穿了這全身甲冑只怕也難。”
楊玄感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李七,虧得你提醒,險些誤了大事。”
於是楊玄感跳下馬來,把全套的鎧甲都卸了下來到,丟在了路邊,劉四看着那套盔甲,眼神中盡是惋惜和羨慕。
楊玄感一邊脫一邊在看着劉四,知道他是捨不得這麼好的一副鎧甲就扔在這裡給人撿,哈哈一笑:“劉四,一副鎧甲沒什麼了不起的,這事若成,我賞你和李七一人十套寶甲。”
劉四聽了以後一下子來了精神,忙不迭地謝起楊玄感來。
楊玄感脫去盔甲後,身上只着了中衣,把那長孫晟的令箭插到了腰帶裡,而詔書則揣進了懷中,那捆上城的飛抓則掛在了馬鞍上。
一切準備停當後,楊玄感翻身上馬,對着劉四和李七道:“一會兒我們找一段城牆,我直接躍過護城河後爬城,你二人可以帶上繩索遊過河去,再爬上城來。”兩人皆抱拳稱是。
三人商議已定,便向着城南方向繞了有兩里路,避開了城門口的那些人。
楊玄感遠遠地看着大興城高大的城牆,狠狠地一抽馬,馬兒負痛後長嘶一聲,低着頭全速狂奔起來,一下子就甩開了劉四李七的那兩匹馬,滾滾的煙塵中,一人一馬如離弦的利箭一樣,瞬間便衝到了護城河邊上。
楊玄感咬了咬牙,狠狠地一踢馬腹,順便又在黃斑馬的屁股上加了一鞭子,那馬本就是可日行千里的寶馬,這時受了刺激後,“希瀝瀝”地一聲,一下子四蹄奮起,凌空越過了那條足有四丈寬的護城河。
黃斑馬兒落地之後收勢未及,差點一點撞上了城牆,幸虧楊玄感騎術過人,一勒馬繮,那馬前蹄高高地立起,後蹄一轉,這才止住去勢。
楊玄感心疼地摸了摸馬的鬃毛,低聲道:“好兄弟,對不住你了。”馬兒似乎也通人性,搖頭吐氣,前蹄也在地上磨了兩下。
這時城頭傳來一聲暴喝:“什麼人?竟敢縱馬越池,想要造反嗎?”
楊玄感擡頭一看,只見一名都督打扮的軍官正衝着自己厲聲喝問,在他和身邊,四五部弩箭已經對準了自己。
楊玄感擡起了頭,拿出腰間所繫的令箭晃了晃,高聲道:“我乃上柱國楊玄感,奉了皇上的詔書進城,因爲城門處有亂黨,故而得了長孫將軍的令,從這城牆上入城。此乃長孫將軍的令箭,你等可先行驗看。”
楊玄感說着,把手上的令箭奮力一擲,直接扔上了十幾丈高的城頭,正好被那旅帥接到。
那旅帥拿到令箭後一看,果然是長孫晟的右衛軍令,再一看楊玄感,沉聲叫道:“楊將軍,小人當年也曾隨楊元帥一起反擊突厥,見過將軍戰場上的英姿,奈何軍令在身,沒有長孫將軍的令箭不敢放將軍入城,現在既有令箭,將軍請稍待,我這就叫人放下繩索。”
楊玄感喊道:“不用了!”一邊說一邊把那捆飛抓晃了幾個大圈後,奮力拋上了城頭,一下子搭上了城牆的垛口。
楊玄感拉了兩下飛抓。紋絲不動。心下安心。他怕中衣寬鬆,詔書會落下,便把那詔書緊緊地咬在了嘴裡,抓着繩索,腳踩着城牆,飛快地爬上了城去。
楊玄感跳進城牆時,只見劉四和李七也遊過了河,一身溼漉漉地正向着城牆跑來。那都督正要喝問二人。楊玄感忙說道:“這二人是我的隨從,還請將軍行個方便。”
旅帥行了個軍禮:“將軍有令,末將豈敢不從。”回頭便大聲命令城頭的軍士們再放下一根繩索讓兩人爬上城頭。
楊玄感從都督手上取回了令箭,急急地奔下了城,正好有一隊巡邏騎兵經過城下,楊玄感上前直接攔住了隊伍,出示了令箭和自己的腰牌,搶下領頭隊正的坐騎,直接向大興宮內的太子東宮奔了過去。
太子東宮建在大興宮內,與皇宮只有一牆之隔。此時五千驍果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地把這個只有兩裡見方的宮殿圍得水泄不通。
自從楊堅去了仁壽宮後,陳貴人和蔡貴人也跟了去。後宮裡沒有重要的嬪妃,而太子楊廣的蕭王妃,長子晉王楊昭,次子齊王楊暕,還有那個重中之重的前太子楊勇全家,以及蜀王楊秀父子,都集中在這東宮之中。
如果說仁壽宮是帝國的現在,那現在這東宮可以說就是大隋的將來,重要性怎麼高估都不過分。
現下,東宮大門緊閉,宮牆上到處都是探出了半個身子的甲士,持弓把弩,緊張地注視着面前的宮道。而大門外的兩邊,各設了三道崗哨,每道崗哨處都停放着戰車,車前放着拒馬鹿角,把寬闊的宮道堵得只能容一騎進出。
一個身材中等,鬚髮皆白,全身披掛整齊的老將正坐在東宮大門後的廣場上,老將的兩道眉毛幾乎連在了一起,象是叢生的雜草,鼻翼處兩道深深的法令紋,隨着老將面部肌肉的抽動,也象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抖動着。
老將正是現在負責東宮乃至整個大興皇宮防衛的太子左衛率宇文述,他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依然精神抖擻,威風凜凜,眼下雖然坐在宮門後的馬紮上,卻象一座大山一樣沉穩厚實,絲毫沒有這東宮裡劍拔弩張的氣氛。
宇文述看着面前跪着的一名將校,說話的聲音平靜中隱隱透出一份鎮定:“楊玄感和李密還沒有入城嗎?”
那跪着的侍衛是個眉宇間英氣逼人,威武強壯的年輕人,看模樣剛剛二十出頭,同樣是全身標準的東宮千牛備身左右的裝備。
銀盔,紅纓,明光鎧,肩甲吞雲獸,銅釘筒袖,獸皮腰帶,裙甲,脛甲,騎靴,從頭到腳,一應俱全,年輕的軍人正單膝跪地,沉聲道:“末將剛從城頭回來,那楊玄感和李密進了長孫晟的大營有一個時辰了,現在那裡還毫無動靜。”
胖得象座移動肉山的楊昭這會兒正在宇文述的身邊踱來踱去,鬢角邊掛着大滴的汗珠,而穿着的綢布黃袍已經汗溼一大片,顯示着他心中的焦慮。
聽到那年輕人的話,楊昭停下了腳步,盯着那年輕軍官問道:“柴紹,長孫晟的大營當真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嗎?”
那年輕的軍官名叫柴紹,乃是官家子弟,他的祖父柴烈曾在北周與楊堅同朝爲官,當到驃騎大將軍,歷任遂、樑二州刺史,封爲冠軍縣公。
而柴紹的父親柴慎,則一直擔任大隋的太子右內率,這個官職純粹負責東宮的警衛,不象左右衛率那樣與太子的私人關係親密,因此在楊勇倒臺時並沒有受太多的牽連,最後被封爲鉅鹿郡公,平安告老回家。
柴紹可謂世代將門出身,從小就喜歡舞槍弄棒,練得一身好武藝,年紀稍長後又喜歡結交江湖豪俠之士,還曾仗劍遊歷天下,以鋤強扶弱,不畏豪強而聞名。
前兩年柴紹行了冠禮,而楊昭聽說了他的豪俠之名,心甚嚮往,便求楊堅封了他一個太子東宮千牛備身左右的正六品官職,讓他跟隨自己做了侍衛。
一年前楊玄感剛結束丁憂後與楊昭相見的那次,柴紹正好臨時有公務要辦,沒有見到聞名天下的楊玄感,心中甚是遺憾,但他與李密倒是同在東宮任職,加上經常隨楊昭一起跟李密出遊,因此對李密非常熟悉。
楊李二人初到城門時柴紹不在城頭,而是在西門一帶巡察,後來長孫晟帶二人回軍營時他聞訊趕去,卻是遲了一步,只看到二人策馬遠去的背影,一直等了一個時辰後才失望地回東宮向楊昭和宇文述稟報此事,順便把城門外突然來了不少形跡可疑的壯漢之事也作了彙報。
宇文述聽完彙報後,點了點頭,對着柴紹道:“你做得很好,先回城頭再去看看,楊玄感要是真的帶了聖旨,而長孫晟敢不放他入城,那就是長孫晟有圖謀不軌的意思,我等必須作好防備了。還有,城外的那些壯漢,一個也不許放進來,就說這個是我宇文述的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