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的燈火一陣搖曳,王華強的回憶順着他的指尖流淌在桌上:後來沙漫天同意了這個提議,不僅歸順了朝廷,還把女兒嫁給了薛舉。
那鞠紅義跟薛舉打了這麼久,敗在他的手下,也是輸得心服口服,芳心暗許,嫁給這樣的男人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在參加完了他們的婚禮後,由宗羅喉親自護衛那支粟特人商隊,一路到了姑臧城,也就是因爲這一趟生意,我們王家纔算真正賺到了第一筆錢,以後的廣開店鋪,慢慢發展,都是靠了這筆錢所賜。
麥鐵杖聽完後長嘆一聲:想不到行滿還有這麼刺激的往事,我聽着都是一身汗,你當時一個十五歲少年怎麼撐過來的。
王華強嘴角勾了勾,眼中綠芒一閃:當時可能是太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沒什麼好失去的,我只知道,那趟貨一定要走成,全家都指望這趟生意呢。
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洪鐘般的豺聲,透出一股兇狠與霸道:“華強,來了這金城怎麼也不通知哥哥一聲呢?”
麥鐵杖的臉色一變,而王華強卻是神態自若,喝了一口碗中的水,平靜地說道:“薛兄,別來無恙?”
一陣樓梯響動聲過後,那扇破木門被重重地推開,一陣煙塵瀰漫,黑暗中只見一人捧着油燈,站在門口。
來人頭戴金盔,雙目如銅鈴,向外鼓出,國字臉,三十上下的年紀,亂眉如麻。鷹鼻獅口。腮邊根根虯髯如鋼針一樣向外挺立。全身魚鱗鎖子甲,外披素羅袍,內穿貼身衣,腰繫蝴蝶扣,騎馬兜襠褲,馬靴雲卷兒繡,身高九尺九,胸寬背又厚。峙淵嶽停地站在門外,端地是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王華強雖然與薛舉多年未見,但一見此人,仍然心裡暗暗喝了聲彩,此人的氣場和雄壯完全不在自己這些年來南征北戰時見過的一衆悍將之下,即使是與當世悍將的史萬歲,來護兒,魚俱羅,慕容三藏等人相比。也是毫不遜色。
薛舉舉着燈,直接走了進來。他一眼就認出了王華強,哈哈一笑:“華強,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老樣子,發了大財也不來金城跟哥哥聚聚嗎?”他的目光落到了麥鐵杖身上,同爲悍將,麥鐵杖這個赳赳武夫倒是吸引了他的眼球,“這位壯士好生了得,華強,是你的護衛?”
王華強笑着搖了搖頭,站起身,指着麥鐵杖說道:“這位姓麥,名鐵杖,始興人,乃是朝廷正印的五品儀同將軍,南征平叛立下大功,是我的朋友,可不是我的什麼護衛,這次跟我結伴西來,見識一下隴右的風土人情。”
麥鐵杖也站起身,衝着薛舉一拱手:“久聞薛壯士虎威,聞名不如一見啊。”
薛舉的眼中閃出一絲冷電般的光芒:“原來是當年渡江偵察,一人斬殺數十名敵軍,可以日行五百里的神行太保,久仰久仰。”麥鐵杖當年南征也算是名滿天下,就連金城這種邊境小鎮都知道了他的名頭,先是一愣,然後喜色上臉,表情也舒緩了許多。
王華強看了一眼門外:“薛兄今天是一人前來?”
薛舉點了點頭:“不錯,咱哥倆十年沒見了,今天好好聊聊,聽說你明天還要上路,我知道你做生意忙,就直接來這裡找你了,這家客棧幾年前被我買下,現在客棧內只剩我們三人,不知華強是否願意與我一敘?”
王華強笑道:“這個自然。”他轉向麥鐵杖道,“鐵杖,我和薛兄有些事談,你先出去吧。”
麥鐵杖看了一眼薛舉,點了點頭,拿過他手上的油燈,走出了門外,一陣樓梯的“吱呀”聲響過,一切歸於平靜。
薛舉拉過了麥鐵杖的凳子,在王華強的對面大馬金刀地坐下,摘下頭盔,往桌上一頓,嗡聲道:“華強,不夠意思了吧,來了金城也不來看看我。”
王華強沒有接他的話碴,而是看了一眼他的這身披掛,面無表情地說道:“薛兄,今天穿得這麼正式,是巡邏回來嗎?”
薛舉的眉毛一揚:“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每次來金城都要躲着我,我有這麼可怕嗎?”
王華強冷冷地說道:“都金城之虎了,還不可怕?當年我只要你對敵人趕盡殺絕,可沒教你這麼多變-態的殺人伎倆。”
薛舉哈哈一笑:“殺人是爲了立威,是爲了讓我的敵人和不肯順服的人恐懼,殺的手段越兇殘,越狠,那這些人就會越怕我。王華強,你當年教我要多看史書,漢高祖劉邦爲了震服那些心懷不軌的異姓王,就把彭越給剁成了肉醬,傳給這些諸侯王看,我這只不過是學學漢高祖罷了。”
王華強嘆了一口氣:“漢高只不過醢了一個彭越,你可是把成百上千的俘虜都用大石磨子砸成了連骨帶肉的肉餅,殘暴程度比起漢高不知道要高到哪裡去。薛舉,爲什麼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不明白,只靠着暴力是成不了事的。”
薛舉重重地一拍桌子,屋內一陣燈光搖曳,厲聲喝道:“王華強,你小子不用在這裡教訓我,事實上這些年我靠了這些手段,已經把金城一帶收拾得服服帖帖,從蘭州到秦州,金城到天水這幾百里路上,是我薛舉才保了太平,這都是靠了我的那些手段,你小子的商隊這些年再沒給盜匪搶過,難道不是我的功勞嗎?”
王華強冷笑道:“這些年的過境好處一文錢也沒有少你的,我們可是十年前就有過約定,過境給你一成好處的,怎麼,你現在想要獅子大開口,提高過境費了?”
薛舉冷冷地說道:“你一直躲着我,不就是想躲這事嗎?我幾次三番地通過你在這裡的商鋪要約見你,你卻一直不來,難不成還要我到大興去找你要錢嗎?”
王華強的眼中綠芒一閃:“薛舉,你我算是朋友嗎?”
薛舉微微一愣,聲音中帶了幾分怒氣:“王華強,我們要不是朋友,現在我會這樣坐在這裡跟你談事?會讓你賴了我這麼多年的抽稅錢還能忍着?要是換了別人,早就劫了貨,把商隊全做成人肉乾了。”
王華強“嘿嘿”一笑:“好啊,那你現在最好把我也做成人肉乾,再讓劉長水接了我的生意,以後我的店不是全歸你了麼。”
薛舉的臉色微微一變,轉而笑道:“王華強,你可真會開玩笑,劉長水是你在這裡的掌櫃,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王華強冷冷地“哼”了一聲:“薛舉,你的腦子這麼多年了還是不好使,我爲啥不住劉長水那裡,而是要換個客棧住,就是爲了看看劉長水會不會給你報信說我來了,你現在還敢說沒收買他?”
薛舉的眼珠子轉了轉,哈哈一笑:“又上了你小子的當了。也罷,你反正這麼多年都對這地方愛理不理的,那劉長水在這裡一呆七八年賺不到什麼錢,我平時給他些好處,讓他幫我通些消息,這不算過分吧。”
王華強不怒反笑:“挖合作伙伴的牆角,還說不過分?薛舉,你這厚黑功夫學得不錯啊。”
薛舉擺了擺手,沉聲道:“行了,沒用的廢話也不跟你多扯了,王華強,你想必也知道了我現在在這城裡的新規矩,來往商隊我都要抽二成的稅,你那一成的抽成也實行了十年了,該往上動動吧,看在老朋友的份上,一成五,如何?”
王華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反問道:“老朋友的面子就比那些普通的商人少半成?薛舉,當你的朋友好象沒什麼好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