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癸丑,午時,通濟渠北,李密軍大營,中軍帥帳。
秋高氣爽,通濟渠上的習習河風,飄起大帳之中,吹拂着所有軍將們的鬚髮,瓦崗軍的各部精兵的主將,除了鎮守黎陽城的徐世績,還有鎮守金墉城的王伯當外,悉數到齊,而剛剛投降過來的驍果軍大將,樊文超,張童兒,陳智略等人,也都分列其中,人人神色嚴肅,因爲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決戰的軍議,而這一戰,則事關中原的歸屬。
李密今天換了一身將袍鎖甲,平時裡他多數時候只能穿得動皮甲,而今天,則是一身金色的鎖甲罩在外面,也顯得威風凜凜,一股主帥的肅殺之氣油然而生。
李密環視帳內,沉聲道:“各位將軍,今天是軍議,昨天飛鷹來報,徐世績已經派人和竇建德取得了聯繫,竇建德答應,與我軍結爲盟好,不互相攻伐,而且他的主力也已經北上易水,與羅藝相持於易水一線,有圖幽州之志。現在看來,我們的北方基本上穩固。”
“至於李淵那裡,李神通屯兵相州,招納各路關東勢力,王德仁就是其中最大的一股,現在看來,他並不是要有意與我們爲敵,而是想要擴充勢力,與竇建德爭鋒,我們和李唐政權之間,也暫時維持這種不戰不和的情況,短期內不會有大戰。”
“至於宇文化及,已經攻破了魏州,屯兵聊城,他還有兩萬多人的殘兵敗將,又以搶劫來的隋宮財寶,去招納海曲衆賊,現在看來,王薄等長白山餘賊,已經答應加入了他們,其軍勢有復振可能,但短時間內,不至於再度南下攻擊黎陽。”
“唐軍的首要敵人是宇文化及,據報李神通已經開始屯積糧草,準備攻打宇文化及,我軍此戰按兵不動,坐山觀虎鬥,一旦唐軍取勝,竇建德就有給南北包抄的態勢,勢不能忍,一定會提前與唐軍大戰,我軍到時候可以坐收漁利。”
“各位,以上就是當前我軍北方的形勢分析,兩個月內,不會有人南下攻我,我軍可以全力應付當面的王世充。現在他已經在通濟渠南紮了營,而前天就作好了三道浮橋架在河面上,擺出一副要進攻我軍的樣子,大家怎麼看?”
裴仁基微微一笑:“王老邪架浮橋於河上,恰恰就是說明他不會主動攻擊。因爲兵者詭道也,能而示之不能,不能而示之能。如果他真要攻擊,以他以前的種種做法,一定是突然性地臨時架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衝擊,打我軍一個措手不及。但現在他就當着我們的面架好三道浮橋,明顯是做做樣子,讓我軍緊張。”
程咬金不耐煩地說道:“那拆了這三道破橋,不就完事了嗎?”
李密搖了搖頭:“沒有意義,再說了,我軍有優勢,二十多萬精兵在此,王老邪不過兩萬之衆,要是我們還主動拆橋,那隻會漲敵人的士氣,滅自己的威風,留着橋在,我軍也可以隨時殺過去,沒什麼可擔心的。”
李密說到這裡,環視帳內衆將,平靜地說道:“大家說說,現在王老邪率精兵來此,我軍應該如何應對呢?”
裴仁基勾了勾嘴角,正色道:“王老邪率精兵前來,洛陽一定空虛,我們可以在這裡與他相持,然後挑選三到五萬精兵,沿河西進,突襲河陽城,然後進取洛陽。洛陽的守軍雖然數量不少,但沒有王老邪在,一定難以抵擋我軍的攻擊。”
“最後王老邪只能收兵回救,他一回東都,我們就堅守河陽不出,或者是乾脆收兵而還。王老邪要是再來這裡,我們就再次攻擊洛陽。如此,我們以逸待勞,而王老邪則疲於奔命,一戰可擒也!”
李密滿意地點了點頭:“裴柱國所言極是,今天東都兵馬前來,其鋒銳不可當,有三個方面。第一,他們的軍士驍悍,裝備精良,是王老邪看家的老底子,此二萬人可當十萬。第二,他們糧草將盡,主動求戰,士有必死之心,置之亡地而後存,在這種情況下,會暴發出極爲可怕的戰鬥力,一如我們上次在河陽碰到的。這第三嘛,敵軍孤軍深入,完全不顧側翼和後方,這是來拼命的,我軍斷不可以常理視之!”
說到這裡,李密勾了勾嘴角,正色道:“我軍只需要按兵不動,按剛纔裴柱國所說的戰法,敵進我擾,敵退我退,如此一來,我軍主力可以以逸待勞,王老邪一旦失了這股子銳氣,成爲疲兵,就不難擊敗了!到時候他想戰無門,想退無路,不出十天,王老邪的人頭,一定會送到帳下!”
如果是在平時,李密這樣開了口,周圍一定是附和聲一片,但是今天,帳中衆將卻多數露出不以爲然之色,是啊,這回不同以往,近三十萬大軍打面前的兩萬軍隊,任誰也會覺得李密是過於小心了。
張童兒乾咳了一聲,說道:“魏王,末將雖然是敗軍之將,新近來投,但也自問粗通兵法,王老邪屢次敗在魏王手下,尤其是東都兵,屢戰屢敗,已成驚弓之鳥,淮南兵雖然兇悍善戰,但數量不足,騎兵尤少,這回王老邪只帶出兩千多的騎兵,可見其實力在東都內訌中損失慘重,已無復往日之聲威。”
樊文超點了點頭,接過了話頭,說道:“兵法有云,倍之則戰,王老邪的戰兵如此之少,我軍十倍於其軍隊,圍都可以了,何況是戰呢?現在我軍新破驍果軍,士氣高昂,瓦崗軍之名威震天下,若是此時面對不到自己十分之一的王世充所部,都不敢強攻,只怕有損魏王的英名啊。”
李密勾了勾嘴角,沉默不語,一邊的單雄信突然開口道:“魏王,驍果軍新歸順於我軍的將軍們都有如此戰意,可千萬別寒了將士們這顆想要立功報效的心啊,若是這次不戰,只怕以後各新附部隊,也就戰意闌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