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元咬了咬牙,擡起頭強辯道:“就算我在戰場上打不過,深溝固壘,堅守不戰總是可以,王參軍,你以爲象我這樣的大營,你隋軍若是想強攻,就能那麼容易攻得下來嗎?”
王華強要的就是顧子元氣勢上服軟,他哈哈一笑:“顧將軍,你手下五六萬人,圍在城的四周,我軍只要攻你一處營寨,比如城東或者城西的營寨,防守就遠沒你這城北大營堅固,想必不是太難的事情,來投奔你的多是沒真正見識過戰爭的烏合之衆,只怕一個時辰也撐不過去。
你現在如果和我們和平相處,大家相安無事,每天都有人來投奔你,再過兩三個月,也許你就能聚起十萬人,到時候跟朝廷談招安條件也更方便,何樂而不爲呢?
要是逼着皇甫將軍開城和你一戰,到時候你若守不住大營,自己的手下會分崩離析,到時候你沒了這些部下,無論是到高智慧那裡還是想招安,都沒了資本,只有死路一條,對不對呀顧將軍?”
顧子元臉上的肌肉抖了抖,這確實是他最害怕的一件事,在這江南的小亂世中,手裡有兵,心中不慌,沒了這資本,那自己絕對活不過三天,他也低聲說道:“就算我送牛送酒進城,你家皇甫將軍又如何能招安我?保證我和我部下的生命安全?他不是你們隋朝的皇帝,沒這資格開這條件吧。”
王華強微微一笑,他知道開空頭支票的機會又來了:“將軍不妨撤圍,主力集中於城北。我軍不出城。照樣會有四方的叛軍來投靠你。皇甫將軍會派人去江北,向江南道行軍總管,這次平叛軍的總大將越國公楊素楊元帥彙報此事,楊元帥作爲黜置大使,有便宜行事之權,是剿是撫他說了算。
到時候我可以把皇甫將軍寫給楊元帥的親筆公文給您過目,上面有褒獎您忠義,爲您求官的話。您看到這樣的公文,應該可以安心了吧。”
顧子元眨了眨眼睛:“如果是越國公的話,倒是有這個權力,只是他擁大兵於江北,半年多了都不過江,到底打什麼心思我實在不清楚,就算皇甫將軍爲我求情,他就一定會答應?”
王華強搖了搖頭:“顧將軍多慮了,越國公當年平定南陳時,千里下江陵。一路之上俘虜的南陳官兵一律釋放,主動投降的南陳官將更是都保舉爲官。別人你有顧慮,對越國公應該充分放心吧。
老實說,他擁重兵而不前,只怕一來是給各路叛軍一個反正的機會,一來也是希望你們師老兵疲,他再揮軍過江,雷霆一擊。
再說了,皇甫將軍困守孤城三個月,到時候信件上把將軍的兵力誇大點,說是十萬之衆,而自己的情況說得慘一點,比如糧草外援斷絕,城內殺馬食草度日,這種情況下能兵不血刃地通過招安來解決問題,越國公有拒絕的理由嗎?”
顧子元心中一動,幾乎想要站起來,但還是眉頭一皺:“只怕真要招安的話,我的那些部下也不會答應,王參軍,你剛纔說了,若是這些人不聽我號令,率部自行離開,我這裡沒了人,也就沒了招安的資本。”
王華強的眼中綠光一閃:“顧將軍,你這裡的情況我不清楚,不妄言,但是我覺得多數人殺官造反只是一時義憤,就象那個劉元進,要不是兄長被殺,也不會有那麼大的仇,這些人畢竟只是少數,多數百姓只要能安居樂業,哪會願意打打殺殺,現在陳朝已亡,高智慧汪文進沈孝徹這三人都是自立爲君,不立陳朝宗室,大義上已經失了名份,覆滅也只是時間問題,誰會傻到明知是死路還要走呢?
所以真正要是反對招安的,顧將軍不妨讓他們離去就是,不會有多少人,也不可能因爲走了幾千人就影響將軍你的招安大計,放心,我會讓皇甫將軍寫清楚,你沒有揮軍攻城,是有大功滴,越國公也不會不考慮到這點。”
顧子元咬了咬牙,終於下了決心:“王參軍,你說得我動心了,只是你的這個辦法需要時間,我撤圍蘇州也需要一個理由,不然現在我的部下們都覺得我軍還有優勢,不肯投降,你能幫我想一個好辦法嗎?”
王華強心裡長出一口氣,拿出了壓箱底的臺詞:“這一點皇甫將軍早就想好了,爲了進一步表示我們的誠意,我可以說是來向將軍您請降的,因爲現在城中缺糧少藥,難以爲繼,我軍願意向您投降,但由於你們前一陣子大開殺戒,我軍缺乏安全感,所以現在做不到馬上就打開城門,放下兵器。
你顧將軍爲了和取信我軍,先互相釋放善意,就比如今天這樣,我軍開城放人,你們也沒有趁機攻城,這就很好,接下來第二步,我軍再開城放人,你準備一些牛羊和酒水送進城去示好,算是交換人質的所得,想必劉元進等人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
再接下來,就是我安排皇甫將軍和您城頭相見,到時候您可以跟他談條件,要他開城投降,而皇甫將軍則會跟您討價還價,比如要你撤圍,留出一條出城的通道,然後率五千人撤圍回建康。
顧將軍,到時候蘇州城留給了你,你攻下這江南重鎮,想必四方的叛軍都會來投靠你,你完全可以脫離高智慧自立,等越國公大軍到來時,您再主動接受招安,也就順理成章了。您看我這個計劃如何?”
顧子元仔細想了想,這個計劃從頭到尾天衣無縫,沒有什麼能挑出毛病的,而且自己始終手上有兵,掌握着主動,即使皇甫績主動逃離蘇州,自己能兵不血刃地進城,也能威震江南,怎麼看都不會吃虧。於是他一直緊繃着的臉終於舒展了開來,哈哈一笑:“王參軍,這個計劃是皇甫將軍親自提的嗎?”
王華強點了點頭:“不錯,皇甫將軍自己提的這個方案,他表示如果顧將軍願意的話,可以在撤圍後,我軍開城回建康前,由我給您送上那封他準備轉給越國公的信,您看到那信後再決定是否放我軍出城。”
顧子元終於露出了笑容:“王參軍,你真的辛苦了,好,就按你說的辦,現在麻煩你回城一趟,向皇甫將軍表示,我同意他的這個方案,三天之後,我會調集足夠的牲口,在城下和他相會。到時候按你們的方案繼續來。”
王華強笑道:“行,那我這就回去,這段時間我們兩邊的聯絡,就由我來負責吧。”
顧子元站起身,對着身後一直站着的兩個親兵中右邊一人說道:“朱燮,幫我送一下王參軍出城。”那名叫朱燮,年約二十上下的黃臉漢子引着王華強走了出去。
另一名年約三十四五,長相略爲老成,看起來象個白面書生的親兵一直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顧子元回頭對着此人微微一笑:“徐先生,這事你怎麼看?”
此人乃是原陳朝的太子舍人徐德言,這次也跟着顧子元起事,被顧子元以爲謀主和心腹,他嘆了口氣,說道:“大帥,我看此人滿嘴謊言,只不過是想引誘我軍給皇甫績讓開一條出逃的通道罷了,張伯親眼見到昨天夜裡城內糧倉火光沖天,今天早飯只有摻了沙子的豆餅,隋軍是無法守下去了。”
顧子元“嘿嘿”一笑:“本帥早就看出此人奸計了,剛纔也只是跟他虛與委蛇罷了,等皇甫績的五千兵馬一出城,我們就在野戰中消滅他們,這可比攻城輕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