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點到名出征的衆將,一個個長舒一口氣,喜形於色,而沒有被叫到的大將們,則一個個神色黯然,但這些人也都知道楊廣一口氣報出了進攻的名單,是早就深思熟慮過的事情,不可能有所變化,自己也只好接受這一事實了。¥℉,
正當楊廣志得意滿的時候,一個小內侍匆匆地奔了進來,楊廣不高興地勾了勾嘴角,這裡是帥帳,他一向不喜歡在議軍機時,會有太監這種陰陽人進來,壞了這陽剛之氣,於是厲聲喝道:“沒看到這裡在議軍事嗎?亂跑什麼?”
那小內侍嚇得給站在了門口,連忙跪了下來,說道:“陛下,奴才該死,萬望恕罪。”
楊廣平復了一下心情,沉聲道:“何事如此匆忙?”
小內侍連忙說道:“回陛下,左候衛大將軍,兵部尚書段文振段將軍,快要不行了,說什麼也要見陛下一面。”
楊廣的臉色一變,這段文振是他上任以來,一手提拔的一個重臣,雖然此人投靠自己時是宇文述所舉薦,但其人在北周時期就已經出名,也經歷了楊堅時期的歷次大戰,只是命運不佳,又和同僚總是處不好關係,在衛王楊爽手下做長史,在秦王楊俊手下當司馬,在蜀王楊秀府中當總管的時候,都先後因事免職。
直到楊廣當太子的時候,段文振剛剛因爲在蜀中平嘉州獠人叛亂時,先敗後勝,被楊秀彈劾而免官。段文振一咬牙走了宇文述的路子。向楊廣求官。楊廣也正好缺一個經驗豐富,熟知兵事,又與關隴諸將不和的手下,這段文振可謂上天賜予的禮物,於是就一下子接納在手下,予以重用。
自楊廣登基以來,段文振一直兼着兵部尚書的位置,其人的才幹出色。軍械糧草之事安排得井井有條,又不似宇文述那樣貪婪刻薄,實在是楊廣非常倚重的一員大將。
這回進軍高句麗,段文振也是以兵部尚書身份兼了左候衛大將軍,出南蘇道,只是路上就因爲年事已高,染了重病,但仍然撐着病體一路隨軍征戰,在逼南蘇城開城投降後,也來遼東城與楊廣相會。就是今天攻城之時,段文振還想強行下城指揮。被楊廣知道後勸回,還派了御醫去探視,卻沒有想到,御醫也救不了段文振的命,看起來是要向自己交待遺言了。
楊廣嘆了口氣,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淚,衆將在帳內,這時候正是收買人心的好機會,上次麥鐵杖死時,他這樣哭了兩下,弄得沈光和麥孟纔等人誓死效命,看來這樣收買人心的方法很好,反正楊廣這樣的演技,流淚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只是他這麼一抹眼淚,帳內衆將也跟着哀號起來,只是這些粗魯的軍漢們可沒楊廣的本事,大多數只聞其聲,卻不見流淚。
倒是宇文述老成持重,說道:“陛下,生死有命,段將軍現在一定還是有遺言要交待,您先去段將軍那裡吧,我們在這裡繼續先商議行軍的方案,回頭再向陛下您彙報。”
楊廣點了點頭,擺出一副哀傷的表情,說道:“諸公,朕去去就來,你們先商議軍機。”說着,他在兩個侍衛的攙扶下,走出了帥帳,帳中諸將全都恭聲行禮,直到楊廣的腳步聲消失在了遠處後,宇文述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神色,冷冷地說道,“今天就先散了吧,剛纔陛下提到的各位將軍,請留下來,我等共商進軍平壤之事。”
段文振的軍帳內,到處是一股草藥的味道,頭纏着病帶的段文振,已經氣若游絲,臉色蒼白,幾乎連呼吸都要隨時停止了,他的嘴角邊流着涎水,胸口在微微地起伏着,似是在等什麼人,而在他牀前的一個白鬍子御醫,正搭着他的脈,微閉着眼睛,神色凝重。
帳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楊廣人未至,聲先到:“段尚書,段尚書可好?”
帳內的人們,除了段文振外,全都起身下跪,段文振的雙眼一睜,掙扎着想要起身,剛好進帳的楊廣連忙幾步趕過來,扶着他的身子躺了回去:“段尚書,你好好休養病體,就不要多禮了。”
楊廣扭頭看向了那名御醫,御醫沒有說話,搖了搖頭,這個動作表明了一切,楊廣嘆了口氣,擺擺手,帳內的醫官們全都退下,只剩下了楊廣和段文振二人,還有兩個侍衛與一個記錄起居注的史官,再無他人。
楊廣拉着段文振的手,笑道:“段尚書,你久經沙場,身體比常人要好,這一次只是偶爾水土不服罷了,但請寬心,好好休養,朕還想要和你在平壤城的高句麗王宮中,把酒言歡呢。”
段文振搖了搖頭,吃力地說道:“陛下,老臣,老臣這身體,老臣自己有數,這一次,這一次怕是無法再侍奉陛下了,只是,只是老臣有些話,一定要向您進言,要不然,要不然以後只怕沒機會了。”
楊廣嘆了口氣,也不再客套,說道:“段尚書,你有話直說吧,朕中斷軍議,來這裡看你,就是不想讓你留什麼遺憾。”
段文振點了點頭,說道:“陛下,我以凡庸、微賤之身,幸逢盛世,承受獎勵提拔,我的榮譽超過了同輩人。但是,我的智能無所可取,得到的又太多,因此我常唸叨國家的大恩,廢寢忘食,我常想效犬馬之勞,以報陛下,答國家大恩於萬一。但我養身無方,疾病於是很重。抱着如此深的愧疚,就要永遠地埋在地下,我承受不了巨大遺憾,於是略略陳述一點我的管見。”
楊廣點了點頭,也不說話,示意段文振繼續說下去。
段文振一動不動地盯着楊廣,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紅光,這是典型的迴光返照,但他的聲音也變得急促而有力起來:“我看這遼東小丑,不服嚴刑,我國遠降六軍,皇上御駕親征。但是,夷狄多行其詐,皇上要多多防備。他們往往口裡說投降,心裡卻想背叛,可謂詭計多端,請不要隨意接受他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