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的面色沉重,這回他不是裝出來的,事情惡化的程度超過了他的想象,而現在遼東之戰剛剛告一段落,突厥卻又來襲,眼下達頭可汗與都藍可汗大勝之餘,氣勢沖天,如何應對,實在是大大的頭疼。
王世充轉向高熲問道:“高僕射有何禦敵良策?需要我等做什麼,但請明示。”
高熲的雙眼神光閃爍,平靜地說道:“當下的第一要務,就是接應染干入關,千萬不能讓他落到都藍可汗的手裡,不然我們會失去制約突厥最有利的一張牌,既然在軍事上打敗了突厥人,也很難再找出象染干這樣聽話的狗了。”
裴世矩拱手道:“恩師,學生以爲,染干已經失盡人心,這回他的迅速潰敗就說明了這一點,這是灘糊不上牆的爛泥,我們如果刻意地扶他,也不可能在草原得到人心,不如另尋他人,學生覺得達頭可汗和都藍可汗在外界有染干這個共同敵人時可以聯手,可現在大勝之餘,難免不會心生他念,想法讓這二虎相爭,方爲上策。”
高熲沒有回答,轉向了王世充:“行滿,此事你怎麼看?也覺得染干已經無扶持的必要了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下官可不這麼認爲,其實一直以來,我們之所以扶持染干,不是因爲他有本事,而恰恰是因爲他無能,不僅無能,還對汗位有想法,所以草原之上沒有比他更適合當傀儡的了,如果太有本事的話,那麼取得了我們的支持。登上汗位後。也會回來反咬我們。就連能力一般的都藍可汗,都選擇了這條路,所以現在看遍突厥,沒有人比染干更適合當這個傀儡。”
裴世矩有些不服氣地說道:“行滿,如果在這次染干兵敗以前,你這個解釋還說得通,畢竟染干也有大汗的血統,在草原上也有不少支持者。但這次染干一敗塗地,連自己的老婆兒子都無法保全,在崇尚武力的草原強盜眼裡,已經跟死狗沒兩樣了,我們現在哪怕扶持一個普通的牧羊人,都不會比他效果差。”
王世充搖了搖頭:“可是牧羊人沒有阿史那家族的高貴血統啊,染干再不濟,他爹也當過大可汗,是有個拉虎皮當大旗的資格的,現在在草原上敢於與都藍可汗正面對抗的。也只有染干了,所以這個時候我們更要支持此人。”
高熲微微一笑:“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行滿的選擇更合理一些,原因除了剛纔行滿分析的以外,更重要的是,上次我們送去和親的公主,這回在戰事中也死了,我軍想要全面反擊突厥,就必須打着爲公主報仇,送染干回草原的旗號,不然師出無名,只會讓突厥人團結在一起,跟我們作戰,到時候就難打了。”
裴世矩笑道:“恩師,可是現在突厥人不也是緊緊地團結在都藍可汗和達頭可汗的身邊嗎,只要這兩個傢伙不內訌,不翻臉,那草原上的突厥人也不會追隨已經成爲落水狗的染干。”
高熲點了點頭:“弘大言之有理,可是你忘了一個前提,現在的染干確實已經是喪家之犬了,是條已經離開了水的鹹魚,可是他的身後站着我們大隋,只要我們能正面打垮突厥,那草原上的牆頭草們還是會轉而倒向染干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臣服。”
王世充點了點頭:“高僕射所言極是,草原之上,強者爲王,弱者只能忍讓待機,這是他們幾千年來的生存法則了,那些原來忠於染干的部落之所以叛變投降,主要原因也是都藍可汗和達頭可汗勢大,反過來如果我軍幾十萬大軍全面撲向突厥,那他們很可能反過來站在我們這一邊。”
裴世矩眉毛一揚:“那也得我們正面打垮突厥大軍纔可以,勝負未分之時,這些部落還是會站在都藍可汗那裡的,現在達頭可汗和都藍可汗連兵四十萬,我大隋還沒有全面動員,只怕現在非但無力反擊,就連防守邊關都成問題了。萬一都藍可汗趁勝追擊,跟在染干的屁股後面攻我邊關,只怕北方都要震動。”
高熲的眼中閃過一絲堅毅的神色:“這就需要你們二位的努力了,長孫晟我已經見過,他現在在家裡做些準備,明後天就要動身出發,前往邊關迎接染干,行滿,這趟你還得辛苦一下,跟着長孫晟,無論如何,也要把染干弄進來。”
王世充有些意外:“此事只要長孫將軍一人就可以了啊,爲何還需要我去?”
高熲微微一笑:“染干可能沒這麼爽快入關,如果他賴着不肯來,到時候還要靠你做一回惡人,把他騙進關或者是綁進關。”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如果留在草原上打游擊,不入隋境,那染干只是名義上向隋朝臣服,但在突厥人眼裡還不算是內奸,但要真的自己身入大隋,那這輩子隋朝走狗的名聲是跑不掉了。
即使以後當上了大汗,也無異於突厥人心中敗類叛徒,異族的走狗,要想在這種情況下坐穩汗位,只有一輩子當隋朝的狗了,哪怕失去隋朝一天的保護,自己只怕就得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染干是不會入關的。
王世充微微一皺眉頭:“爲什麼長孫將軍不能做這件事呢?非要安排我?”
高熲哈哈一笑:“行滿,你不是不知道,長孫晟一向跟染干關係良好,面子上稱兄道弟,所以由他到時候做這個惡人不太合適,而你跟染干的關係只是一般,即使這次得罪了他,大不了你以後不去突厥就是,行滿,你可願意?”
王世充心中開始暗暗罵娘,要是這回弄得不好,以後在突厥別想做生意了,雖然現在已經不差錢了,但錢是永遠不會嫌多了,本來還打算仗打完了再去做一票肥皂生意呢,也不知道這招以後還成不成。
但是王世充更清楚,現在更離不開的是高熲的支持,這回把封倫得罪慘了,楊素那條大腿估計這輩子是指望不上咯,沒有高熲罩着,自己這條小命都不見得能保住,錢不錢的以後再說,先把高熲伺候好了再說,畢竟這事上玩不得火,萬一高熲這次突厥事務上再辦事不力,可能這棵大樹也要倒了。
於是王世充哈哈一笑:“包在我身上了,到時候就是綁,我也會把染干綁進關內的。高僕射,您就瞧好吧。”
高熲點了點頭,轉向了裴世矩:“弘大,你的事情可能更加重要,一會兒你收拾一下,連夜動身,出關趕往西域高昌,利用這些年你在西域各國的關係,散佈流言,就說西域的高昌,龜茲,車師等大國受隋朝的指使,準備趁着西突厥的汗庭空虛之際,聯手突襲西突厥汗庭應挲。”
裴世矩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笑道:“恩師,我明白你意思了,只是這個消息現在才散佈出去,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現在達頭可汗的大軍也在漠南,如果他真的和都藍可汗聯手攻擊我邊關,那即使我們現在在西域製造流言,等傳到這裡時也用了兩個月了,到時候只怕達頭已經入關啦。”
高熲搖了搖頭,自信地說道:“我早有安排,長孫晟在這一帶的突厥部落裡同時散佈流言,就說西突厥後院已經起火了,你那邊也要配合這一行動,把西域各國蠢蠢欲動的謠言時間說成是兩個月前,越逼真越好,免得達頭半路上發現不對勁,中途折返,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