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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面就如此的不順利，讓冬妮心裡隱隱的覺得不安。一帆雖不迷信這些，但見到母親和姐姐無言的不悅，也多少讓他有點擔心，他不知道家裡人會怎麼樣看待他和冬妮的事？會不會同意他倆在一起？他開始有點膽怯了。
回到家裡，一帆給母親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還好，只是扭傷，自己可以處置。而姐姐處理好這些後，什麼話都沒說就回家去了。
自從那天晚上回來後，姐姐一直沒怎麼跟他說話，而每一次他想跟母親聊聊的時候，母親也把話題岔開。母親以腳痛爲由，連續幾天都讓他陪在身邊，尤其是一到晚上都要他來幫忙用藥酒按摩。說來也怪，只要一帆呆在母親身邊，她好像就覺得不那麼的痛。一帆想，可能因爲自己是學醫的吧。
沒辦法，一帆只好打電話告訴冬妮，這幾天因爲要照顧母親，不能出來見她。
敏感的冬妮似乎預感到什麼，只是她什麼也不說，也不問，也不敢主動打電話給一帆。
心裡卻像是在等待着一個宣判，一個關係到她和一帆未來一生的宣判。
這天晚上，跟母親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一帆終於忍不住說起了冬妮的事。從最初的認識，到這幾年來的相互瞭解，尤其是在父親過世的那段日子，冬妮又是如何的陪伴着自己。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真心地喜歡一個人，這麼多年，什麼事他都聽家裡的，唯獨這件事，他想要自己做主，也希望母親能支持自己的選擇，畢竟這關係到自己日後的幸福。
一帆的堅定、執著，讓楊母心裡柔軟了一下，她的眼裡閃過那麼一絲的亮光，但一想到大女兒分析過的那些話，那道亮光很快就湮滅了。她憂憂的說了句：兒子，你沒聽說過，第一次見面發生這種事是很不吉利的嗎？
一帆以爲母親僅只是爲這個發愁，就說：這都是迷信的說法。我們這裡的人不許四月登記結婚，人家還有4月4結婚的呢。
楊母知道這個理由不足以阻止他，就不再說話，一帆再問她時，她就乾脆說：你找你姐商量吧。
聽母親的語氣，看來母親已和姐姐商量過了，只是一帆不知道她們爲什麼會反對？如果僅只是因爲這次見面，母親摔了一跤這事，那倒不是什麼大事。他相信姐姐也是受到過高等教育的人，不至於迷信到這個程度。何況，想想，當時如果不是冬妮拉了母親一把，後果可能更嚴重呢，冬妮也算是幫了大忙啊。
只是這幾天，姐姐一直都沒過來，也許是快要過年了，家裡、單位事多吧。一帆這樣想着。
年二九這晚，一帆終於找了個機會悄悄的溜了出來，見了冬妮一面。
幾天不見，恍如隔世。
冬妮滿眼裡都是深切的期待，只是那疑惑不安的眼神，讓一帆不敢正視，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
其實，這一切冬妮都看在眼裡，以她這麼多年對一帆的瞭解，他不是那種可以藏得住心事的人，所有的喜怒哀樂，他都寫在臉上。他的笑太牽強了，讓冬妮看得心疼。
冬妮不再問他什麼，只是安然的等待着老天爺的安排，她真心的不想一帆爲難。
冬妮問他什麼時候回校。
一帆告訴她，年初五就要回去了。馬上就要畢業了，要把實驗數據分析全部搞完，還有論文也要寫。這個學期會更加的忙碌，而且畢業分配的去向也還沒個着落。
“莉莉也回來了，定在年初六回去。你們都是匆匆而回，匆匆而去，留下我一人在家鄉搞建設。”冬妮故作輕鬆的說起莉莉。
“莉莉還好吧？”
“挺好的。你們高中同學不是年初三聚會嗎？你去嗎？”
“看情況吧，我媽的腳還沒好，我得給她按摩，老人家年紀大了恢復得比較慢，趁我在家，多幫她做一下理療。”
“對不起。”冬妮有點內疚的說。
“不關你的事，再說，要不是你及時拉了我媽一把，可能後果更嚴重。”一帆伸手揉了揉她那一頭烏黑筆直的秀髮，有點疼惜。
“那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多陪陪你媽。”
“你不想見我啦？”
“怎麼會？老人家都要早睡，你早點回去幫她做一下理療。”她側頭對他淺淺一笑。
一帆心情一下子輕鬆了起來，幾天來一直壓迫着他的那種莫名的哀愁彷彿被一陣風吹散了一樣，他忍不住將她緊緊的擁進懷抱。
冬妮的善解人意，總能將他從鬱悶中解脫出來，那怕自己什麼都不說，她都能默默地感知到他的一切，併爲他着想。雖說她不是家裡最大的，但像是從小做姊姊做慣了似的，總是那樣的照應別人。
一帆摟得那麼用力、那麼結實，彷彿害怕冬妮會從自己身邊溜走一樣。
那股使冬妮無可奈何，渾身癱瘓，四肢乏力的熱流重又襲來，大學裡那些溫暖的畫片，一幕又一幕的重現在眼前。
那些年，無憂無慮的，多好！
南方的冬日，透着刺骨的涼。
一陣寒風吹過，冬妮腮頰上頓感涼颼颼的，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回到家，剛踏入家門，一帆就聽到姐姐的聲音從客廳裡傳了出來。
“姐，什麼時候來啦？”
客廳裡姐姐、大哥、母親在聊天。
“姐等你一個晚上了。”大哥接着一帆的話說。
大哥說完就上樓去了，隨後母親也回了房間。
客廳裡只剩下大姐一鳴和一帆，一下子好像安靜了很多。
一帆坐到姐姐的對面，小心地看了一下一鳴的臉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去見冬妮啦？”一鳴問。
一帆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一時間，姐弟兩人不知道該如何談下去，靜默的空氣，給了一帆一種壓迫感，但這道坎終究是要自己邁過去。
“姐，我想一畢業就和冬妮結婚。”一帆小心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的工作單位還沒着落呢？”
“下學期纔有單位來招聘，等我工作定下來了，再讓冬妮來廣州找份工作。”
“現在找個單位有那麼容易嗎？像你這種研究生落戶省城都不容易，何況她讀的那個大學、還有那個專業，又不是什麼名牌大學。你難道讓她進食品廠？”
“她考了律師牌，可以到律師事務所找份工作。”
“她不是這個專業，也沒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省城裡的人才大把的，你以爲有個證書什麼的，就可以進？你想得太簡單了吧。還有，你們拿什麼來結婚？裸婚？住哪？租房？還有戶口？以後有了小孩怎麼辦？你有沒有認真考慮過這些問題？”
......
猶如巨浪撲面而來，一浪接着一浪。
這些問題，一帆確實沒有認真想過。他只想到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生活是自然而然的事。
就像他的名字一樣，這二十多年，他過得一帆風順，那怕是在那場運動期間，他家裡所遭遇到的那些被抄家的事故，但因爲有父母寵着，有哥姐罩着，他並沒有受到過多大的衝擊，況且那時的他還小，還不清楚發生什麼。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日後從姐姐和哥哥嘴裡聽到的。在他二十幾年的人生字典裡，還沒出現過什麼難字。
“韓璐現在怎麼樣？”
一鳴突然問起了韓璐，讓一帆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她挺好的呀，你怎麼問起她？”
“我上次去你學校，聽她說還沒男朋友，我看得出她對你挺有意思的，我還一度以爲你倆在一起。你看韓璐除了個子比冬妮矮那麼一點點，哪樣不比冬妮強？她的家境也比冬妮好多了，以她父親的能力，你和她畢業後的工作也不用操心了。這麼理想的人選，你不考慮一下？”
“婚姻是兩人的感覺，怎麼能拿家庭條件來衡量？姐，你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能這麼勢利？”聽到一鳴這麼說，一帆有點激動起來，他沒想到姐姐會這麼的世俗，這個他從小到大都崇拜、敬重的姐姐，此時此刻，他感到有點陌生。
“你想想，父親讓你考研、留省城是爲了什麼？還不是想你將來有一個好的前程，但你覺得你和冬妮在一起會有前途嗎？你們什麼經濟基礎都沒有，連工作都不能穩定下來。你們現在還只是談談戀愛，真正生活在一起，你就會明白，什麼叫貧賤夫妻百事哀？到那時，你們連現在這點感情的美好回憶都沒有。”一鳴終於忍不住把心裡的想法一股腦兒的倒了出來。
“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你覺得靠譜嗎？”
“感情都是培養出來，日久生情，呆在一起時間長了，自然就有感情了，而且你和韓璐兩人還有很多共同的地方，你倆都學同一個專業，有共同的喜好，又都是研究生，你說璐璐有哪點配不上你？怎麼說，人家那也是高知家庭啊！”
......
一帆知道自己說不過姐姐，這次也是他第一次跟姐姐紅臉，長這麼大，他從來沒跟姐姐吵過，那怕是現在這個樣子，他也不想吵。所以，他唯有沉默。
一鳴不知道此刻的一帆在想什麼，她有點隱隱的擔心，於是試探着問：“你和冬妮到底到什麼程度？”
一帆想不到姐姐會這樣問他，他看了一眼一鳴，然後靠在沙發上，望着天花板，不再說話。
一帆明白，一鳴可能是認爲他和冬妮已經發生關係了，所以讓他這麼堅定地要與冬妮結婚。如果這樣的想法，能讓她成全自己，那就讓她這樣想好了。
以至於後來一鳴再說什麼，他好像已經聽不見了，他第一次覺得，人活着，怎麼這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