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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鳴看着一帆上樓的背景,有點心亂如麻。
在她看來,一帆終究還是年幼無知,也許是自己和家人把他保護得太好了,讓他對社會、對生活充滿了憧憬,無所畏懼。
他自己的工作都還沒着落,現在還要搭上一個冬妮,這無異於負重前行。以他倆目前的這種能力,不知要捱多久才能穩定下來。而父親當初讓他去省城,無非就是想讓他有更好的發展機會和空間。
一段好的婚姻足可以讓人少奮鬥幾十年。雖然這樣看上去,讓人覺得市儈,但現實就是這麼的骨感。
想到父親,她不由得又擡走頭來看着父親的遺像。
如果父親還在就好了,最起碼可以和他商量一下。眼下,家裡的事都是習慣於她來作主,所以,她也不知道該找誰來商量。
慈祥的父親還是那麼一如既往的、無比信賴地看着她,那樣子好像是在對她說:我相信你!
父親啊,如果我硬要拆散他倆,一帆以後會不會一輩子恨我?畢竟這是他的初戀。但,如果我不阻止他,讓他倆繼續發展下去,我怕他會吃很久的苦,何況現在還有一個很好的人選韓璐在。
在一鳴看來,那種只談愛情不講實際的,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只存在於小說、電視劇本里,生活就是實實在在的柴米油鹽、吃穿住行。她自己當年就是放棄了在下鄉時認識的初戀,在回到縣城時,才找的結婚對象。她的丈夫和自己都在人民醫院工作,丈夫現在已經是一名外科主任。現在看來,她當初的決定,一切都是正確的。
她不想一帆過那種爲了生活的不確定而奔波、爲了所愛的人而去到處求人的日子,那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
在她毫無頭緒之際,大弟從樓上下來。
他是見到客廳還亮着燈,就下來看看。
見大姐一鳴滿臉愁容的坐在沙發上,大弟問她爲何事,這麼晚都不回家。
一鳴簡單地說了一下一帆的事情,大弟想都不想就說:那就讓他分手唄,一帆從小都聽你的,你跟他好好說說。
她何嘗不知道是這樣,但感情的事,哪有那麼容易說說就行的。父親走後的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棘手的事。
這一年算來冬妮也有26歲了,這個年齡在縣城裡算得上是大齡青年了。只是在林家,嫁出去的女兒就像是潑出去的水,兩個姐姐草率的婚姻更是印證了這一點。據母親說,如果林家不是爲了想多生一個兒子,冬妮和妹妹可能都不復存在。當年上大學,如果不是在兩個姐姐的支持和資助下,她也是無法完成學習的。所以在自己畢業後,她也義無反顧的資助着妹妹上學。她的工資除了供妹妹讀書,剩下的幾乎悉數上繳。儘管如此,家裡的經濟還是捉襟見肘,上有兩位老人家,下面還有一個小的在讀書,爲了家中唯一的兒子結婚,剛在縣城裡建了一棟三層高的小洋房,還欠着一屁股的債。在這樣的環境下,林家對冬妮的婚事也不多問,這倒也讓冬妮省了不少的心。
只是貧賤夫妻百事哀,父母長年累月爲生活的困頓爭執、輾轉着從海邊到山裡到郊區再調回縣城的顛沛流離、對女兒的忽略,這些深藏於她的潛意識中的創傷,在潛移默化中影響着她的一生,讓她膽小、自卑、多愁善感、又缺乏安全感。這些被淡忘的童年創傷,潛藏在她的內心深處,讓她久久無法釋懷。直到多年以後,她已爲人母,自己也經歷了生活的種種艱辛,閱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傷痛,一次又一次被生活掀到谷底。她才試着去諒解父母,才學會着與自己達成真正的和解,與生活握手言和,那怕日後的父母對她依然漠不關心,她也無怨無恨。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修行之中,讓自己明白一個道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這也就是她爲什麼遇到一帆時,會把所有的情感和希冀都寄託在一帆的身上,而從沒考慮過他是否承擔得起這樣的託付。
弗洛伊德的學生阿德勒說過的那句至理名言:幸福的人一生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
冬妮就是這樣的一個用一生來治癒童年的人。
明晚,等待着她的又會是一個什麼的結果?
第二天晚上。
在酒店的門口,一帆下來接上冬妮。
冬妮穿着一帆給她買的那條連衣裙,這是一帆特意交待的。
一帆握着冬妮的手,冰涼冰涼的,感覺她拘謹到不行,就開玩笑說:醜媳婦終要見婆婆。
在一帆的眼裡,母親是個溫和善良的人,從不會蠻不講理,而且最疼他,所以他一點都不擔心。
冬妮惱恨的瞪了一帆一眼。
不知爲啥,眼眉一直在跳,冬妮心裡忽然有了忐忑不安的感覺。
站在房間門口的一帆和冬妮有那麼一瞬間,讓一鳴心底那根柔軟的神經動了一下。確實,這兩人站在一起還是挺般配的,都是那麼高挑的身材。那條連衣裙很得體的顯露着她文雅的氣質,一頭柔軟烏黑的長髮,黑白分明的眼眸裡有一抹淡淡的憂傷,看得惹人憐愛,難怪一帆看她的眼神滿滿的柔情。和自己的五短身材相比,一鳴都有點妒忌了。
其實,一個晚上,一鳴也沒問她什麼,都是說些工作怎麼樣啦?父母在哪裡工作之類。楊母更是沒說兩句,她本來就是一個不太愛說話的人。剩下來就是姐弟兩人說得多,冬妮也沒留意姐弟聊些啥,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好慢、好慢。
冬妮一直擔心的事無鉅細盤問的情景並沒有發生,她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只是一帆不停的給她夾東西吃,讓她覺得很尷尬。
好不容易聽到一鳴說,母親要早點回去休息了。
於是,一帆去結完賬回來時,四人走出了房間。
在下樓梯的時候,姐弟兩人不知道在聊什麼,正說得起勁,居然忘記了等上老母親,冬妮跟在楊母身後,小心地照看着,又不好意思扶着她一起走。
忽然,楊母腳下一滑,在快要往下摔下去的時候,冬妮“啊”的叫了一聲,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楊母一下子跌坐在樓梯上,還好冬妮的手長,及時地拉了一把,沒有滾下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聽到叫聲的一鳴和一帆回過頭來,才發現母親跌坐在樓梯上,緊張得要命,趕緊上來扶她下去。
下到酒店大堂,一帆把母親扶到沙發上坐下來,幫母親脫下鞋子,發現左腳的腳踝扭傷了,有點腫了起來。他一邊給母親輕輕的揉着,一邊懊惱不止,一個勁的跟母親說對不起,沒照看好她。
楊母心疼兒子,一直說沒事。
一鳴則到外面去叫出租車。
冬妮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心卻在慢慢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