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間的推移,盧米安感覺自己的體溫在緩慢流逝,哪怕公共馬車的窗外陽光熾烈,也無法阻止這樣的變化。
他的思維越來越不活躍,手背皮膚越來越蒼白。
終於,盧米安堅持到了市場區。
跳下公共馬車的時候,他的手腳都似乎變得有點僵硬。
他剛轉入白外套街,迎面過來的一位紳士忽然怔了一下,低呼出聲,眼含恐懼。
盧米安下意識望向側面,打量起咖啡館玻璃窗映出的自己。
金中帶黑的頭髮彷彿有多日未洗,臉色蒼白到泛出了青色,脖子處隱有紫紅的斑塊和腐爛的痕跡,雙眼冰冷而空洞,如同一具已死去多日的屍體。
盧米安衝着那位紳士笑了笑道:
“怎麼樣,我扮活屍是不是扮得很真?”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向“海拉”那種冰冷靠近。
紳士無聲咒罵了一句,繞過了這個看起來準備參加化裝舞會的傢伙。
盧米安明白自己身上的污染越來越嚴重了,加快腳步,用一種已不太協調的姿勢跑入了還未退租的那間安全屋。
他快速佈置好祭壇,攤開紙張,給“魔術師”女士寫了一封簡短的書信:
“我完成了'正義’女士的委託,拿到了'撒瑪利亞婦人泉’的泉水,但我也遭受了污染,越來越嚴重,該怎麼清除?”
整整齊齊摺好信紙,盧米安召喚出了“魔術師”女士的信使。
那位“玩偶”信使浮現於幽藍燭火的上方,望着盧米安,讚許地點了點頭:
“你現在的氣質我很喜歡,除了頭髮太油膩。”
快死掉的氣質嗎?盧米安連嘀咕的衝動都比以往少了很多。
看着“玩偶”信使離開後,他給自己設定了一刻鐘的等待限制,超過這個時間,“魔術師”女士要是還沒有回信,他就得另外想辦法解決身上的污染,比如,舉行儀式,直接向“愚者”先生祈求。
喀嚓,喀嚓,從微風舞廳“借”來的那隻懷錶的指針按照固定的節奏正常跳動着,但盧米安之前就發現它已經比正常的時間晚了近十分鐘,就好像越靠近“撒瑪利亞婦人泉”,跳動得越慢一樣。
突然,片片星光從虛空中飛出,瞬間凝聚成了一扇神秘而夢幻的大門。
大門敞開,穿着棕黃色長裙的“魔術師”女士走了出來,門後幽深黑暗,星輝點點。
這位“塔羅會”的大阿卡那牌持有者看了盧米安一眼,輕輕點頭道:
“向'愚者’先生祈求天使的淨化。”
還是得向“愚者”先生祈求嗎?盧米安沒有多問,就着已佈置好的祭壇,舉行起儀式。
按照正確的順序點燃蠟燭,滴入純露,燃燒草藥後,他退後一步,望着燭火,沉聲誦唸道: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灰霧之上的神秘主宰,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我向您祈求;“
“祈求您淨化我身上的污染…..”
等到儀式完成,盧米安又一次看見了那位光芒凝聚的天使,再次被十二對光之羽翼層層覆蓋。
眼中只剩餘光的情況下,他感受體內有陰冷在蒸發,體溫迅速恢復。
沒多久,天使迴歸,盧米安將目光投向了房間內的全身鏡,發現自己的臉色、頭髮、眼睛已完全恢復,紫紅的屍斑也徹底消失,只有幾處腐爛的痕跡還存在,但沒有了惡化的跡象,這似乎需要時間來癒合。
盧米安誠心誠意地感謝起“愚者”先生,結束了儀式。
他正要轉向“魔術師”女士,忽然想起一事,連忙擡起右手,望向掌心。
地血礦石腐蝕的傷口還在,雖然不像剛融入“鐵鏽”時那麼鮮紅欲滴,但也不算黯淡,就像用血液在那裡點了幾個疤痕一樣。
感受着右掌隱隱傳來的瘋狂和暴戾,盧米安疑惑皺眉道:“這個不能淨化嗎?”
“魔術師”女士盯着他的右掌看了幾秒,未直接回答,轉而說道:“講講詳細的經過。”
她主動拉過了一張椅子坐下,沒有站着交流的想法。
盧米安跟着坐於木桌前的椅子上,從“正義”女士的委託開始,一直講到自己和“海拉”各自取了三分之一瓶“撒瑪利亞婦人泉”的泉水。
這裡面,他重點描述了那道瘋狂恐怖的巨大身影和將對方拉回去的奇怪力量,同時沒忘記提莫尼特的出現和他的種種行爲,以及地血礦石的“迴歸”。
“魔術師”女士安靜聽完,笑了一聲:
“真正的大人物太難徹底死去,哪怕沒有了非凡特性,沒有了身體,沒有了靈魂,也還存在精神烙印、死亡印記、殘留氣息等事物,一旦條件滿足,說不定就能借助合適的身體回到現實世界。”
“就像最初那位造物主?”盧米安大概明白了“魔術師”女士想表達的意思,斟酌着問道,“那身影是哪位大人物?”
“魔術師”女士想了下道:“應該是第四紀那位'血皇帝’,亞利斯塔.圖鐸。”
“血皇帝”?四皇之一的“血皇帝”?盧米安從加德納.馬丁那裡聽說過這個稱呼和名字。
亞利斯塔.圖鐸建立的帝國包含今天的因蒂斯,沉入地底的那個特里爾就是他的首都。
按照加德納.馬丁的說法,這位“血皇帝”是真正的神靈,掌握着“獵人”途徑,也就是說,他是序列0“紅祭司”!
“對。”“魔術師”女士點了點頭,“四皇之戰’是真正意義上的神戰,亞利斯塔圖鐸隕落在了第四紀那個特里爾,讓帝國的首都沉入地底,而早已瘋狂的他還做了很多事情,據說差點就讓當時參戰的所有神靈給他陪葬,直到今天,特里爾地下都還有那場戰爭的許多遺留,甚至可以這麼說,它們深刻地影響着第五紀的部分歷史。”
第五紀就是盧米安等人生活的這個紀元,被稱爲“黑鐵時代”。
差點讓參戰的所有神靈陪葬?“血皇帝”還真是瘋狂啊……盧米安聽得一陣好奇:
“四皇之戰’究竟是什麼情況?”
“我也不太清楚。”“魔術師”女士攤了下手,“我只是聽兩位親身經歷過'四皇之戰’的存在提過幾句,他們其實也不瞭解全貌,畢竟不可直視神,記住,不可直視神,哪怕只是序列4聖者失控變成的不完整神話生物。”
還有親身經歷過“四皇之戰”的存在活到今天?他們能參與那場神戰,至少是天使了吧……“愚者”先生神座旁邊的其中兩位天使?嗯,聖典上提過,“愚者”先生的“時之天使”是古老年代的天使,他是其中一位?盧米安結合自己掌握的信息,嘗試着做起推測。
他聽奧蘿爾提過神話生物這個概念和相應的問題,對“不可直視神”這句話沒有任何疑問。"
盧米安興致勃勃地問道:
“血皇帝’隕落後,還有精神烙印、死亡印記或者殘留氣息被封印在'撒瑪利亞婦人泉’的泉眼裡?”
“那應該是死亡印記,但我覺得還參雜了精神烙印,殘留氣息,甚至包含一些因某種緣由保留下來的殘靈,要不然,'血皇帝’亞利斯塔.圖鐸不可能在那個泉眼內還保持着和人爭鬥的狀態,呵呵,爭鬥也算是'獵人’的特質。”“魔術師”女士說着自己的推測。
她一邊說一邊將手探入了虛空,前端消失在了盧米安眼中。
摸索了幾下後,這位女士拿出了一杯色澤誘人的淡紅酒。
“你啊,你姐姐不是教過你嗎?有客人的時候要記得詢問對方喝茶還是喝酒,要不要點心。”“魔術師”女士抿了口淡紅的酒液,搖頭說道。
這種時候,我哪還記得?她的酒是從哪裡拿出來的?盧米安這才發現自己忘記問最重要的事情了。
他誠懇接受了教導,先提了別的問題:“把'血皇帝’拖回泉眼的奇怪力量源自哪裡?”
“不知道。”“魔術師”女士回答得非常乾脆,“哪怕真神,也未必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和'四皇之戰’無關。”
盧米安暫時將這事壓到了心底,擡起右手道:“這些痕跡到底是什麼,'愚者’先生都淨化不了嗎?”
“這不算污染,怎麼淨化?”“魔術師”女士慢悠悠喝了口淡紅酒道,“這就相當於一件鑲嵌在你手上的神奇物品,會帶來一些負面影響,而負面影響是淨化不了的,除非你把物品本身取掉。”
“神奇物品……它有什麼作用,又有什麼隱患?”盧米安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答案。
“沒有作用。”“魔術師”女士笑了起來,“我說的是相當於,不代表等於,當然,它也不是完全沒作用,只不過沒法讓你直接變強,傳聞,在地底那個第四紀特里爾內,在別的隱秘之處,有'血皇帝’亞利斯塔.圖鐸留下的多個寶藏,只有具備圖鐸家族血脈的人才能打開,而現在,你也可以打開了。”
相當於我這隻手掌有了點不涉及超凡力量的圖鐸血液和氣息?盧米安嘗試着將精神延伸向了右掌那幾個鮮紅的傷疤。
兩者剛有接觸,他整個人就突然被瘋狂的、暴戾的、恐怖的、高高在上的氣息包裹,整個房間乃至整棟公寓都出現了不可遏制的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