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交代了幾句,耗子就離開了房間,我則發呆的站在那兒,任憑淚水在臉上肆意橫流,只是我此刻最希望得到的安慰卻一直都沒有發生,哭了良久,我才聽見老爸淡淡的說道:“睡覺去吧,啥事兒都明天再說。”
聽到老爸如此不冷不熱的吩咐,我錯愕的望向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他這種態度卻讓我更爲難受,闖了那麼大的禍,他哪怕是罵我一頓、打我一頓,我也是沒有怨言的,我最不能承受的就是老爸這種漠然,我十分害怕他已經對我不報希望、徹底放棄了我。
但老爸的命令不容置疑,即便我有一肚子的話要對他說,但這個時候也只能乖乖聽話,默默來到牆角那張又破又髒的牀上,內心五味雜陳的躺了下來,兩眼失神的看着斑駁的牆壁和蜘蛛網。
我現在是暫時安全了,可陳覺怎麼辦,向西街又怎麼辦,外面長樂街的人還在對我緊追不捨,這一切老爸又會如何面對。我清楚的明白,我現在把一個無比頭疼的大麻煩拋給了他,而這麻煩很可能到最後演會變成不止是關乎於我一個人性命的重大威脅。
儘管我心緒難安還又驚又嚇,但這兩天折騰得實在太疲憊了,無論精神還是身體都幾乎快撐不住了。在看見老爸那一刻,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終於一下鬆弛了下來,慢慢地,我閉上眼睛,在這悶熱、蚊蟲亂飛的破地方進入夢鄉,儘管身邊只有老爸一人,但卻好像要比千軍萬馬圍在我周圍還要讓我安心……
第二天醒來時,老爸卻又不見了,我一瘸一拐的走出屋子,在這廠區裡四下望着遍尋老爸的同時也掃視起周圍的環境。雖然這裡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可不知道怎麼,我心裡總覺得這地方以後會跟我還有老爸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也許我的人生也將滲入在這充滿工業氣息之地。
沒有看見老爸的影子,但我看到了耗子正站在院子裡來回走着,警惕的看向大門外,隨時注意着外面的情況,腰後一把短刀被襯衫蓋住,似乎稍有異常情況他就會馬上行動起來。
見我醒了,耗子從車裡拿出些吃的給我,我邊吃邊跟他聊了起來,在詢問下我才知道,這個工廠正是前陣子一個小老闆因爲還不起賭債而抵給當時還在管事兒的陳小腦袋的。老爸也果真像他計劃的那般將這個地方收了下來,只是這種正經八百的生意實在跟老爸這種人對不上號。
耗子還告訴我,現在外面長樂街的人還在四處找我,孟飛的媽媽表示要不惜一切代價抓我出來做個交代,給她的兒子報仇,而且任何阻擋她報仇的人都將被她視爲長樂街的敵人,絕不留情。只是這個交代到底具體指的是什麼,耗子並沒有深說,但從他的表情我也能猜出一二,我也明白,這次對我的追殺是絕對不會輕易罷休的。
中午的時候海子叔忽然也來了,他昨晚刀砍孟飛他舅舅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幹完這事兒他還敢光天化日之下露面,真不知道他那膽子有多大。可他卻還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完本沒當回事兒似的,見到了我,還因爲孟飛的事兒拍着我肩膀誇獎起來,弄得我十分尷尬。
海子叔只穿了個褲頭,坐在院子裡喝着白酒吃着燒雞,對我們講起他在精神病院那些日子的經歷,就好像真是從什麼地方剛旅遊回來,在講述着自己的見聞。我很難想象一個正常的人是怎麼在那種地方生活的,耗子對他也哭笑不得,只能默默的聽着。
“海子叔……”我小心翼翼的問,“昨天那人死沒啊?”
海子叔聽後不屑的撇了下嘴說:“我那刀下去,想活反正是他媽不咋容易,再說了,管他死不死呢,反正早晚他們都得死,就讓他先下去給長樂街那羣逼開個路吧。”
“那這事兒不得鬧的更大了嗎?”我擔心的說,孟飛的事情剛發生,海子叔就又砍死了一個,這下仇可結的死死的了。
“大就大唄,我還怕事兒不大呢,有能耐就讓他們找我報仇,你那事兒我一起扛了也沒問題啊!”海子叔啃着雞腿毫不在意的說,“來一個我剁一個,全他媽給他們包圓了!”
看着海子叔底氣十足的樣子,讓我也增添了些信心和勇氣,有他們在,我確實不太需要爲自己的安全擔心了。正想着,就聽他對耗子說:“你抓緊聯繫人,我看這眼瞅着就得開幹了,我都手都癢的不行了,昨天晚上不過癮,非得來場大的爽爽才行!”
在面對危機時,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表現和態度,而海子叔更像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似乎只有在刀光劍影之中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價值,危險對他來說更像是種興奮劑,他簡直恨不得每天都可以打打殺殺的活着。就像黑叔曾經說的,如果在古代,海子叔絕對是上梁山的料,只是現在這個時代,他這種行爲更近似於瘋子。
已經快到了下午,老爸纔開車回來,車門一開,一條大狼狗就從車裡躥了下來,在院子裡撒起歡來,我仔細看去,正是軍子養的那條狗,海子叔見到它就是一咧嘴,狼狗也對他叫了起來。
“你咋把它還給整來了,我他媽跟它犯衝,你又不是不知道!”海子叔抱怨起來,老爸白了他一眼,把狗趕到一邊兒,然後坐了下來,那眼睛瞄了瞄我,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
“我回了趟向西街,順便把它帶過來了,正好以後在這兒看門。”老爸說道:“是我的東西,不管人還是狗,我都肯定好好顧着,誰碰也不好使!”越聽老爸這話,越覺得他是在拿這條狗跟我相提並論,還真有點不舒服,不過老爸這也是在間接表示一定要保住我吧。
“對了,我剛纔去看小覺子了,也和押他的地方打了招呼,省得老孟家的人背地裡整事兒,他這歲數可受不了那些。”老爸又說道,聽他提到陳覺,我立馬心提了起來,忍不住問道:“陳覺現在咋樣了,他沒事兒吧,啥時候能出來啊?”
對我的追問老爸卻沒有回答,眉頭也連忙皺了起來,一旁海子叔聽到陳覺的事兒也嘆了口氣說:“小覺子這小子這次可有點懸了,那老逼娘們也是的,非跟小孩兒過不去,有能耐衝咱們來啊!”
“人家現在可是兒子沒了,換誰誰也不能讓啊,沒招兒。”老爸搖頭道:“女的要是發起瘋來,那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更何況她還不是一般女人,動真格的也夠誰都喝一壺的了。”
“那她還能咋地,反正人都死了!”海子叔惱火的說,“不用她着急,下一個就是她,還他媽想抓小意,真他媽活夠了!”
“行啦,這事兒我想辦法解決!”老爸擺手道,然後盯着海子叔說,“你是不是把老三媳婦她弟弟給砍做了,你咋想的啊?”
“他他媽要抓小意,那我還能留着他襖,砍死他都是輕的了。”海子叔振振有詞的說着,對別人的性命完全不在意,“再說,現在都這樣了,弄死就弄死了,留着他,他們也不能這麼拉倒,我還客氣啥!”
“你們啊,個個是瞻前不顧後的貨,就不嫌事兒大。”老爸埋怨了句,海子叔卻咧嘴笑了起來。
“你加小心吧襖,再進裡面就沒這麼好出來了,這次給你弄出來都費老勁了。”老爸警告道,隨後起身對我說:“跟我進屋,有事兒說!”
我趕緊跟着老爸走進了屋子,怯生生的站在一邊兒,看着老爸在我面前坐下,眼睛不敢直視他,心裡清楚他這是準備要給我算賬了,鬧出這麼大的事兒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具體咋回事兒,你給我講講。”老爸用嚴厲的口吻命令道,我急忙把事情詳詳細細的講了一遍,不敢漏掉一丁點的細節,直盼望老爸能儘快解決這問題。
聽我說完事情的經過,老爸叼着煙盯向我問:“你確定姓孟那小子是自己跳下去的,不是你們弄的?”我很肯定的點點頭,表示自己說的千真萬確,然後有些不甘的說:“他自己掉下去穿死的,幹啥賴咱們啊,真他媽熊人!”
“你還好意思說呢,過失殺人就不算殺人襖?”老爸高聲怒道:“告訴你,這次陳覺想出來可難了,你說咋辦!”
一聽這話,我頓時慌了起來,錯愕的看着老爸,不由得開始爲陳覺擔心起來,還有些不敢相信,覺得老爸是在嚇唬我,可老爸的神情卻很認真,眼神裡既有對我的責備也有對陳覺的擔憂和惋惜。
“老爸,你千萬不能讓陳覺有事兒啊,你想辦法給他弄出來吧,你肯定有辦法的,我求求你了!”我回過神來,帶着哭腔哀求着老爸,心裡一陣劇痛,根本無法接受這一事實。
老爸卻以沉默相對,彷彿也無能爲力一般,我見他這樣,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眼含熱淚的央求道:“只要陳覺沒事兒,我替他去蹲監獄都行,我不怕,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