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事就說吧,文浩?”老爸招呼耗子過來坐下後立即問道,弄得本來就遲疑不決的耗子更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了,只是有些拘謹的坐在對面,雙手不自覺的抓着褲子。
老爸嘴裡叼煙很隨意的打量着面前的耗子,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絲毫看不出一絲對小峰向耗子說出那些話的擔憂,那自然的神情反而顯得耗子像是理虧的人了。
一邊的海子叔本想插言,但在老爸眼色的暗示下也只能強忍着不出聲,緊鎖眉頭的看向耗子,一手把耗子帶起來的他似乎才更清楚一些東西對耗子的影響有多大,我看得出來他很擔心耗子心裡會產生什麼別的想法。
耗子猶豫再三,卻還是幹嘎巴嘴不出聲,彷彿有些話從他口中說出簡直重如千鈞,見他這番模樣,老爸則很直接的開口道:“你大海哥把昨晚上小峰的事兒告訴我了!”
“那小峰他說的……”耗子面色凝重的擡眼瞧了老爸一下,老爸毫不掩飾的點頭道:“他說的都是真的,當年那丫頭的事兒確實是我做的,我也沒想瞞你,是這麼多年你從來都沒問過我。”
此話一出,耗子發怔的望向老爸,良久之後他才聲音有些微微顫抖的說:“這種事兒我怎麼開口問……可是天宇哥,你到底是爲什麼啊?”
“什麼時候做我事兒用向你解釋原因了?”老爸面如冰霜的反問道,耗子立馬把頭低了下去,有氣無力的喃喃道:“不用,不用,是我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見耗子這樣,我心裡也有點兒不是滋味,確實很希望老爸這時候能好言安撫他一番,可老爸卻冷言冷語起來,這讓耗子心裡會怎麼想呢,已經有了小峰的前車之鑑,莫非還要逼耗子步其後塵?
而老爸對耗子仍然沒有要勸慰的意思,還在繼續冷聲說:“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現在說啥也什麼都改變不了,我也沒必要跟你辯解什麼,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你要是明白我的心意那算你體諒你天宇哥,你要是不明白我也不想逼你非得咋地!但你記住一點,我做過的事兒都是爲了兄弟們好,你不信就他媽拉倒,我也不跟你費嘴皮子了!”
面對老爸這種態度,耗子則一直低頭不語好像在思索什麼,或許他也明白,平時沒理都要辯三分的老爸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承認自己有錯的,畢竟他是老大,這種專斷甚至蠻橫的風格也是不可缺少的,只是如今的耗子還能平靜的接受這一切嗎?
見耗子這樣,海子叔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我說耗子,我昨天那麼勸你咋就不好使呢,我大海活了這麼多年可從沒像對你這樣對旁人,你要還這麼死腦筋,那他媽就是不知道好賴,真白瞎我跟宇哥這麼拉扯你、提拔你了!”
“別跟他說這些了,沒用!”老爸一擺手有些動怒的說,“當年他橫插一槓子攪合小峰跟那姑娘,結果弄得兩兄弟鬧掰了,現在他又爲這事兒跟個怨婦似的,這種人不管也罷,就當這些年我的栽培都他媽白費了!”
對於耗子的性格,老爸和海子叔都瞭如指掌,倆人現在竟“倒打一耙”的指責起原本是來探究真相的耗子,這使我不得不懷疑他倆是有意爲之,因爲這種轉移話題似的道德綁架看上去很奏效,果然讓耗子整個人都不自然起來,幾乎都要忘記了這麼多年身上揹負的沉重包袱是拜誰所賜。
我爲耗子這種悲劇的性格感到同情,同時也覺得老爸的行爲好像有些殘忍和卑劣,但事情無法簡單的去用對錯來區分,畢竟他們所處的角度不同,對待事情的處理方式也自然不同。
坐在對面的耗子此時五官緊縮,那雙小眼睛似乎因爲內心的痛苦與掙扎快眯成了一條線,身體也在瑟瑟發抖着,彷彿對這一切都有種說不出的苦澀與難忍。我猜想,這麼多年他可能並不是沒有過懷疑真相,只不過堅持了這麼久,他或許早就習慣了那種揹負愧疚的感覺,反而一直相信着自己心裡的那個“真相”,哪怕這對他來說並不公平。
如今老爸當面承認了事實,這卻讓耗子一時難以面對了,沒準兒他心裡更希望老爸能騙騙他,即便他清楚那是謊話,畢竟對於始作俑者的老爸他根本沒辦法做出什麼來,不僅是性格使然,這麼多年來他那恪守道義與忠心的名聲也讓他沒法爲此與老爸翻臉,更何況老爸對他的提拔確實是不遺餘力的,他也深知這一點。
“你要咋地,你就直說!”老爸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我待會兒還得跟濤子談正事兒呢,你趕緊地吧!”
聞聽此言,耗子不禁苦笑了下悶聲說:“難怪不少人都說,天宇哥有了這個能幹的乾兒子,其他人就不算啥了……”
“哪又能咋樣?”老爸直視着耗子道:“不管咋說,濤子算是個爺們,最起碼他有成大事兒的心勁兒,不像有的人爲了點兒婆婆媽媽的事兒就把自己弄得跟咋地了似的!”
“天宇哥,誰不想有李濤那樣的機會,可有幾個像他那麼好命的?他姐夫是黃臺的村長,乾爹又是天宇哥你,現在還搭上了李總,我這種靠玩命混到今天的人自然是沒法比了。”耗子似笑非笑的說道,面對老爸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態度。
老爸稍微愣了兩秒鐘,臉上隨即就泛起一絲冷笑,擡手指着耗子說:“文浩,你今天說這話我真想抽你兩個大嘴巴子!拍拍良心說,我給你的機會少嗎,是你自己不爭氣,給你推到臺子前面,你自己都不知道表現,這跟李濤有他媽啥關係?”
“那是過去,就在剛纔我突然想通了,爲什麼我要承擔不是自己犯的錯誤?”耗子終於擡起了頭,第一次正視着老爸說,“我想問問天宇哥,現在你還敢給我機會嗎?”
聞聽此言,老爸仰面大笑了兩聲,然後一拍桌子對耗子回道:“我他媽有啥不敢的,實話告訴你,只要你敢要,我啥都敢給!你就說吧,是向東街還是向西街,或者我把這些都給你?”
“宇哥!”“老爸!”我和海子叔都忍不住想要阻攔,因爲我倆都發現,此時的耗子好像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老爸此時不假思索的說出這種話來,萬一覆水難收可就麻煩了。
可老爸卻是一副一言既出的架勢,絲毫沒有爲剛纔誇下的海口感到後悔,還很期待的看着耗子等他開口提條件,這讓耗子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錯愕的看了老爸好半天。
“咋地,不敢了襖?”老爸用嘲弄的語氣問道:“說穿了,不還是你自己沒那個魄力嘛,飯做好了餵你你都不敢吃,就別怪別人瞧不起你!”
“誰說我不敢,我都說了,那是以前!”耗子極力辯解着,好一會兒他終於穩住心神對老爸說,“天宇哥,你知道我不是個貪心的人,你答應那麼多我也不敢要,我現在就想要一個機會!”
“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就滿足你!”老爸很堅決的說,耗子聽後點點頭,隨即一臉認真對老爸說:“天宇哥,既然我現在知道事兒究竟是咋回事兒了,那我也就不欠小峰他什麼了,他說我永遠都不如他,我就想證明一下他想錯了!所以,我要一個機會,一個能和小峰一爭高下的機會,我要打敗他,讓他對我心服口服!”
“好!”老爸欣然應道,對過去一向低調的耗子突然如此激進,沒有顯出驚訝反而跟遂了心意一般,好像就在等着這一刻到來似的。
“耗子,你他媽說啥呢,你也要跟小峰學是不!”海子叔不禁拍案而起,覺得耗子這種話簡直是大逆不道,老爸卻伸手拉着他然後問耗子:“你說點具體的,我怎麼才能幫你有機會證明自己比小峰強?”
耗子表情複雜的看了看海子叔和老爸,最後狠了狠心似的說:“以後我要有自己的地盤和手下,賬也要自己管,不過天宇哥可以提個數,我還繼續按月交錢孝敬你,我也可以幫天宇哥對付長樂街和其他的人,但得着好處一定要分給我和我的人,而且天宇哥在上面的關係也要給我引見,這樣我以後才能對付小峰!”
面對耗子的種種條件,老爸竟一一同意,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這讓耗子還有點兒不敢相信,不禁問道:“天宇哥,我說這些你都同意?”
“我爲啥不同意?這些東西原來我也是這麼給你的,是你自己沒要啊。”老爸很自然的說,“行啦,這兩天我就宣佈你‘開分店’的事兒,我肯定不會蒙你的,走吧!”
老爸面帶笑意的看着耗子離去,竟沒有一絲的不悅,海子叔不免痛心疾首道:“操,都怪小峰把耗子給拐帶了,居然都他媽敢向咱們提條件了!”
“我就怕他不提條件,以他的性格不說出來在心裡憋着那才危險,現在他終於變得跟那些小子一樣了,我挺滿意的……”老爸微笑的說着,可最後還是不禁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