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了我一拳,又被我一番責問,胡俊竟然好像還有點兒委屈,仍然不太清楚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妥。也難怪,對於一向我行我素的他來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連我跟他都是如此交流,又何況是跟李夢陽呢。
我不知道他說我假好心是他真實的想法還是因爲生氣,可這話還是有一些刺傷了我,儘管我對他動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差點搞砸了事情,可我確實也有些是爲他擔憂的意思,而一直以來我對他那般“禮賢下士”他卻都不太領情,也讓我的惱火迸發到了極點。
沒顧黃思源的勸阻,我伸手揪住了胡俊的領口,稍微仰起頭盯住比我高了一頭的他,發狠咬着牙的說:“如果你真是見錢就眼開,怎麼都喂不熟的白眼狼,那就只能怪我苑意這麼長時間以來都看錯人了!可你自己合計合計,在你心裡你真和外面那樣的人一樣嗎?至少我還是不太信,我總覺着你跟那些人應該不一樣!”
聽到我這麼說,胡俊略顯遲疑了片刻,然後就佯裝出滿不在意一副隨你怎麼說的樣子,不過他依然忍受着領口被我緊緊揪住,既沒有想動手也沒有要掙脫的意思,好像就在那兒等着我發泄情緒。
我對他也沒客氣,情緒異常激動的說道:“你要是認爲李夢陽能供起你,他比我夠意思,你放心,只要你開口我就讓你跟着他去,天天吃喝玩樂不愁錢花,輝哥那頭我想辦法說,你看行不?”
“用……不着!”胡俊很直接的否決了我的想法,聽到他的回答我略微感到些許的欣慰,但同時也不解的追問道:“那不着你還那麼虎,給錢就他媽上,你知道姓王的那小子是啥人不,真打出事兒誰也保不了你,多錢都他媽沒用!”
可胡俊卻聳聳肩道:“有錢就……行!”言下之意,其他的事情他根本就無所謂,聞聽此言我再也抑制不住情緒了,猛地鬆開他然後厲聲喊道:“我操尼瑪的,你就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兒!有錢就行是不,李夢陽不是一拳給你幾百嘛,來,現在你就打我,一拳頭我給你一千,我讓你打個夠!”
說着我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示意他趕緊動手,胡俊被我這一舉動給弄愣了,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有些疑惑的看着我,見他沒有動手,我高聲催促道:“幹啥呢,倒是撒楞的啊,嫌少我加價,一拳兩千,等會兒回去我就給你結賬,快!”
“我不要!”好一會兒胡俊才悶聲說,還把兩隻手背到了後面,我則不依不饒的嚷道:“咋地,你不是要錢嘛,上杆子給你錢幹啥不要,反正給錢你他媽就誰都敢打,你怕啥啊!”
說完這話我也沒管許多,抓起他的胳膊就用他的拳頭朝我胸口撞,口中吼道:“錢,不就是錢嘛,來,我他媽給你!”終於胡俊被我給惹急了,用力將胳膊掙脫出來,伸手就把我猛推到了一旁,要不是黃思源及時拉住我,我都可能會摔個大趔趄。
我見狀便冷笑起來說:“行,這是一下了,小源子你幫記着啊,回去好算錢!來,繼續!”看我還要過來,胡俊終於忍無可忍了,握着他那強有力的拳頭在我眼前晃了晃,示意我不要再靠近,然後語氣有些低落的說:“李……夢陽給我錢……了,你就……不用了……”
我被他這話說得莫名其妙,一時也沒聽明白是什麼意思,便繼續叫囂道:“反正都他媽是錢,誰給不是給啊,你就別跟我裝逼了!”可話還沒說完,身邊的黃思源就立刻攔住了我,便不讓我上前邊瞧了瞧胡俊,然後詢問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錢都讓李夢陽出,苑意的錢就省下了?”
胡俊這才點點頭說:“李夢陽有……錢,有他就……夠了!”我也一下明白了胡俊的意思,原來他好像是認爲打人的錢由李夢陽出,我就不用破費了,而他光掙李夢陽那份也就夠了,弄半天他還是爲我着想。
我實在被他這種思維弄得哭笑不得、無話可說,可仔細想想,心裡卻忽然有了幾分感動,因爲我似乎發覺,長時間來對胡俊的感情投資已經有了不小的效果,從他扔下王耀來幫我,到被我喝止不去追王耀,再到現在竟然還想到要爲我省錢,儘管他的這種表達方式有些奇特,但對於價值觀較爲現實的他來說,這已經是對我一種很大的迴應了。
看着胡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情,我也冷靜了下來,示意黃思源鬆開我,站在胡俊面前跟他對視了片刻,無奈的笑着搖搖頭道:“胡俊啊,讓他媽我說你點兒啥好呢!”
黃思源也調侃似的插言道:“他還挺仗義,知道誰遠誰近,想着幫你省錢呢!”
“是啊!不過,省錢也不是這麼個省法啊!”我苦笑道,隨即對胡俊很認真的說,“可能咱倆的思想不一樣,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有些東西比錢重要,錢那玩意兒可以再去掙,有的東西要是沒了後悔都來不及,我覺着你應該比我明白這個道理吧?”
曾經失去過自由的胡俊當然懂我的意思,可他對於錢那種近乎瘋狂的偏執還是讓我不是太能理解,難道他這個歲數就已經和李濤那些人一樣,只想着賺取利益以便讓自己以後能高人一等?我還是不太能相信。
“我說,你總這麼一門心思要掙錢到底是幹啥用啊?”回去的路上,我遞給胡俊一支菸好奇的問道,本以爲這傢伙不會回答,可沒想到他抽了兩口煙之後悶聲說:“等我爸放……出來,給……他做買賣!”
聽到這話我忽然想起來,過去我聽宋雅萌說過,胡俊還有個在蹲監獄的父親,他爸也是個老混子跟宋雅萌他爸和張金張鑫哥倆的爸以及其他幾個老痞子都是一起的,與當初的胡俊一樣,他爸也爲大夥兒頂罪進過監獄,而且幾進幾齣了,上次西區清理黑道,他爸又栽了進去好像年頭還不短。
我這才明白了胡俊爲什麼對錢那麼看重,並不是他又多麼貪婪,想有了錢讓自己如何如何,他所做的這一切不過就是爲了他爸回來時能過上平靜富足的生活,爲此他不惜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取,哪怕是再次失去自由甚至性命。
或許他的這種想法和行爲過於不管不顧,但我卻沒法用貶義詞來形容,反而還讓我對他油然生出一份敬意,他所做的是我們絕大部分同齡人都沒法做到的,與他這些比起來,就連一心爲家庭和媽媽拼搏的胡柏航都要稍遜一籌,更何況是在老爸的庇護下豐衣足食又胡作非爲的我呢?
不過儘管他值得我欽佩一番,但我還是對他提醒道:“掙錢的機會多得是,以後千萬別光知道錢就不考慮其他,別等你爸回來,你卻沒了……”
“我不……怕,我爸活的好就……行!”胡俊有些固執的答道,我還想再勸他兩句,卻突然發現一旁的黃思源好像已經眼泛淚光了,或許是因爲聽胡俊提起自己和父親的事兒,讓他也聯想起自己過世不久的爸爸,而且胡俊的行爲也讓他不禁感到自愧不如。
“你倆放心!”我說着兩隻手分別搭在他倆的肩膀上,“以後有需要就說話,我幫不上忙還有我老爸呢,只要記住,千萬得好好活着,我身邊朋友沒幾個了,我不想你們也有事兒!”
聽到我這話,倆人都表情複雜的看向我,想說什麼卻又羞於開口似的,眼看走進了向西街的街口,我又恢復了往日裡吊兒郎當的模樣,大聲抱怨道:“操,你倆都是吃啥吃的,咋他媽都長得比我高呢,啥逼玩意兒啊!”
當晚我就一個人去找了老爸,被我忽然擾醒睡眼朦朧着的老爸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我二話不說過去就摟住了他的脖子,好半天都沒鬆手……
第二天,在老爸授意海子叔的安排下我們去墓地,低調但不失體面的給黃皮子上了墳,看着黃思源跪在墓碑前哭得撕心裂肺,我也不禁有些悲從中來。大家勸了好一會兒他的情緒才稍微平復下來,隨即把我們來時就放在墓前的幾束花扔在地上踩得稀碎,海子叔告訴我那是之前孟瘋子讓人送的。
見黃思源滿是悲憤,海子叔過去摟着他安慰道:“放心吧,小子,你親老子的仇我這幹老子替你報,你也趕緊長大成人,好幫着我和你天宇大爺,知道不!”
離開公墓時,黃思源來到邊走邊欣賞墓地風景的我身後,很真誠的說道:“我知道是你跟你老爸說的,謝謝你了!”
“少他媽跟我假客氣。”我不在意的推了他一下,隨即看向全程跟着卻一言不發的胡俊,看得出剛纔在黃思源祭奠父親時,他也有些感到動容,好像也想起了些什麼。
衆人上車要返回之時,我卻攔住了走在最後的胡俊,他疑惑的看着我不明白我要幹嘛,我笑着指了指等在另一輛車前的海子叔,海子叔見狀便衝胡俊吆喝道:“小磕巴,上車,帶你上山看你老子,別磨蹭襖,我還不少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