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陽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裡,看到了那隻滿盛藥水的碗,心裡甚是疑惑,如果不是父母回來,有誰會給自己熬藥呢?
但是一直等到天黑也沒有等到任何人,他這才徹底絕望,回去也不喝藥,把那一碗藥水全都潑掉,倒頭睡去。
到了第二天醒來,他覺得自己心口疼得厲害,但是他顧不上這些,不死心,又出去到周圍父母常去的地方找了一個遍,仍然沒有發現蹤影,天黑回到家裡,看到炕頭上又放着一碗藥水。
他感到很奇怪,這人是誰,他怎麼知道我心口疼。心想,不管是誰,總之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於是便端起來喝了。
一連四五天的時間,每天傍晚炕頭上都會出現一碗藥,他一度想要看到這個送藥的人是誰,但是,用盡了各種辦法都沒有發現,無論他用什麼辦法,藥總是會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出現在炕頭。
山中窮苦,他們家裡更是家徒四壁,一貧如洗,所以茅屋的門從來沒有鎖過,也從來沒有着過賊。後來王重陽專門招來鎖子,出去時將門窗全都鎖住,但是當他回來打開門一看,果不其然,那碗藥又好端端地放在那裡,摸上去還有些溫。
有一次,他一直呆在屋裡,整天不出門,眼睜睜看着炕頭,但是隻不過一轉頭的功夫,回過頭來那碗藥便出現在那裡。於是他不再追究,只是來者不拒,有藥就喝。
王重陽的心口不再疼痛,那碗藥也就不再出現。他不再試圖尋找父母,又開始過起了平靜而無聊的生活。他不再像過去那樣一個人到處瘋跑,有時候三四天不回家。現在他接住了父親的活兒,給那家財主放豬。
財主已經找了他好幾次,但那時他正記着找父母,根本沒有聽見財主苦口婆心說的話。財主無奈,只得先找別人放豬,放了兩天丟了兩隻小豬,正急得向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王重陽卻不請自到,連招呼也沒有打一聲就趕着豬羣上山了,財主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王重陽將父母種的地也管了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整治,只是學着別人的樣子瞎作弄,但是他有的是力氣,什麼活也難不住他。財主看他做得很辛苦,派人幫他整治,被他毫不留情地趕了回去。大家這才知道,凡是跟他父母有關的一切,都被他看作禁物,不允許任何人接近,這其中也包括那羣豬。
財主不由得犯嘀咕,要是我想賣一頭豬,不知道他同意不同意,後來又想,豬是我的,幹嗎要問他同意不同意。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既不有趣,也不無聊,但是從不停留一刻,不管你悲傷也好,歡喜也罷,它都如流水般從你的身邊匆匆流過,不留一點痕跡。
直到半年前,這個古怪書生東方珂來到蛇村,王重陽那顆死水一般的小小心靈,就像是被投進一塊大石頭,蕩起陣陣波瀾。
兩年多前,王重陽只是跟妖狐匆匆見過一面,後來便遭受了重大變故,所以早已將她忘記,後來見到她,也只能感到有些面善,卻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見過。這時,他無意中救了妖狐一命,經妖狐一提,立刻想起了當年的情形。他對妖狐本來就沒有多少惡感,這樣以來,自然心中芥蒂全消,覺得又親近了不少。
王重陽心裡很是高興,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妖狐笑着道:“這裡就是我的家啊,不在這裡在哪裡?”
王重陽轉着圈,看了一遍小小的石室,道:“你的家?嗯嗯,你的家,很好啊。”
妖狐道:“你喜歡嗎?喜歡以後就常來玩。”
王重陽點點頭,道:“好啊。”
他見石室裡只有黑溜溜的石壁,空蕩蕩的,只剩下地下的那個蒲團,這跟妖狐漂亮的臉容和妖豔的身材很是不相稱。他回頭看妖狐。
妖狐看到他眼裡的疑惑,知道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這裡練功,有了別的東西會擾亂心神。”
王重陽道:“你還有別的地方嗎?”
妖狐道:“在這裡就這一個地方。我現在全部精力都用在練功上面,根本顧不上別的。”等了一下,她接着道:“你要是喜歡裝飾,可以按照自己心意打扮一下。”
王重陽搖搖頭,道:“不用,這就挺好。”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問道:“對了,你剛纔練得是什麼功夫,怪嚇人的。”
妖狐臉色一肅,道:“我剛纔哪裡是在練什麼功夫,我是到鬼門關裡去走了一趟。”看王重陽不明白這句話,接着道:“我剛纔是走火入魔,控制不住自己的內力,那些內力開始反噬,到處亂竄。正在危急關頭,幸好你及時趕來,救了我一命。姐姐現在還不方便行動,過兩天一定要好好謝謝你。”
王重陽這才知道她剛纔那種可怕的模樣是走火入魔。
妖狐道:“小兄弟,你剛纔抓住我的肩膀,用的好像是《上清玄訣》上的功夫,對不對?”
王重陽詫異道:“功夫?沒有啊,我沒有用功夫啊。不過這幾天我是一直在背那本《上清玄訣》。”
妖狐道:“我得到那本書之後,便逃到這裡,隱蔽行跡,刻苦修煉,可是自己對玄門功夫一竅不通,只能瞎猜瞎想,誤打誤撞,僥倖練會了一些功夫,但是許多地方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去找有本領的人請教,以免暴露自己的行蹤,引來秘笈主人的追殺。”
“十天前,我在正在練功,忽然覺得不對勁,那些內力開始不聽指揮,四處亂竄,最初我並沒有很在意,一邊用力剋制,一邊繼續練功,誰知道情況越來越糟,到後來覺出不妙,想要停止時,已經停不下來了,不得已只好全力壓制。”
“情況時好時壞,但是一直欲罷不能,一來一往,堅持了十來天,到今天已經精疲力竭,一個倏忽,內力全然失去制約,猶如黃河決堤,一發而不可收拾。正在絕望之時,沒想到你走進洞來。”
“那時我的內力已經完全失去控制,在全身的穴道中亂竄亂撞,你看到我臉上的兇惡之相,便上前打了我一拳。我受了這一拳,身體裡亂竄的內力便被阻止了一下,好受了一些,所以盼着你再來打,你接連打了二三十拳,我的身體便好了許多,眼看着就能借助你的拳頭將內力壓制住,誰知道這時你的拳頭受到了內力的反擊,已經受了重傷,不能再打。”
“我知道你不能再出拳打我,再打說不定會把雙拳毀掉,但是當時我痛苦萬分,只有這一點希望,所以還是用眼睛乞求你再來動手。你的心地善良,雖然手腫得握不住拳頭,但還是撲上來抓住我的肩膀使勁掐。也是我命不該絕,你的兩隻大拇指所掐的地方恰好是我的中府大穴,一股內裡直透進我的體內。”
“這股內力跟我的內力幾乎完全一樣,卻比我的內力更加純正,渾厚,我幾乎都不用引導化解,便可以直接運用,正因爲如此,我才僥倖逃過一劫。你的內力一股接一股輸送到我的體內,似乎永遠沒有枯竭的時候,我借用你的內力很快便把那些散亂的內力控制住,慢慢引導進自己的丹田氣海,總算大功告成。”
王重陽聽妖狐講解剛纔的過程,這才明白原來便面上看起來十分簡單,內裡竟然有如此複雜兇險。許多地方他聽得似懂非懂,但是知道自己救了妖狐一命,他感到很高興。至於妖狐說他的手指扣住什麼穴道,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體內,他自己一點也沒有感覺。
妖狐見王重陽臉上神色變幻,問道:“你是茅山上清宮的弟子?”
王重陽搖搖頭,道:“不是。”這還是他生平第二次聽到茅山這個名字,上一次就是不久前在東方珂和妖狐對話時聽到的,於是便問道:“茅山是什麼地方?離這裡不遠嗎?”
妖狐見王子都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她的心裡甚是疑惑,他的內力是上清功法一點沒錯,他不是茅山弟子,怎麼會上清功法?
她忽然想起那個搶她經書的年輕書生,當時曾經對自己說他是上清弟子,自己看他不是道士打扮,也沒用上清功夫,並不相信,難道他真的是茅山上清宮的人?可是……可是……爲什麼他一點茅山功夫都不會啊。
她問王重陽道:“那個……書生,他是你師父?”
王重陽點點頭,道:“是。”
妖狐道:“你的功夫都是他教的?”
王重陽搖搖頭道:“不是,我沒有學過功夫。”
妖狐吃驚道:“什麼?你沒有學過功夫?”
王重陽道:“東方師父只教我讀過書,從來沒有教過我練功。要不是那天看到你們倆打架,我還不知道師父他會功夫哩。”
妖狐十分的驚訝,但是看王重陽一副天真未鑿的真誠模樣,確實不像是說謊。於是問道:“那……那天之後,你師父也沒有教過你功夫嗎?”
王重陽道:“沒有。師父說他犯了什麼戒律,不能使用自己的功夫,不能教我。又說別的功夫邪而不正,教了對我沒有好處,也不能教,我求了好幾次,他也沒有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