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的光影降了下去,萬素飛在牢中的日子已經默默流
有些焦急,但還可以理解,心裡猜度着,以她所熟悉的周榮的酒 性,那樣的大醉之後,至少有一天簡直是錘子也敲不醒的,而第二天,大概是用來接受這所有翻天覆地的消息。
明天,他總該來了吧……儘管極力剋制,希望還是不禁膨脹……
應該說,她猜中了開頭。
周榮醒來時還帶着醉興的餘歡,然而知道在昏睡這一天中發生的事情,酒意全飛到九霄雲外。
各方不同的消息稟告中,他得到事情的大致經過:
曲念瑤早有耳聞陸濤行爲不端,而酒宴上看他的部下大多心事重 重,不肯飲酒,便更起疑心,暗中吩咐禁軍的統領多留一個心眼,不要讓部下喝的爛醉,晚上多加巡邏。結果還真是怕處有鬼,禁軍夜巡至陸府,正遇上陸濤從府中出來,一身重鎧,頭戴龍盔,手持號箭就要發 射,於是兩下相見,分外眼紅,搏鬥之中陸濤被亂刀殺死。
而這個消息被傳至宮中,因爲自己沉醉,事態又緊急,念瑤不得不臨危做主,命令禁軍立即去檢視各處重地,果然都有兵力部署,正在焦灼等着號令,若不是陸濤身死,只怕兵變已經發動,現在自己已經身首異處。
一忙亂起來,就只感到時間不夠,傳這邊的供詞看那邊的證據,又不停地被各種事情打斷,等大概驗證了這些說法,已經快到第三天的早上了。
而當大部分消息被證實時,周榮心中寒意可想而知。
人啊。高官厚祿,富貴榮華,甚至最在意的女人,都悉數給他,也還不知足,想要剩下的那一點點……
直到晚上,他將手邊能處理地事情告一段落,才披上風袍。想要出門。
“皇上哪裡去?”念瑤在旁,忙問。
“朕不信萬素飛真會同謀”,他揮了揮手上的狀子,“朕要去問 她!”
“皇上不要去”,念瑤發急,忙一把拉住他。
“我一國之君,憑什麼不能去!”
“她是反賊。傷着皇上怎麼辦?”
“從早上朕要去看她你就攔着,難不成裡面有什麼貓膩麼?”周榮甩她袖子,發狠道。
念瑤臉色發白,說不出話。手上卻扯得更緊了。
爭執間,兩人面前突然跪下一個女子,周榮認得,正是念瑤的侍女弄珠。
他正想發火說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不想弄珠第一句話是,“奴婢明白皇上的心情,奴婢也不相信素飛會早有謀反之心,何況前一段她被幽囚塔裡,怎麼會知道陸濤的計劃呢!”
周榮聽到這話是贊同他的,怔了一怔。沒那麼激動了,道。“這話是明理的,不知那個胡尚書怎樣審地!”
弄珠卻沒有直接應他。叩道。“奴婢知道沒資格在這裡說話,但實在爲皇后娘娘抱屈。但求皇上聽奴婢幾句,就是說完割了舌頭,也是是心甘的。”
周榮略呆了呆,第一句話既然他沒怪罪,現在也就不好拿身份說 事,於是瞪她一眼,“你要說什麼?”
“娘娘爲皇上生兒育女,這次的事情,也多虧了娘娘,皇上對娘 娘,既是君,又是夫,娘娘怎麼會不一個心思爲着皇上好?可憐娘娘不是個口巧的人,一門心思的好全說不出來”,弄珠道,“奴婢都明白皇上的心情,也不相信素飛會早有謀反之心,皇后娘娘又怎麼會不明白,不知道呢?”
“她知道爲何還死攔着朕?”周榮沒好氣道。
“娘娘攔着皇上,既是爲了皇上好,也是爲了萬姑娘好,皇上不合適在此時見她……”
“怎麼說?”
弄珠突然擡頭,表情恭順,可內裡藏了份咄咄逼人,“奴婢斗膽問皇上,若見到萬姑娘,可能冷靜處之?”
周榮整個人一抖,臉上變了顏色。
“奴婢說了,萬姑娘是不會早有反心的”,弄珠見他反應,心內已然洞明,忙趁熱打鐵話鋒一轉道,“可皇上想想,她已經嫁給了陸濤,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算她不願意,陸濤要用刀架在她脖子上脅迫她一同謀反,她又能怎麼辦?”
“皇上現在去,本來是想知道真相,然而螻蟻尚且貪生,萬姑娘一定會說
起意謀反地呀,皇上一旦見了她,心裡一軟,當局者 可能知道真實的情況呢?”
這一句問得周榮腦袋裡好像起了一團蜜蜂,嗡嗡亂撞,一天一夜未睡的疲倦與受到巨大沖擊的激盪卻都混沌在腦子裡,越是想要想清楚,越覺得頭都痛了。素飛,她真地會這樣做麼?自己,又是否真的會被迷惑?
而恍惚間,耳中扎進來更尖銳的一句,“皇上當真不怕,有的事 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周榮被刺的跳起來,一聲“大膽!”脫口而出,氣喘吁吁的憤怒,念瑤都極少見過,然而,除了這一句,他卻再說不出什麼。
弄珠連忙拜倒,口稱死罪,不跟他去硬磕,而低垂的面孔上,暗暗浮出笑容:最大的反應,往往是因爲護疼,萬素飛在韓國那一段,想來是他心裡最抹不去的!
於是她舔舔嘴脣,突然又換一個攻擊點,“退一步說,如果萬姑娘確實不曾協同謀反,那皇上想怎麼處置她呢?”
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周榮再次張口結舌,他急着想去,是因爲心裡火燒似的想知道真相,可知道後,要怎樣呢?
當初,他有三個答案可選,就是因爲都不太可行,才同意陸濤娶她回去,而今,轉了一圈,結局竟是回到原地。
半晌,他纔沒什麼氣勢地回答,“就把她廢爲庶人,給一處田宅,讓她安度餘生好了……”
弄珠拳頭再次暗地握緊,以她地處心積慮,對周榮的當局者迷,果然一步步地,對話在被她牽着鼻子進行。
於是她更要再接再厲,“皇上一定聽過‘樹欲靜而風不止’吧,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家都知道萬姑娘對兵謀詭道極爲擅長,當初韓笑劫她,陸濤娶她,未嘗沒有這方面地考慮。現在如果就把她放在偏僻地方不管,一旦又有狼子野心之人控制了她,於她又是一段痛苦,於皇 上、於天下,豈不又是一場劫難?”
周榮後退了兩步,這個女人說話當真犀利。
她說的,他就沒有怕過麼?一絲隱秘地陰暗掠過心頭:前一段,才聽說北戎內亂平息,蒙利戈身死,蒼狼遠登基。聽到這個消息時,他當真有點狐疑,想當年那個瞎子說“三日並出”,如今蒙利戈不是真命,當時在場地,還有誰呢?
本來受到如此的衝擊,他地狀態就有些驚疑不定,一邊傷痛,一邊焦慮,一邊懷疑,一邊揪心,被這左說右說的,腦子裡更加混亂。
看看念瑤,梨花帶雨地站在那裡,想想弄珠說的不錯,她是他的妻子,爲他十月懷胎,生下兩個可愛的孩子,何況今天的事情,四方都讚譽她是最大的功臣,現在他卻對另一個女子更上心,只怕也傷了她吧。
“那你說是要怎樣?”最終他問面前的人。
“奴婢是想……現在事情剛發生,皇上也難免心裡亂,何不等個幾天,細想清楚了在處理,對大家都好?”
弄珠這樣說着,心裡也頗爲緊張,鋪了這麼半天,成與不成,就看此刻了——由於陸濤的死因對她來說是意外事件,她也沒做到完美的應對,萬素飛已經捕到牢裡,如果突然死亡恐怕皇上會起疑心,而一時半刻之間沒有更好的辦法,她也只能先想法拖住周榮,不讓他們見面。
“那如何能行?過了三天就定案了,再想翻過來就更難。”
“定不定案,還不是皇上說了算?”
周榮躊躇起來,覺得她說的似乎有理,現在這樣的形勢上,生怕會做出錯誤的決斷,然而想到之後若真要翻案,朝臣奏章又要鋪天蓋地,說他作爲開國之君帶頭破壞法典云云。
而猶豫間,屏風後突然砰地一響,衝出來一個青祅的奶孃,抱着孩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喊,“娘娘不好了……小公主……”
堂上突然炸了鍋,一眼看過去,那孩子就一抽抽的,臉都發紫了,有人喊着快宣太醫,有人又說此時夜裡太醫要一個時辰纔到得了,有人叫是衝犯了邪神,先驅邪要緊,一窩蜂似的忙亂。 最後還是周榮一把上去,奪過來喊“讓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