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飛一路上連接問了不少問題,大致得知這個國家的
南鮫傳國已有兩千年,第一任帝君鴻烈王,如同中土的三皇五帝,是傳說中的人物。至第五代帝君後,歷史記錄開始清晰起來。其中有兩次敗落,又兩次中興,政治經濟也隨着不斷髮展。
此地的傳統不似周朝那樣男尊女卑,而是風氣開放,一夫一妻,就連最高的統治者,也是男女皆可擔任的。若男子爲帝,稱皇帝,妻子稱爲皇后,與周朝無異,若女子爲帝,則稱爲帝君,丈夫的爵位是親王,有些類似周國的入贅,兒女一樣要跟隨皇族的姓氏。
如今的國主就是女君,聖號青梵帝,在位已有五十年了。
“對了,先生早間說近日是此國的選嗣大典,不知青帝有幾位兒 女?若不是憑長幼嫡庶,又是憑什麼決定誰是儲君?”
“青帝共有一子二女,可惜……”
“可惜什麼?”,這一路上水鬼的答覆總是這樣半截半截,好像擠什麼東西那樣需要用力,若不是實在好奇,萬素飛都快沒力氣追問下去了。
“可惜有兩個亡故了,一個不知所蹤。”
“啊?那還有什麼可選的?”萬素飛訝異非常。
“萬大人其實不需要知道這麼多的”,水鬼突然這樣回答,眼睛眯起來,有些寒意。
萬素飛有點不好意思自己是不是把人問煩了,訕訕笑笑,轉頭去看波濤在船漿下向後退去。
可是,她突然發現有點不對。
“先生,我們沒走錯吧?來的時候我不記得路過這裡。”
“沒錯”,水鬼臉上掛着笑道,指向遠方的夜空,“你看那邊,是不是來的時候看見過?”
萬素飛依言探頭去看,可夜裡黑咕隆咚的什麼都看不清楚,眼睛瞪酸了也沒發現什麼。
可是這時,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心裡跳了一下,微微一涼。
萬素飛不由問道:“對了,水先生怎麼知道我跑去看那祭典……”
話音未落,突然感到背後強風襲來,好在她已經心生警覺,右足點地,唰地一聲側身斜飛出去。
極爲沉悶的一聲鈍響在她原來的立足地爆發,看過去,竟是半截斷漿高高飛起,跌入船外茫茫大海,濺起巨大水花。再看那一直滿臉堆笑的水鬼,已然換上一副猙獰面孔,持着餘下的小半漿杆,眼中迸射令人不寒而慄的光芒,立在船的另一邊與她對峙。
“水鬼!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這是做什麼?!”她不由大喊。
“把你的墜子給我,饒你一條小命”,水鬼陰惻側地回答。
墜子?萬素飛一驚,半晌纔想起來白天給他看過自己的玉墜。
那個墜子到底是什麼來歷?讓這種見慣了稀世珍寶的人專門來跟蹤陷害她?
可似乎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饒你一命?笑話,漿都打斷了,明擺了就是想不留活口的……
“這個東西,對你來說百無一用,對老夫,卻是通往富可敵國的鑰匙”,陰森的老頭一步步進逼,語氣與行動一樣充滿壓迫,“只要你乖乖拿出來,就放你一條生路。”
“真的?”,萬素飛儘量將語調放得慌張怯弱,雙手卻不自覺地在袖中握拳。
“當然,老夫要你的命有什麼用?”
“一個玉墜而已,我給你就是”,萬素飛說着,左手將墜子掏出來放在手上,小心地接近水鬼。
“把右手放到頭上去!”,老頭的疑心還是不輕,喝令道。因爲眼看她身上沒帶長劍之類,如果有弓弩之類暗器,則單手無法發動。
萬素飛依言行動,攤開的一隻手掌上綠瑩瑩的小物,另一隻手背在頭後,黑暗隱蔽了她的一些小動作,一步步地向強盜蹭過去。
氣氛凝固般的緊張,若有人在旁坐觀,必定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然而交接的一瞬間,一切電光火石般爆發!
老頭從她手上拿起墜子的時候,另一手半截漿杆急速罩頭劈下,萬素飛卻也早有防備,用右手的護腕部位一格,雖然依舊負痛,總歸免去腦迸裂的後果。
而幾乎同時,萬素飛左手向下一振,水鬼已經抓住墜子的手卻不肯放鬆,中間又好像被什麼東西拽着,阻力頗大地才拉開一尺的距離。
然而,
時,水鬼的驚呼響徹海面:一支銀箭從萬素飛寬大的 ,直射他的面門!
他此時雙手都被佔據,回擋不及,就活生生被那箭射中,哀嚎着仰面跌下船去。掙扎幾下,終於被黑暗的大海吞沒。
萬素飛看着他沉沒,跌坐在船上,一邊揉着右臂一邊大口喘粗氣。
多虧她還有點防人之心不可無的意識,出發前在袖中藏了支暗弩,可若不是對方貪婪不肯放手,她自己單手還真無法發動機關!
心臟狂跳,腦中亂哄哄的。
撿起跌落船舷的墜子來看,清幽的光芒,在暗夜中亮成小小一團,還是跟以前一樣神秘,難道自己的出身,真的跟這個國家有什麼關係?
水鬼就這麼死了,其實她也沒有一定想殺他的,他是周國船隊跟這個國家唯一的溝通橋樑,明天,這個事情要怎麼交代?
等等!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單說現在,一片茫茫大海,她要怎麼回去找到陸濤他們?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正在她一個頭有兩個大的時候,遠方傳來大船破浪的水聲,打斷她一切的思路。
萬素飛忙跳起來,點燃外套揮舞,而大船顯然也注意到了,停了一下後調轉船頭,向她靠攏。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種遠海上?真是好命啊,如果不是帝君的大 祭,我們不會巡邏到這裡”, 飛拉上來時,口中絮絮說道,不過是用他們南鮫的語言,以至於萬素飛聽起來就像鳥叫,當然,反之同理……
萬素飛狼狽地攀上大船的船舷,看是官府的打扮,鬆一口氣,才比比劃劃地向他們解釋自己的遭遇,雖然知道他們不懂,也寄希望於能蒙個一兩成啊。
誰知,當她拿起那個墜子去解釋有人想要搶這個時,那些本來嚴肅卻不失熱心的軍官臉色突然都大大改變,噌地一聲紛紛長劍出鞘,指向她的前胸。
萬素飛嚇得不敢亂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僵直地立在那裡,眼睜睜看爲首的軍官拿走那罪魁禍首反覆端詳。
“OOOOOOOOOOOOOOOOO?!”
“我娘留給我的,我娘是……”,萬素飛估計他問來歷,可憐巴巴地答道。
“OOOOOOOOOOOOOOOOO?!”
“我娘留給我的,我娘是……”,萬素飛覺得他的問句似乎跟上一句一樣,也只好把答案重複了一遍。
“OOOOOOOOOOOOOOOOO?!”
“我娘留給我的,我娘是……”
“OOOOOOOOOOOOOOOOO?!”
“我娘留給我的,我娘是……”
“OOOOOOOOOOOOOOOOO?!”
“他媽的你又聽不懂老問幹嘛!!”,萬素飛終於抓狂。
然後她的胳膊就被猛地扭到背後去了,額頭被壓在船舷上,硌的生疼。
“媽的,難不成罵他就聽懂了……”,她心裡咒怨着,表面上卻絲毫不敢亂動——幾十把劍架在脖子上呢。
接着她就聽到,兩個軍官在一旁商議起來,雖然不知道意義,她卻覺得南鮫的語言聲調很有喜感,好像什麼鐵器從山上往下滾的感覺。
充滿喜感的對話並沒持續多久,軍士們把她雙手反剪,眼睛蒙上,押到船艙裡去了,而船也似乎開始返航。
萬素飛這會已經懶得猜測到底是怎麼回事了,與其說驚慌與惶恐,還不如說此時她的感情是自嘲和好笑。
無妄之災,真是無妄之災……
她在周朝幹了再多壞事,在這邊也不過初來乍到,這是從哪冒出來的報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