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辭聽見這聲音,本能地掙脫雙手,往前站了站。
慕容彧紋絲不動,雪顏沉了沉。帝京這麼大,怎麼就遇上他們了呢?
是慕容詩、沈知言兄妹,看着是三人一起遊逛的。
這裡是大街,四周圍着這麼多百姓,他們不好直接喊“殿下”,連施禮也免了。
慕容辭眼波流轉,忽然靈光一閃,慕容詩急着出宮,就是跟他們上街遊玩?莫非她移情別戀的公子是沈知言?
沈知言看見殿下和御王靠得這麼近,不禁疑惑起來:他們兩個男子一起上街也太奇怪了!而且他們還靠得這麼近!而且他們在大半年前還是鬥得你死我活的政敵呢!
他是陪伴殿下多年的伴讀,平常跟殿下也有靠得很近的時候,但從來沒有這麼近過。此時,他斷定,殿下和御王必定有古怪!
而沈知禮也看見了,在人羣裡擠過來的那一刻,她看見御王站在太子殿下的身後,殿下的後背幾乎貼着御王的胸膛。以她身爲女子的敏銳感覺,她斷定御王和殿下之間必定有不同尋常的關係。
以往也曾有隱秘的揣測,不過都被她推翻了,此時此刻,那些揣測又都回到她的心裡。
太子殿下和御王都有龍陽之好?
因爲這樣,御王纔對她沒有半分男女之情?
由於四周人太多,不好說話,他們擠出人羣,站在街邊。慕容詩笑逐顏開,“三叔,你怎麼和太子殿下一起上街遊玩?”
“你急着出宮,原來是跟知言和沈大小姐上街。”慕容辭打趣道,“郡主,本宮不在京城的那些日子,你和知言發生了什麼事?”
“哪有……”慕容詩被戳破心事,窘迫地低下頭。
“你小子有一手嘛,把郡主從本宮身邊拐跑了。”慕容辭對沈知言挑眉。
“殿下,我……”沈知言心虛得無言以對,心裡越發羞愧、自責,不該搶殿下的人,即使殿下並不喜歡郡主。
“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沒什麼不好。”慕容彧淡淡道。
“王爺、殿下,街上人太多了,不如找一家茶樓歇歇吧。”沈知禮溫婉而笑,化解了兄長和郡主的尷尬。
“本王和殿下還有事,你們去玩吧。”他清冷地眨眸。
“這大過年的,還有什麼政務?”慕容詩小聲嘀咕。
“本宮要和王爺體察民情,還要暗訪。”慕容辭神秘地挑眉,心裡明白他的意思,不想跟他們一塊兒,太吵。
“殿下,王爺,請。”沈知言拱手一禮。
他們分道揚鑣,沈知禮戀戀不捨地回頭望去,原本是希望在茶樓品茗閒談時與御王增進了解,卻沒想到他拒絕了。難道御王的心思與平常男子不同?
走了一陣,慕容辭蹙眉道:“我總覺得沈大小姐察覺了什麼。”
慕容彧握住她的小手,“察覺了也沒什麼,希望她就此死心。”
她暗暗嘆氣,沈知禮也沒什麼不好,甚至是才貌雙全的名門閨秀,也配得上他,不過情有獨鍾,在她的內心深處,她不願意跟別的女子分享夫君,不想跟父皇的後宮妃嬪一樣,每日每夜巴巴兒地盼望夫君來。
她要的愛與姻緣,是獨一無二。
不知他能否做到。
慕容彧順手買了兩個面具戴在面上,如此就沒人認得出他們。
巧的是,他們逛了三條街,買了不少新鮮有趣的玩意兒,又撞到沈知言等三人。這一次,所幸他他們戴着面具,慕容詩等人才沒有認出他們。
雙方擦身而過,慕容辭有點小緊張,畢竟頭飾和衣袍和之前一樣,很容易認出來。
沈知禮轉頭望去,蹙眉望着剛剛走過去的那兩個人,他們很像御王和太子殿下,而且他們是牽着手的。
然而,人太多了,遮擋了視線。她無法確定那兩個人究竟是不是御王和太子殿下。
沈知言察覺妹妹落在後面,問道:“妹妹,看什麼?”
“沒什麼。”
她快步往前走,努力地揮散那些荒唐可笑的念頭。
她問慕容詩:“你三叔……可有什麼古怪的癖好?”
“沒有呀,爲什麼這麼問?”慕容詩渾然不覺她話中有話,眉目彎彎地笑。
“你三叔……年紀不小了,爲什麼還不娶妻生子?”
“我也不知道呢。三叔在想什麼,沒人猜得到。”
“你三叔……會不會有龍陽之好?”沈知禮有點難以啓齒。
“怎麼可能?”慕容詩驚詫地反駁,“我意思是說,雖然三叔不娶妻生子,沒有侍妾,但不可能有龍陽之好。”
“你就這麼肯定?”沈知言笑道。
“那是當然。”她得意道,“無論是王府還是別苑,我都看過了,都沒有來歷不明的小公子。因此,三叔不可能有龍陽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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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兄妹對視一眼,各有心思。
……
慕容彧送慕容辭回宮,她本以爲他就此回王府,卻沒想到他跟着來到東宮。
她失笑,“你還不回去?不少宮人都看着你來東宮的。”
他揚眉輕笑,“我陪你守歲,咱們手談幾局如何?不知是你的棋藝略高一籌,還是我決勝千里?”
她擺手,“你這樣……很快就會流言蜚語傳遍整個皇宮的。”
“我有辦法。你先回去把玉棋擺上。”
他快步離去,消失在旖旎如虹的夜色裡。
她剛回殿不久,就看見他從西窗跳進來,無可奈何地問:“你爬牆爬窗進來的?”
慕容彧但笑不語,爾後吩咐站在一旁呆若木雞的如意,“去備熱茶和茶點,本王要和殿下手談守歲。”
如意猛地回神,連忙去了。
琴若取來玉棋擱在案上,拿來兩個湯婆子和大靠枕,佈置好一切才請他們上座。
琉璃宮燈明亮,火盆裡燒着銀霜炭,寢殿裡溫暖如春。
如意和琴若站在一旁觀戰、伺候,光陰一點一滴地流逝。她們想到了一句古語: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御王對殿下的好,她們看在眼裡,也真心希望御王一直、永遠對殿下好,這樣殿下就無需整日擔驚受怕,無需爲朝政、江山社稷費心費神,就不必那麼辛苦地守着慕容氏的千秋帝業。
天知道,自御王回朝的這五年多,殿下經歷了怎樣的日子。
御王統帥三軍,回朝不久就受封攝政王,統攝朝政。在他的壓制下,殿下根本不可能參政、議政。起初,文武大臣對皇帝陛下這一舉措強烈反對,御王對那些反對的大臣恩威並施,以各種狠辣手段逼迫他們不再出聲,漸漸的,文武大臣都不敢再死諫,明哲保身。
之後,御王把持朝政,權勢滔天,勤於政務,並且精於治國安邦之道,政績斐然,比昏庸老邁的皇帝陛下在朝時還要厲害,可謂文韜武略,漸漸地獲得大多數文武百官的讚賞與臣服。而東宮的殿下被人遺忘了。
那五年裡,皇帝陛下專寵蕭貴妃,夜夜笙歌,酒池肉林,龍體每況愈下,無論是太子的諫言還是死忠大臣的死諫都聽不進去。殿下對陛下大失所望,恨鐵不成鋼,只能暗中培植勢力。
御王在朝中的根基日漸穩固、壯大,不僅掌控了禁衛軍,還掌控了京城防衛司一半的兵力。殿下知道再也無法撼動他分毫,反而,只要他動動手指頭,就能將整日與蕭貴妃廝混的皇帝陛下拉下王者寶座,就能將東宮變成謀逆的亂臣賊子,將她置於死地。甚至,只要他想,就能逼宮,竊國篡位。
因此,殿下日日憂慮,夜夜難眠,擔驚受怕,陷入家破人亡、江山被奪的恐慌裡,日夜煎熬,飽受折磨。
殿下發誓,一旦有良機,一定要除掉慕容彧!
而她要做的,就是韜光養晦,盡最大的可能培植勢力,壯大自己。
在那五年裡,琴若和如意陪着殿下殫精竭慮、密謀算計、步步爲營,一步步走過來,一日日熬過來,其中的艱辛無人可以體會。
而今,御王發現殿下是女子,對殿下呵護、關心備至,她們慶幸御王對殿下有了感情,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天矇矇亮,慕容辭和慕容彧總共下了五局,她只勝了一局,還是他放水她才能贏。
“嗯……”她高舉雙臂,伸伸懶腰,“好累啊。”
“殿下,王爺,時辰還早,不如歇會兒吧。”琴若提議。
“今日是正月初一,早上陛下要接受宗親、大臣的朝拜,不過可以睡一個時辰。”慕容彧站起身,徑自望寢殿走去。
琴若和如意早已見怪不怪,慕容辭的脣角抽起來,鬱卒地跟着進去,“你真把我的東宮當成你王府了?”
如意和琴若相視一笑,收拾玉棋和茶杯、茶點。
寢殿裡,慕容彧一把抱起她,她掙扎着下去,不過已經被他放在牀上,“我……我不累……我就不睡了……”
他脫了烏金錦靴,攬着她躺下,“那就陪我睡會兒。”
她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等會兒你如何出去?”
他闔了雙目,“噓……睡醒了再想。”
重重帷幔裡,聲音漸小,一切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