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的人口總數大概在二十萬左右,刨除拄柺棍含奶嘴外加未成年和女人,再加上官軍,壯勞力達到了驚人的八萬人,往江邊上一站,密密麻麻的一片,讓方回有一種在法定節假日來到著名旅遊景點的感覺。
有工錢,還管飯,而且工錢還這麼多,基本只要是有勞動能力的男人全都被楊東召集了過來。
江邊臨時搭建的大帳中,方回坐在主位上,下面還站着二三十人,都是賈明道連夜找來的各種工匠和臨縣的代表。對於方回要廢地造湖的想法,一開始所有人都反對,反對的原因大抵就是沒了地他們怎麼活,等方回說明情況後,便沒了反對的聲音。
這其實很好理解,作爲尋常百姓,他們不在乎誰當皇帝,哪怕是隔三差五的就改朝換代,只要能讓他們有地種,有衣穿,三餐溫飽頭有屋頂,那就是最大的滿足,至於誰來當皇帝——誰愛當誰當去。
方回建湖的方法很簡單,就是修堤壩,挖深坑,引流。挖坑和引流不難,難的是修堤壩,這會又沒有混凝土和鋼筋水泥這些東西,修堤壩儼然是最大的難題。
不過這個難題很快便解決了,鄂州附近山上盛產竹子,而竹子這玩意又能禁得住腐蝕,於是,方回便命人用竹條編織成直徑兩米,高五米左右的大竹筐,裡面裝滿了石頭,便做成了簡易版的堤壩。沿着江邊地勢較低的位置橫向一字排開足足上千米。
工程量看似龐大,可接近十萬人同時開工,速度以肉眼可見的漲勢變化着,江邊數百畝的田地被挖成深坑,最深的地方深達三十米,挖出來的泥沙也不是沒用,全部裝進麻袋混合着碎石撲在堤壩地基下用作加固,而閘口處則是建成了凹字形,閘門寬達二十米,全部是用直徑一尺的原木排列而成。
幾乎是倒着班二十四小時連軸轉,堤壩和水庫已經基本完工,方回又找了不少**拿牛皮紙做成簡易的**裝在了閘口前還沒挖開的地上,只等全部完工後一點燃,便是大功告成。
這天早上,連續下了二十天的小雨竟然奇蹟般的停了,陰雲散去,太陽難得的再次露頭,而方回,已經穿戴整齊,緋色官袍被太陽一照,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賈明道灰頭土臉的跑了進來,咧着嘴衝方回傻笑,身上的衣服早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方大人,沒問題了,可以開閘了。”
方回看着賈明道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行,我知道了,賈大人趕緊去換衣服吧,這些日子辛苦了。”
賈明道頓時淚流滿面,像個丟了玩具的孩子似的哭的那叫一個心酸,兩行眼淚在滿是泥灰的臉上衝出兩條溝壑,異常滑稽。
撥開雲霧見日出,賈明道的心情就跟今天的天氣一樣,往日的心酸齊齊涌上心頭。
賈明道心裡委屈啊,二百斤出頭的胖子,二十天的時間只剩下了一百八十斤,減肥效果異常顯著。
這話還得從開工第一天開始說。當方回一聲令下後,自己也抗着鋤頭玩着袖子和褲腿下了地,賈明道一看這還了得,連說帶勸,最後非但沒勸住,把自己還給搭了進去。可等他領着一衆大小官員抗着鋤頭一臉苦逼的下了地後,卻看到方回已經換了一身乾淨衣服,高高的坐在一邊搭建的棚子裡喝着熱茶看着熱鬧。
賈明道不解,遂問之:“方大人爲何不與民夫同勞作了?”
方回悠然一笑,拍着賈明道的肩膀,道:“賈大人,記得之前我說過什麼嗎?身爲官,是誰在養你?自然是百姓。所以,當官的在任何時候都要起到以身作則的表率作用。”
賈明道更迷茫了:“那您——”
“我官比你大啊。”方回撇撇嘴:“另外,你纔是府尹,這是你的地盤,你不帶頭誰帶頭?”
方回一句話,賈明道身爲一府府尹,也不得不帶着一衆大小官員們挽起褲腿捲起袖子扛着鋤頭去挖泥巴——誰讓方回比他官大呢。
程伯獻笑的直敲桌子:“方回,你也太能坑人了,賈明道那胖子這會肯定恨的想把你生吃了。”
方回混不在意,笑道:“恨我?他還得感謝我呢。等下開閘引流若是成功了,這可是大功一件,百姓念他個好不說,皇上的賞賜必然也少不了。”
程伯獻撓撓頭,踮着腳往閘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若是不成功呢?”
方回想了想,一臉深沉:“那就是又一場水災。”
“那——”
“小公爺,趕緊收拾好東西。”方回打斷了程伯獻,語重心長道:“若是不成功,我可不帶着你跑路。”
程伯獻:“——”
——
祭祖、拜神——一系列繁瑣的項目完成後,隨着方回一聲令下,閘口處便傳來一陣震天的聲響,接着,洶涌的江水終於找到了一處宣泄口,轟隆隆的從閘口處傾瀉而出,一個時辰後,閘口關閉,那數百畝的大坑已經全然大變樣,正如方回之前設想的那樣,數百畝的農田頃刻間變成了水庫,而江水也隨之下降——他成功了。
當閘口合上時,岸邊圍觀的十幾萬人爆發出一陣幾乎頂破天的的歡呼聲,方回也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容,一直緊握着的拳頭也鬆開了。
“小公爺,魚苗買來了嗎?”方迴轉身問道。
“昨天就到了。”程伯獻也是滿臉激動,說話聲音都有些發顫:“就在那邊。”
方回順着程伯獻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水庫的岸邊一字排開上百輛嗎車,接着,車廂的後的閘口一開,數以百萬計的魚苗被傾倒進水庫中,此時已經進入八月份,熬過這個冬天,明年一開春,等着的便是收穫。
沒了田地百姓就沒法生存,基於此,方回特意從基金會中撥款五十萬兩,除了幫那些房屋被毀的百姓重建外,每家每戶都分到了足以捱過一正個冬天的“救災款”。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發自內心的笑容,以及感激。見到方回時,無不下跪磕頭,以示感恩,搞的方回都不敢隨便出門瞎溜達了,光一下午的時間往起扶人都扶的腰發酸,照這麼下去,恐怕人過四十這腰子可能就用不得了。
前後算起來,方回已經出來一個多月了,至於災後重建他就不用參與了,不過卻是把程伯獻留在了鄂州,負責監督。
方回是個很小心眼的人,前世他就不相信這個基金會那個慈善會的——當然,其實他也並不是不相信這些組織,而是不相信錢撥下去後拿着錢的那些人。所以,爲了保證每一個銅子都花都實處,必須得有一個信得過的人來把持着,這個責任程伯獻責無旁貸。
看着幾乎擺滿半個屋子百姓們送來表示感謝的雞蛋和乾糧這些東西,方回苦笑不已。
楊東頗爲無奈的詢問道:“方大人,您看這些東西怎麼辦?”
“收着吧。”方回笑了笑,雖然值不了幾個錢,但這也是百姓能拿出最好的東西了。“裝上馬車,咱一路上就靠這些東西填飽肚子了。”
一切收拾妥當,方回也準備返回神都了。只是剛一出客棧大門,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嚇了一跳。
什麼叫萬人空巷?這就是。
整個街道兩邊全是人,一個個望眼欲穿的盯着客棧門口,直到方回一出來,便發出一陣差點把人耳膜震破的歡呼和叫喊聲。
一路走下去,方回就跟檢閱似的,看着熱情的百姓,心裡忍不住感嘆。
第一次,方回第一次發現原來當官也是不錯的,至少能受到這樣的送別——當然,這也只針對那些真爲百姓辦事的官員。若是貪官——此時此刻受到的不是歡呼和尊敬,而是臭雞蛋和爛白菜。
人羣一直排到城門口,甚至城外都排出去好幾裡地,甚至還有人一直在喊讓方回留下來,這讓同車相送的賈明道一臉尷尬。方回留下來?方回留下來他做什麼去?
“賈大人,就送到這吧。”方回拍着賈明道的肩膀,笑道:“這回也算是功德圓滿了,剩下的事就全靠你操心了。”
賈明道知道方回說的是什麼,連忙行禮:“方大人您放心,下官不敢私吞一兩銀子,那賑災款下官一定會做到每一個銅子都用到實處,絕不會辜負方大人的教誨——若是方大人還有什麼交代,下官必竭盡全力。”
方回嘿然一笑:“還別說,還真有一事。”
賈明道愣了一下,疑惑道:“方大人還有何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方回擺擺手。“這樣,這些天你挖泥也挖了,活了幹了,回去讓你手下那些人每人寫一篇勞動感想,然後讓人給我送到神都去——記住,只要是參加了勞動的,每人都得寫啊——對了,不能低於三千字,記住了嗎?”
“記住了——”
看着方回漸行漸遠,賈明道恨不得抽爛自己這張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