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把婁師德給聽瞢了。他弱冠之年便官袍加身,爲官四十餘載,說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也不爲過,什麼樣的人他沒見過?可眼前這小子,在兩國談判的時候卻說只是爲了報復發泄一下,報復誰?發泄什麼?——如此兒戲就決定了這麼大的事,什麼便宜都沒沾到,何談報復之說?
見婁師德不明所以,方回舔了舔嘴脣,道:“老爺子,我知道您不明白——我說我在報復皇上,您信嗎?”
婁師德頓時雙眼圓睜,老爺子本來人就胖,人一胖,這五官就顯得緊湊,平時明明是睜着眼,也總給人一種眯眼的感覺,如今,兩隻眼睛卻瞪的牛眼那麼大,可見方回的話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震驚。
於是,帥帳中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只有婁師德粗重的呼吸聲證明這裡還有人。
半晌,婁師德苦笑一聲,看着方回道:“小子,早就聽說你膽子不小,老夫還在想,膽子再大又能大到哪去?今日聽你說出這番話,才知道你這膽子真是潑了天啦。說來給老夫聽聽,這究竟是爲何?”
方回苦笑道:“老爺子,說出來給你聽聽沒什麼,我是敬重您,才告訴您的,您可不能轉頭把我賣了。”
“小子討打。”婁師德擡手作勢欲打,笑罵道:“你這潑天的膽子還怕這些嗎?”
方回不可置否的一笑,道:“老爺子,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直說。”
“都說君無戲言,這君王,真就說話算話嗎?”
婁師德聞言一愣,突然笑了起來,指着方回虛點了幾下,道:“老夫明白你這小子爲何這般胡鬧了。是不是因爲皇上說要你來與突厥建立邦交,卻又命我領兵而來?”
“是啊,爲什麼呢?”方回滿臉幽怨:“我不想來,皇上非讓我來。我來了,皇上又改了主意——老爺子,您說,如果真打起來,這一仗要打多久?”
“這怎麼說的準?”婁師德想了想,道:“突厥民風彪悍,擅長騎射,即便是婦孺孩童也可挽弓搭箭,若是真開戰的話,時間上也說不準,短則三五年,長則十幾年,不好說。”
“是啊,要打十幾年呢。”方回揉揉臉,說道:“老爺子,實不相瞞,我這官是怎麼當上的相信您也知道。”
說到這個,婁師德便哈哈大笑:“老夫確實聽說過一些。第一次聽到時,老夫也很是詫異,這天下學子寒窗苦讀十餘載,爲的不就是金榜題名入仕拜相麼,怎的還有人不願意當官呢?後來見你搗鼓出的那些新鮮玩意兒,才明白你這小子志不在此——哈哈,說起這個,聽說你還種出了那冬天也能吃的綠菜?這倒是新鮮的很。切記,今年冬天,可要給老夫送一些嚐嚐鮮啊。”
“這個好說。”方回笑道:“回去後我給老爺子您搭個大棚就是了。”
“好,好的很。”婁師德大笑。“老夫活了七十載,這冬天吃綠菜還是頭一回——好啦,你繼續說,爲何要問打仗之事?”
“因爲我不想打仗啊。”
“這跟你有何關係?”婁師德不解道:“朝中能領兵之人不在少數,若是開戰,皇上也不會讓你一個文官領兵的。”
“當然有關係了。”方回哼哼兩聲,道:“老爺子,您也知道我志不在此——我這輩子真沒啥遠大的志向,取個媳婦,生個娃娃,賺多多的銀子,每天吃喝玩樂,順便帶着別人也吃喝玩樂,就這麼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多好?——可要是真打起來,先不說要打多久,就說最近這幾年,突厥屢次犯邊,甚至都打到了冀州——說句不好聽的,老爺子您也說了,突厥人兇猛啊,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假如我軍不敵,到時候會有什麼後果,老爺子您也清楚。”
“這麼說吧。”方回微微猶豫了一下,繼續道:“老爺子,我是聽了您那些話,知道您不是迂腐之人,所以纔跟您說這些——說實話,這天下是誰的,誰來當這個皇帝,我真不在乎,您領兵打仗,想必更清楚,若是兩國開戰,這最終受苦的是誰吧?是百姓。”
“百姓是誰?農夫是百姓,工匠是百姓,商人是百姓——咱們脫了這身官皮也是百姓。我家中有妻小,在外有偌大的產業,若是真開戰,這些還有嗎?——這遠交近攻的主意是我出的,皇上讓我來,縱然萬般不願,我也來了。可我剛走,皇上卻又讓您領兵而至,您覺得我心裡舒服的了嗎?”
聽方回在那發牢騷,婁師德有些哭笑不得,這小子還真如傳說中的那樣膽大包天,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連皇上都敢背地裡腹誹。不過他大致也聽明白了,這小子就是擔心一打仗,他那點家業受到波及。
“這話跟老夫說說就算了,切記不要出去亂說。”婁師德提醒道:“尤其是朝中那些人。若是傳進這些人耳朵裡,怕是要有**煩了。”
方回嘿然道:“老爺子,這話也就是跟您說說,我姑且一說,你姑且一聽,聽完就當笑話,再問我我也不承認。”
“你這小子——”婁師德失笑的搖頭。
是的,方回確實對武則天這種做法很不爽。要麼就打,要麼就和,非得玩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這個黃雀還差點讓螳螂給吃掉。
“老爺子,下午還得給那突厥大汗送文書去呢,勞煩您動動筆唄。”方回舔着臉笑道。
婁師德一呆,詫異道:“爲何不自己動筆?”
方回撓頭訕笑,臉上頗顯尷尬:“哈哈,老爺子,不瞞您說,這毛筆我實在用不了啊——您要非讓我寫也行,就是那字寫出來如雞爪子在地上抓出來的道道似的,估摸着那突厥大汗也看不懂,有失咱們天朝上國的威嚴啊。所以呢,還得是勞煩您來了。”
婁師德眼帶驚奇:“連毛筆也不會用?這倒是老夫頭一次聽說。”
“老爺子,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方回聳聳肩膀,道:“我識字,也會寫字,吃不了文化的虧就行了,寫的好看又有什麼用?難道寫字好看敵人就能不戰而降?”
“歪理。”婁師德笑道:“行了,既然如此,那便你來說,老夫來寫。”
“好嘞——”
方回答應一聲,便開始幫婁師德準備筆墨,微微沉吟,道:“老爺子,咱要不要寫個序章什麼的?”
婁師德不解道:“何爲序章?”
“就是前面寫點什麼皇恩浩蕩,想跟你交個朋友之類的。”
“你這小子,說話都不會好好說。”婁師德笑了笑,道:“這倒不必,你便直說吧。”
方回點點頭,道:“第一、突厥與我朝,秉着友好互助的原則,爲維護兩國人民的友誼和和平盡一切努力。”
“第二,雙方保證採取一切措施,防止任何國家對兩國的任何一方的侵略,一旦其中一方受到任何一個國家或幾個國家的進攻,而且處於戰爭狀態時,另一方應立即盡其全力給與軍事及其他援助。”
“第三,雙方本着互相尊重主權,互不干涉內政,平等互利的原則和友好合作的精神,彼此給與一切可能的物資和技術上的援助。”
“第四,兩國完全開放通婚,通郵,貿易等往來。”
“第五。”說到這,方回突然奸笑了兩聲,才繼續說道:“第五嘛,賠償天朝使者的精神損失費,誤工費,及醫藥費等費用,共計白銀,嗯——六十六萬兩。”
“小子,你等等。”婁師德手一抖,在那摺子上劃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劃痕,哭笑不得的看着方回,道:“老夫就知道你是絕對不肯吃虧的,前面的那些老夫都明白,可這第五條,那醫藥費老夫也曉得是什麼意思,可是——何爲精神損失費和誤工費?”
“就是精神損失費嘛。”方回笑道:“老爺子您說,如果您這二十萬大軍若不是及時趕到,我就那五千鐵騎,能堅持多久?”
婁師德想了想,道:“用不了一個時辰。”
“對啊。”方回一拍大腿:“這前提還是您帶着大軍及時趕到,不然我這腦袋可是要搬家了。命是保住了,可也把我嚇的不輕,整夜整夜的做噩夢,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創傷,難道他們不應該賠償嗎?”
“那誤工費?”
“老爺子,我除了是官,還是商人吶。”方回說道。“這來來回回就兩個多月,我不在,這一個月就少賺了十幾萬兩——皇上給不給我補償先不說,他們總該是要補償我一些吧?”
“你這也太——”婁師德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形容詞來形容方回,半晌,苦笑道:“這也太多了吧?那突厥人不肯給怎麼辦?再說,你這六十六萬兩是怎麼得出來的?”
“啊?怎麼得出來的?”方回撓頭訕笑:“就是隨口一說——俗話說,六六大順,老爺子,您不覺得這個數很吉祥嗎?”
PS:今天三更——不知道怎麼的,昨天心情好煩躁啊。會不會是男人每個月也有那麼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