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兵荒馬亂,直到事態平息,朝中那些文武百官們才一個個結伴而來,當見到大殿前那滿地還沒清理乾淨的血跡和殘肢斷臂,一個個臉色嚇的慘白,還有忍受不了那撲鼻而來的濃郁血腥氣味的,當場就吐了個稀里嘩啦,小腿直打擺子。再有心理素質差點的,當場就暈了過去。
武將們倒還好說,一個個臉色除了有些難看,到沒像文官們那麼丟人。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能怪那些文官,畢竟都是讀書人,雖然這個年代有讀書人也佩劍的一說,可他們那劍最大的作用恐怕就是用來做裝飾,用途麼,喝高了來了興致,刷啦一聲抽出劍,彈劍而歌——大抵上也就能幹這點事了。
讓他們殺人?別鬧了,殺雞他們都不敢。
說來也奇怪,這次張昌宗鬧兵變,那二十萬御林軍居然沒有一個高階將領參加,最大的頭頭不過是一個副都統。
樑信之也來了,是被人扶着走進來的,看到眼前的場景,本來就慘白的臉更白了,有心轉頭就想走,卻是見方回一揮手,兩個御林軍將士便上前擋住了去路。
樑信之臉色大變,看着方回哆哆嗦嗦道:“方回,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問題問的好啊。”方回笑眯眯的看着樑信之,一雙眼睛眯的又細又長:“樑大人爲何見了我就走?還是說樑大人看不慣這個場景?又或者說——樑大人心虛?”
“你——放屁。污衊,這是污衊。”樑信之嘶聲大叫着辯解。“方回,老夫心虛什麼?老夫爲何要心虛?今日——今日你不說個子醜寅卯出來,老夫定與你沒完。”
方回好整以暇的逃了掏耳朵,幽幽道:“你不心虛?不心虛喊這麼大聲做什麼?”
樑信之幾欲暈厥,這叫什麼理論?喊的大聲了就叫心虛?
“來人。”方回淡淡的喊了一句。“把樑大人請到大理寺休息休息去。”
聞言,樑信之一個踉蹌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接着,兩個御林軍將士便一左一右把他拉了起來,駕着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拖走再說。
“方回,豎子爾敢——”樑信之拼命的掙扎着,一臉寧死不從的堅貞。
只可惜,樑信之多大年紀了,又有傷在身,哪裡是御林軍將士的對手,任憑他使勁兒掙扎,卻也像是已經上鉤的魚一般無濟於事。
說白了,樑信之怎麼會不知道方回爲什麼要把他“請”進大理寺,還不是因爲他跟張昌宗的關係近。可是,那地方能去嗎?這王八蛋說的好聽,請到大理寺休息休息?那是休息的地方嗎?
任憑樑信之嘶聲叫罵,方回卻是充耳不聞。
有幾個文官看不下去了,慘白着臉看着方回,道:“方大人,這——這樣不好吧?樑大人好歹是戶部尚書,你拿人總得有個章程——再說了,樑大人犯了什麼罪?”
“說的是啊。”另一人幫腔道。“方大人這麼幹不合規矩啊。”
“咦?兩位大人看着面熟啊——”方回眨眨眼,答非所問。“昨晚睡的可好?”
兩人頓時被噎住了。
你不回答就算了,爲什麼還要問這種問題?
睡的可好?睡你大爺啊睡。
殊不知昨夜那麼一鬧,整個神都城人心惶惶——前半夜他們倒是睡的不錯,等到了後半夜,誰還能睡得着?一個個把家眷深藏後院,然後把自己關在書房中秉燭夜思。
思什麼?當然是思考等天亮了他們該怎麼辦。是堅貞不屈,誓死擁護武皇,還是見風使舵,哪邊贏了投靠哪邊?——總之,唯一的目的就是先抱住自己的命。就算新皇登基,總不能把他們都殺光吧?結果,一個個徹夜難眠,心驚膽顫,天一亮便迫不及待的跑來看究竟。
有失望的,也有鬆了一口氣的,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們暫時是死不了了。倒是有不少人見到方回二話不說便讓人拿了樑信之,一個個嚇的渾身直哆嗦,要知道,他們平時可是跟樑信之走的很近啊。
方回懶得搭理他們,轉頭看着魂不守舍一臉後怕的曹玉,輕聲道:“曹公公,宣旨吧。”
曹玉還處於辦神遊狀態,壓根沒聽到方回說什麼,直到方回拍了拍他肩膀,這纔回神:“啊?方大人,您——您剛纔說什麼了?”
“宣旨吧。”方回重複道。
曹玉一臉迷茫:“宣旨?宣什麼旨啊?這——皇上未曾下旨,老奴該如何宣旨?”
“皇上沒下旨?”方回笑了笑。“既然皇上沒下旨,那我下個怎麼樣?”
啪!
曹玉雙腳一軟,跌坐在了地上,繼而慌張道:“不可不可,方大人,萬萬不可啊——這——這是殺頭的大罪啊。”
你替皇上下旨?
曹玉都想罵人了。你算什麼啊?駙馬?侯爺?懷化大將軍?可是,這三個身份無論哪一個,也跟替皇上下旨沒有任何關係啊。
聖旨啊,爲什麼叫聖旨啊,不是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嗎?皇上纔是聖,聖旨是皇上才能下的旨。
一聽方回要替皇上下旨,周圍無人不大驚失色,狄仁傑沉聲道:“方小友,不可亂來。”
“不行啊?”方回嘿嘿的笑了笑,看着曹玉道:“那就勞煩曹公公再跑一趟,去請皇上下旨。”
曹玉不敢不呆,生怕多呆一秒,方回這膽大包天的傢伙就做出什麼讓人小心肝發顫的事,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小碎步也顧不上用了,大步的向後面跑去。跑的太急,一不小心摔了下去,哎喲一聲痛呼,也顧不上疼了,爬起來繼續跑。
“狄大人,現在該做什麼?”方迴轉頭看着狄仁傑問道。
“什麼也做不了,先讓人把這裡清理一下吧。”狄仁傑搖搖頭,道。“如今皇上臥牀,這麼大的事,不是你我能決斷的。只能等。”
狄仁傑說的等,其實也沒等多長時間,曹玉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又跑了回來。跟去時不同,回來時,他手中多了一卷金燦燦的聖旨。
“聖旨到——”曹玉尖着嗓子喊道。“懷化大將軍,錦衣衛指揮使,方回接旨。”
“臣,方回接旨!”
曹玉徐徐道:“傳武皇旨,懷化大將軍,錦衣衛指揮使方回,平亂有功,忠烈可嘉,特進方回金陵公。”
進爵?這個時候進什麼爵啊?
不只是方回,其他人也都蒙了,一個個擡起頭看着曹玉,心想曹公公是不是昨夜嚇傻了,唸錯聖旨了?
不等方回謝恩,便聽曹玉繼續道:“朕身體抱恙,特,着金陵公,懷化大將軍,錦衣衛指揮使,方回替朕監國!”
這回不是迷茫了,而是傻了。
這道聖旨實在是太怪了,而且太嚇人。
這個時候加官進爵也就算了,人家是皇上嘛,皇上想幹嘛就幹嘛,他們管不着,更不敢管。平亂有功、忠烈可嘉——這話倒也沒錯,進爵也說的過去。可是,監國又是怎麼個意思啊?活了幾十年,聽說過太子監國,還沒聽說過一個正三品的武將監國的,這鬧的是哪一齣?
“我——我只是說說啊。”方回也是滿臉震驚,他剛纔說替皇上下旨,那根本就是一句玩笑。誰能想到皇上真下了這麼一道聖旨?
監國是個什麼概念?從字面上解釋,就是郡主未能親政,纔會找人監國。而監國者的權利——說白了,除了不能對一些國策做決定外,皇上該有的權利他都有,甚至是殺那麼一兩個人也不會有人過問——當然,這殺的人得是該殺之人,而且對方還得沒那麼多黨羽,不然引起譁變,誰也受不了。
方回監國?這他媽是怎麼回事?
沒等方回接旨,便有人叫了起來:“方回賊子,竟敢僞造聖旨——”
那人只喊了一句便說不下去了,不用方回吩咐,自然有人上去一腳踹翻。
“僞造聖旨?你哪隻眼睛看到的?”楊東踹了一腳還不過癮,擡腳又踹了幾下,抽出腰間的佩刀指着那人冷聲道:“說,把你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那人卻是哆哆嗦嗦不敢再說話,低垂着腦袋趴在地上開始裝死。
方回撓撓頭,表情訕訕的看着狄仁傑:“狄大人,這——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啊?”
狄仁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苦笑道:“老夫也不知道——不過既然皇上已經下了聖旨,那你便接着吧。”
“可是——”方回咂咂嘴。“要不,狄大人你來?監國這事我沒幹過啊。”
說的好像我幹過似的——
狄仁傑連連擺手:“不可不可,皇上已經下旨,那便是方小友你來,老夫可不行。”
“狄大人別客氣,一起玩玩——”
“方小友,莫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啊。”方回一臉無奈的攤攤手:“這活我真幹不了,也沒幹過。”
“你這——”狄仁傑滿臉的無奈。“你沒幹過,老夫也沒幹過啊。”
“那——”方回目光掃向臺階下的文武百官。“要不你們誰來?”